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高晓，男，十八岁，在城里的一所私立高中念高三。

现在是凌晨两点。当这个世界上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都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我还清醒着，并且在我的书桌前为我的理想而孜孜不倦。

当然，有必要说明一下——我的理想和高考无关。我知道很多人跟我一样不爱高考，但是却无法放弃她，即使被拒绝了也不，甚至为了她将弄得自己遍体遴伤。而我觉得既然我已经知道自己不爱她，就没有必要纠缠。于是我明智地在她抛弃我之前把她给甩了，不管父母含辛茹苦的撮合。

话说中考以后我差不多就要没书读了（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可是老爸老妈硬要花那么多钱逼我来这样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读什么破高中。唯一令我欣慰的是我终于可以远离他们做我自己喜欢的事了。并且我还以“要专心念书”为由，提了个要求：不住校，让他们在学校附近帮租一个房子。

老爸老妈也真是，一听到我要好好读书开心得不得了，什么也没想就立马帮我租好了房子。在离学校还有一点距离的有些偏僻的地方，八楼。这样安静的环境实在是太适合我进行我的工作了。

哦，对了，忘说了，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作家。

很小的时候我就对写作相当感兴趣，也有过一点小小的成就，因此我对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是相当有自信的。可是老爸他就是看不出我的潜力，唉。现在终于有机会证明给他看了。解脱束缚后的我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创作。现在我正在着手一本小说。我晚上写作，白天在学校睡觉，效率不错。

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骗他们也不会感到太愧疚。因为等到哪一天我的书出版了，我成了大作家了，到时候他们就会对我刮目相看了。

成名之后的事情想起来总是很爽的，不过现在可得好好写才行。

就这么写着写着，一小时又过去了。

我写得有些累了，下楼去逛逛。

三更半夜的，路上除了冷和黑暗什么都没有。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午夜的风总是能让我的脑袋清醒，有一些新的思路。

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小片麦田，以往半夜我散步的时候都会入往那个方向走去。可是今天当我正充分享受着这冰凉的黑夜时，却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劲。突然，我感觉到远处的什么东西在动。

那是？……好像是一个白色的物体。

难道有谁和我一样在散步？我又认真朝那个方向看了看，发现那白色的身影正逐渐向我靠近。那移动的方式，不像是个人……

我的心紧了。

而且这三更半夜又有点荒郊野外的，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哪来的人？

鬼？当时的我完全被我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到了。

我向四周看了看，回过头来时发现找不到那白色的东西了，难不成刚才是我眼花了？可是我又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我是不信鬼的。但是我还是感到了一阵凉意。我觉得我应该赶快跑，可是双腿完全不听使唤了。最后作为一个堂堂男子汉的我居然很丢脸的干脆把眼睛闭上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希望等我下次睁开眼时一切又会恢复正常。

闭上眼睛后那东西移动的声音就更清晰了。我的心跳明显加速。而且我感到它越来越靠近我了，越来越靠近了……

妈呀，我的冷汗都出来了。

在我大叫起来之前，听到了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一个女人的叫声。

“啊～”

当我睁开眼睛时，面前是一辆倒下的自行车和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表情痛苦的小女生。

而刚刚从恐惧中挣脱出来的我惊讶得像一个傻瓜似的张大了嘴巴。

二

我在我的屋子里翻箱倒柜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红药水之类的东西。

“很疼吗？”

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坐在那，牙齿咬着下嘴唇。看到我递过去的棉签和药水，才接过去自个儿处理伤口。

擦破了许多，伤口有些触目惊心。但是从刚刚她坚持自己上这么高的楼不要我背来看，应该没什么大碍。

趁着她小心翼翼地涂着红药水这会儿，我坐在一旁开始偷偷地打量这个奇怪的女孩子。

挺瘦小的一个女孩子，年龄大概就比我小一些。脑袋后边扎了一束头发，前边是留海。模样还算清秀。我就纳闷了，这么一个小女孩，大半夜的不好好呆在家里睡觉跑到外边来装鬼吓人干啥？

