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铺着地毯的木质地板上，对着冷清清的房间，一遍一遍地用指纹解锁，又一遍一遍地看手机暗下去。
这地毯还是上次他难得的休假，陪我逛街时，我在一家民族风的小店里淘的。现在似乎还隐约带着店里焚的藏香的味道，仔细一闻，却又抓不到。
你问他是谁，他啊，是我的老板，是我的男朋友，是...包养我的人。
1
彼时我还是一个公司前台，我高中毕业后，那对着黄土地半辈子的父亲，在家里已经分不出颜色的饭桌上，大口嚼着肥肉，含糊不清地说，＂丫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看人家小丽，今年嫁了幺屯的王二，王二家里给了十万块的彩礼。＂
又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了几下我，露出他那一口黑黄的大牙，＂我丫头长的好，怎么也得比小丽多。＂
第二天，我就带着收拾好的行李包，不顾抹着眼泪反对的母亲，默默坐上了去城里的大巴。
那样的日子，我不想要。
我讨厌极了那全是土的地方。
被骗了许多次，暂且不提，后来到了这家公司，做了前台，负责一些接待整理的简单活计。
我有了每个月几千块的工资，但是家里不知道。我也不会给他们说。我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开心地把淘宝上看上了很久也舍不得买的裙子买了下来。
也就是我换上新裙子的第一天，遇到的他。他匆匆忙忙走进来，对着我说，＂你去我办公室找mary，把我今天要签的合同拿来。＂
他那天穿的是一套阿玛尼的西服，那时的我也根本看不出这剪裁得体的西装是什么品牌，只觉得意气风发的他，虽然有些中年男人特有的微胖，但是依然很帅。
我帮他从办公室拿来了他的合同，虽然被那个穿着漂亮裙子和高跟鞋的mary讽刺了几句，但是我也不在乎。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对吧。
他在走之前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当时我不明白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大概是像我看到好看的衣服和鞋子一样的，占有欲。
2
故事就是这么老套，那天下班，如往常一样下楼，却看见他的车停在楼下。＂小薇，＂他忽然叫出我的名字，竟然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今晚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有...有的。＂
稀里糊涂的我坐上了他的车，他忽然转过身对着我，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他伸手，扯过安全带帮我扣上。又回过身去启动了车。
在那个处处都让我手足无措的西餐厅，他温柔地帮我切好牛排，放到我的盘子里，他握着我的手，教我怎么用刀叉。
我何德何能。
＂小薇，你没有男朋友，是吧？＂
＂是的，何总...＂
我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从小就看的童话故事，也会发生在我身上吗？
＂一个月两万，如何？＂
＂何总？＂
＂一个月两万，我包养你。你不需要再上班了，我给你在市中心租一套房子，如何？＂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
彼时我还不懂，他们这样的人，根本是不屑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所以直截了当地询问。而那看似善解人意的不用立刻回答，本也就是步步紧逼。
但是那样的日子，我想要。
3
他没有家室，没有女朋友。所以其实我的生活还是挺舒适的，他给我租了房子，带我买了衣服，还给我买了最新款的苹果7。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机的样子也不知是取悦了他，还是逗笑了他，他看着我乐不可支。
大概，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他大约每周来三次或者四次，都是在晚上，若是他忙，可能一周只来一次。
所以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逛淘宝，刷微博。
他给我打第一个月钱的时候，我收到了手机短信的提示。您的xx行尾号为xxxx的卡收入20000元。这条短信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开心地在床上打滚。
这是我从小到大，银行卡的余额第一次达到五位数。
他是我的救世主。
所以日子不咸不淡地过去，有了钱的我也开始看更贵的东西。所以在看上几千块的裙子以后，不再像以前那样，连摸都不敢摸一下，而是趾高气扬地对着服务员说，＂这件和那件，拿来给我试一下。＂
钱真是个好东西，它能买来衣服，买来鞋子，买来包包，买来尊严，买来快乐。
我爱钱，也爱给我钱的他。
4
当我把这句话说给他听的时候，却是我第一次见他翻脸。
＂爱？你懂什么是爱吗？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贱货，你不过就是我养的一个玩意儿，你还想做我女朋友，做梦吧你。＂
他的手掌握起来温暖厚实，打在我脸上的时候，脸立刻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他似乎不解气地又踢了我两脚。
＂哭，你有什么脸哭？你看看你自己，你身上的哪一样，不是花我的钱买的？＂
尽管我穿着衣服，却像是被他扒光了一样难堪。
他说的没错，我身上的哪一样都是他的。
我残存的一点尊严让我想立刻摔门离开，但是我不能。我还能去哪里。
我一无所有，只能依附他活着。
那天晚上，浮浮沉沉之后，他抱着我，我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黑暗里，他在我头顶闷声说，＂你只要乖乖地，听话就好了。＂
5
我没想到，那竟是噩梦的开始。
他稍有不顺心就对我拳打脚踢。我除了默默承受，就只能躲在角落里哭。
走？我也想过走。
但现在的我，和他豢养的一条狗，有什么区别？
我希望他能想着我们在一起几个月的情分，对我好一些。
是我的祈祷成了真吗？
那天他带着微笑，拎着一条漂亮裙子来了，还催促我赶紧换上。我满心欢喜地穿上，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问他，＂好看吗？＂
他点头，＂好看，和我下楼吧。＂
到了饭店之后，才发现，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了。看着就油光满面的大叔，和我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局促不安地坐下，却见他陪着笑，＂李总，张总，这是我的助理小薇。＂
我被灌得晕晕沉沉，那些脑满肠肥的老男人，靠的越来越近，一杯一杯接着灌我。
我看向他，他端着酒杯，陪着笑，＂李总和张总今天要吃的尽兴，小弟请客。＂
绝望。
只剩下绝望。
我死了的爱情。
和死掉的尊严。
6
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熬鹰的故事。
把一个心高气傲的野兽，生生变成没有利爪的小鸡。
予他恩赐，也予他苦难。
我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便是你们嘲讽我贪婪，嘲讽我没有懦弱，嘲讽我下贱。
我也是认的。
折了一身傲骨之后，和没有利爪的雄鹰，没有什么区别。
我只能依附他而活。
你若问我现在的生活如何，看着明明灭灭的屏幕，我想回答你，大概还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