回过头看看，我应该只有在奶奶那里得到过无条件的爱吧。只有奶奶在的日子，我才知道什么是宠爱。才知道有人可以这样尽其所有的耐心和包容去待我。

小时候听大人们说，奶奶娘家条件不错，两个儿子，就奶奶一个女儿，但正因为是女儿，家里倒贴了五个大洋把她送去当童养媳。这成了奶奶一辈子的身份。

我不知道奶奶小时候当童养媳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我也从来没问过。现在我突然好想知道那时候她过得怎么样。反正从我记事以来，奶奶就没有过好日子。吃饭从不上桌，要么厨房间，要么门口小板凳。爷爷还常常打骂她。自幼我就亲眼目睹过无数次。最恨的是那次，奶奶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走路颤颤巍巍，口水止不住的流，手会一直抖。忘了什么缘由，爷爷厉声呵斥着，一把推倒奶奶，再把两只手腕粗的竹杠砸过去。从那次以后，我再没有叫过他爷爷。

而奶奶总是逆来顺受。小时候我很愤怒，又没有办法。总是暗暗下决心，等我长大，一定好好照顾奶奶。可谁知奶奶会等不及。我上高中时，奶奶就生病了。没有一个人认真带她去求医。爷爷的钱要给他自己养老。大儿子死了。小儿子过继给别人了。女儿穷。二儿子媳妇说爷爷的钱先拿出来。我上大二的时候，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奶奶走了。她终于解脱了。

奶奶卧床不起的日子，她女儿的婆婆去菩萨那里问来，说奶奶上辈子做了恶事，这辈子来偿债的，按命运安排，她是没有人送终的，就是临终前没有人在她身边，她会孤独地死去。我一直很疑惑这种说法，如果前世记忆消除，重新投胎，她就是新的个体，今世的她那么善良，那么无辜，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如果真有轮回，就应该让她带着前世作恶的记忆，今世才能好好偿债。

奶奶去世已经十二年了，她的子女会偶尔怀念她吗？我那么舍不得她，却从没有去她的坟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