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疼不？你傻啊你。
大课间时，薛珂领着早上打架生事的孙和平和蒋伟进了办公室。她冷着脸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很严肃，也不说话，就让他俩站在她办公桌面前。
孙和平耐不住性子，摆出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蒋伟的头低着，不看薛珂一眼。
办公室外是一阵熙熙攘攘的笑闹声，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门外多了不少高年级女生羞哒哒得经过。
薛珂自然明白其中缘由，这样的场景她并不陌生。其实，打从一进办公室，她就注意到站在窗边的宋奕楠了。他个头很高，身型修长，愣是看背影也会叫人浮想联翩。
“班主任，是死是活您好歹撂句话啊！是个人都受不了您这‘三不’政策！”孙和平实在是憋不住了，推了把身边的蒋伟，“你好歹也放个屁啊！”
蒋伟一把甩开他的手，“别碰我，还想找打啊？”
“三不政策？”语气里满是疑惑，说话的是接完电话的宋奕楠。
“对啊！薛老师对着犯错的学生，一不打、二不骂、三是不说话，就用那扫描仪似的眼睛唰唰对着你转，盯得你寒毛直竖，这要死人的。”对孙和平来说，打骂他都不怕，就怕女老师盯着半小时都不带发个声儿的。
宋奕楠不由低笑，人虽是倚在窗边，目光却是毫不避讳得朝着薛珂的方向。这么多年，她怕是只会这招对付学生，哪里有什么政策，只是她那软绵绵的声音骂起人来也没啥气势。
他继续问，“那你们今天这是？”
孙和平抓耳挠腮，嬉皮笑脸，“这不班主任看我们打架心痒了呗，冲到了我们中间，结果就挨了一下。”
“是这样……”宋奕楠这才明白薛珂早上红红的半张脸所为何事，他一踏进办公室其实就注意到了。他清了清嗓子，再一开口声音却是异常清冷，“那你还笑得出来？”
孙和平抬头看他一眼，脸上笑意尽失，薛老师那张冰块脸和这位新老师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索性又埋下头去。
一片沉默里，薛珂终于开了金口，“我只是让你们站在这儿冷静冷静，孙和平你要是再惹事，下次我就得请你爸妈了。”再看向蒋伟，“你一向遵守纪律，沉默寡言，今天怎么就和他杠上了！”
蒋伟的头越埋越低，最后结结巴巴憋出句对不起。
预备铃正巧响起，薛珂摆摆手，“还有几分钟上课了，你们回去吧。”
宋奕楠等到两个学生离开后，才晃晃悠悠走到薛珂桌旁，径直捏住她的脸蛋，“疼不？你傻啊你，大男生打架你一女老师，不会让男老师拉着点。”
薛珂皱眉，对于他如此亲昵的举动一时很不适应。就好像，好像他们这些年一直没有断过联系。
“不疼。”她还是不敢直视他，朝四周看了一圈，幸好没人，但还是趁机躲开他的手，“陈怡呢？”
“别动，”宋奕楠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鸡蛋，一边往她脸上揉，一边漫不经心回答，“她好像……不太喜欢和我呆在一个办公室。这半边脸都有点肿了，还说不疼。”
薛珂的脸感受到一片温热时心里一阵慌，抢过他手里的鸡蛋，“我自己来，谢谢。”
宋奕楠又是低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但不知为何，在阳光下却闪得薛珂心惊胆颤。
然后他就一直倚在薛珂办公桌旁，直勾勾盯着她。
薛珂一抬头就碰上他戏谑的目光，于是便再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不逗你了，呵呵。”宋奕楠直盯得她满脸绯红，才转身，心情却是一副大好的模样。
薛珂愣了几秒，心里却气得想咬人。这人怎么比以前还难搞了？准确的说是，以前她还能对付他几招，现在可是节节败退。她心虚个屁啊！
他应该叫宋一一的。
晚上吃饭时，钟一一已经敲了四五次桌子，原因是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总是心不在焉，吃条鱼竟然把鱼肉全剔除，剩下一堆鱼刺在碗里。
“钟夫人，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筷子伸到我碗里来了。”他已经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薛珂一脸茫然，放下筷子，“我饱了，”坐到客厅里又添了句，“叫我薛夫人，我四年前就和钟家没关系了。”
