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对于幼儿园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晰，不过，仍然记得一些印象比较深事情。

据我爸的口述回忆，第一天送我去幼儿园，以失败而告终。

那时候还是全国人民骑自行车的年代。我爸骑一辆永久牌二八大扛，不顾我激烈的反抗情绪，把我从家里押送到幼儿园。

在看到幼儿园大门的那一刹那，我忽然从自行车上身子一缩，溜到地上，转身就跑。

就这么着，我此生的求学生涯，以逃学的一天开始。

不过我很快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在里面跟小朋友们玩的不亦乐乎。唯一令我感到不满的是，吃过中饭之后，必须要午睡。

每次午睡，我眼睛总是瞪得大大的，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我就只好折腾我旁边的小朋友，跟他说话，掀他被窝，从一张床跳到另一张床上。

终于有一天的午睡时间，所有人都被我和另外几个同伴吵醒了。等老师回来的时候，发现本该安安静静午睡的房间里，像个菜市场一样热闹。

我和另外几个肇事者，在走廊上站了好几个小时。

而这就是我在幼儿园里，受过的最严重的惩罚。除此之外，很少挨骂，也从来没挨过打，更没有其他奇怪的事情发生。

到了大班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忙，幼儿园放学后，我就自已回家。我脖子上挂着钥匙，一边手里玩着什么，一边慢慢悠悠地穿过半个小镇。我隐约记得夕阳暖烘烘的照在那条回家的小路。

然而，事到如今，那个把孩子扔进幼儿园就可以放心的年代，已经一去不返了。

02

就在前几天，中国的网民们经历了历史上最丧的一次感恩节。

北京某幼儿园爆出虐待、性侵儿童的新闻。其中有一些细节，令人感到透入脊梁的寒意。

扎针注射、喂白色药片、不明糖浆、裸体罚站、猥亵性侵……

这些词像炮弹，一个接一个地轰炸我们的头脑，炸醒我们原本昏昏欲睡的良知。

除了身体上的虐待，更可怕的，是对孩子们精神上的折磨。

比如说，有人警告恐吓孩子不要告诉家长发生的事情：我有一个长长的望远镜，可以伸到你的家里，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看得到。

简直毛骨悚然。

还有一个孩子，妈妈让他靠近一点说话，他告诉妈妈，老师说过，再近他也听得到。后来妈妈把孩子用被子盖住，两人躲在黑暗的被窝里，孩子才哇地哭出来，说，不睡觉就打针。

不睡觉就打针。这的确颠覆了我对某些人性的认知。要知道，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身边的人，看上去平平常常的人，我们把孩子托付给他的人。

03

为什么会接连不断地发生这种虐待儿童的事件？

有人说是人性的恶，现在终于被揭发出来了。

但是我向来不相信人性本善、人性本恶这种说法的。或者说，这样的说法太过空洞，没有实际意义。

我相信所谓的人性，都是在环境和体制下，被激发出来的。

回想一下，现在的幼儿园和托儿所，跟以往的有什么不同？

以前的幼儿园，都是国营公立的，非盈利性质的幼儿园。那时候做幼儿园老师，更接近一份带有社会责任感的工作。

现在的幼儿园和托儿所已经市场化，成为一项利润丰厚、可以赚大钱的行当。

根据一篇文章的资料，从08年开始，中国经历了一次生育高峰的婴儿潮。随后跟幼儿教育相关的市场急速增长。这次出事的幼儿园，已经在美国成功上市，是国内发展最快的连锁幼儿教育机构。

正如很多新兴的市场一样，资本的快速涌入和制度建设跟进的缺失，导致这个行业存在大片灰色区域。

对幼儿教育这一块来说，监管的缺失、从业人员素质的不可控，行业野蛮生长导致的急功近利和缺乏社会责任感，势必引发很多相关的问题。

因此,当一批素质良莠不齐、原本就不喜欢孩子的人进入幼儿教育这个行业，而整个市场又缺乏监管，虐童事件就是一个概率上很可能发生的事情。

04

感恩节那天晚上，我因为刷了很多相关的文章而失眠到三点。那天晚上还做了一个噩梦。

第二天早晨我发了一条豆瓣广播。没想到，有不少人回复说，他们也经历了失眠和噩梦。有一个朋友说到，睡到一半突然醒来，整个人陷入很黑暗的情绪里。

我忽然意识到，在这次事件中，不仅是孩子，成年人的心理也是遭受的很大的打击。

后来我在心理学家李松蔚的文章里看到这样一个观点：不只是被虐的孩子，整个社会都应激障碍了。

所谓应激障碍，简单说，就是遭遇重大冲击之后，整个人的反应变得有点不正常。

而应激障碍更严重的后果是，他的信任系统，经过这种事情之后，彻底失灵了。

我想这就是引发这次事件后遗症的原因：人们对于社会和人心的信任，再一次遭受了重大的打击，从而陷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身体的创伤会慢慢恢复，但是对于心理的创伤，却是可能一直存留在心里的。

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有孩子的部分。孩童的纯正、善良是最珍贵，而又最脆弱的。

所以加缪才会说，他永远也不会喜欢一个让孩童受伤的世界。

最后，在面对这样巨大的无力感，又无法回避的问题时，我总会想起梁漱溟先生的父亲当年问他的那句话：

这个世界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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