钟一一看着薛珂一时想不明白，她这脑袋里在纠结什么，竟然可以让“一顿不吃饿得慌”的人撂下一桌子的菜。他闷头吃饭，很自觉得不再打扰她。
门铃响的时候，薛珂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钟一一从厨房跑出来，搬个凳子对着门眼向外看，“找谁？”
“薛珂老师。”是个男人的声音。
“你认识我妈妈？”
“何止认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钟一一不记得妈妈有这么位朋友，除了陈怡阿姨很少有人会来他们家。
外面的人顿了顿，半晌说了句，“薛珂腰间有颗红色的痣，对不对？”
钟一一诧异，妈妈的胎记这个人怎么会知道，又突然顿悟了似的，“说！你是不是偷看我妈妈洗澡了？”
门外瞬间没了声音，钟一一以为他走了，谁晓得不出十分钟门铃又响，这回却是他熟悉的陈阿姨的声音。
开了门，见到的却是刚才门眼里的那个男人。
陈怡从包里拿出根棒棒糖塞进钟一一嘴里，“慢慢吃，一一，这位叔叔不是坏人，来找你妈有点事。”
钟一一乖乖回厨房，爬上小板凳，洗他刚才没洗完的碗，心里却鄙视了陈怡一番，竟然又买荔枝味的，他最最讨厌了。
“宋奕楠，咱们两清了，你想知道的事我全交代了，以后别在下班后突然一个电话把我拎出来。”陈怡先表明态度，“照片你是不是该还给我？”
宋奕楠一只手轻扶镜框，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四目打量这间三室一厅的房子，对陈怡的话充耳不闻。待房子看够了，他才从口袋里掏出照片，“照片现在归我了。”
“你反悔了？”
“没有，”他凝神端望躺在沙发上熟睡的女人，“只是，以后再也不要让我发现，你用她的照片去相亲。”
陈怡红着一张脸一时说不出话来，甩头就走，没走几步又抛了句，“你不会对薛珂做什么不好的事吧？她一个离婚女人，可经不起你这样的人算计。”
“你以为我是你？”
“不是最好。”陈怡被噎得够呛，咚咚咚下了楼。
宋奕楠手头照片上的女人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五官生得清秀而又标志，两只眼睛圆圆的瞪着很大，站在喷泉下笑得正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身型微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肉肉的。再对比睡在沙发上的女人，除了脸颊有点小肿以外，其余全部符合。
他叹一口气走到厨房，问凳子上的小家伙，“有冷毛巾没有？”
钟一一被声音吓了一跳，打量面前比他高了不知几倍的男人，“你是陈阿姨的男朋友？”
宋奕楠摇头，将他从凳子上抱下来，“你叫钟一一？去找毛巾给我，碗我替你洗。”
钟一一听到有人要替他洗碗乐的不行，屁颠屁颠跑去浴室拿毛巾。
宋奕楠做事动作一向很快，几个盘子和碗筷几分钟便洗刷干净，然后从冰箱里找来冰块用毛巾包着敷在薛珂脸上，被学生揍得挂彩，她还真是出息了。
“我还以为薛夫人是睡得不好脸才肿了，她被人欺负了么？”钟一一声音很小，怕吵醒熟睡的薛珂。
“恩，被欺负了。”宋奕楠抬头冲着钟一一璀璨一笑，“不过，以后都有叔叔在学校。”
钟一一似乎低着头在思考着什么，很久才搭腔，“叔叔，你先替我保护我妈妈，再等我几年，我就可以长得和你一样高大，然后她就由我保护。”他的声音奶声奶气，可以听出稚气未脱，但语气里却又藏着一份小小的坚韧。
宋奕楠先是微微一笑，薛珂教出来的儿子倒是孝顺的很，可惜也才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渐渐得他目光放空，眼中波澜阵阵，不知不觉竟未发觉眼眶红了。
脑中的记忆愈渐清晰，多年前，他也曾同眼前这个小男孩说过相似的话。
他说：薛珂，再等我几年，不要和别人好，不要让别人亲你，我毕业了就娶你。
如今再想起那些话，他好奇的是，当年的薛珂是以怎样的心态看他的？是否就如他看钟一一的眼光，觉得只是小孩子的稚气与戏言，没一点实际意义？
他想知道答案，却又失笑，答案一直都很明显不是？
如果她等他一等，信他一信，现在的这个儿子就应该叫宋一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