不过话说回来或许她也把我当鬼了呢，她肯定没在半夜里见过像我这么一SB的人物，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在我面前摔倒了。

她好像知道我在看她，突然抬起头来，害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问：“你这么晚跑出来干什么呢？”

她没理我。

“现在这么晚，你又摔了，待会儿你要怎么办？”

她没反应。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仍旧是沉默。

我极度崩溃中。“好吧，那你叫什么名字？”

过了许久她终于挤出了两个字。她的声音小小的轻轻的：

“小软。”

然后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站起来，说：“我要走了。”

她就准备往外走了。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连忙撕了一张纸条写了我的名字和电话给她，说：“我的名字叫高晓，这是我的电话。你回去以后再看看有没有真的伤到。如果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吧。”

她看那张字条时表情似乎有一丝丝微小的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然后她再没说什么就走了。我没送她，只是走到窗前看着她骑着单车按来时的路回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然后我回到书桌前，想刚刚发生的一切，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

这个半夜不好好睡觉到处乱跑的古怪女孩，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她了。当时说让她有事来找我，只觉得是必要的礼节而已，并没想到她真的会来找我，而且还是在半夜，又把我给吓着了。

三

当我正沉醉在我的小说的世界里不可自拔的时候，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单调的铃声在这么深的夜里显得相当突兀。况且，由于很少人光顾我这，门铃早就被我忽略了。

霎时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谁？”我没有开门，先试探性的问。

我连问了两声，没有回答。是谁走错了吧？我边想着边回房间里去。

可是我刚在书桌前坐下，该死的门铃又响起来了。我火了，走到门前吼了一声：“到底是谁？！有病啊？”

那时离“撞鬼”事件少说也有一个多星期了吧，我当真没有想到门外的会是那个叫小软的女孩。我喊完以后，门外终于了回应。

一个女孩子的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是我”。

让她进到屋子里来了以后我的怒气还没完全消去，我用不是很友好的语气问：“你这么迟到这来找我干什么？”

“我不是神经病。”她眼睛看着别处，幽幽的说。

“我又没说你是啊”，根本就答非所问嘛，好奇怪的女孩子。突然间我一点都不再生气了，而是开始好奇起来。“好吧。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还有，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不是喜欢听一些奇怪的故事么？”她淡淡地说。

“啊？嗯……是的。”这会儿换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掌握尽可能多的素材是写作的需要。在平常的日子里我也的确喜欢搜集一些这方面的内容。可是，她怎么知道？

那天晚上，小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不睡觉的女孩子的故事。她说得很模糊，很多细节都好像是故意漏掉似的。但是我觉得这个故事本身就很有意思。不睡觉？其实按照小软的描述更确切地说是“睡不着觉”。一个很普通的小女孩，在她十二岁那年的一个晚上，突然再也睡不着觉。她很苦恼，可是没有人能帮肋她。

“那个小女孩没有把这件事情告她的家人吗？”我问。

“有。可是他们觉得她在胡说。爸爸喊她去睡觉。她说：‘我不去，我睡不着。’爸爸就说：‘乱说！什么睡不着。闭上眼睛怎么会睡不着？！是你不想睡是吧？不想睡就……’爸爸一看女孩好像被他给吓着了，就安慰了两句把她赶进房里。那天那个小女孩躲在被窝里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从此她再也不敢和爸爸提这件事了。”

小软这段描述得很真实，我才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那她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吗？比如，我是说，要好的朋友？”我又问。

“有的。可是他们不是觉得她在开玩笑就觉她是神经病。没有人相信有人可以一点觉都不睡还可以活得好好的。”

“也对。叫我我也不会相信的。写小说还差不多。你去哪听来的这么一个故事？还是自己编的？”

小软听完我的话突然显现出失望的神色，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为了打破沉默，我开玩笑地对她说：“我看你晚上这么迟了还这么有精神，你说的那个小女孩不会就是你吧？”

她突然抬起头望着我，很认真地说：

“如果我回答‘是’，你会相信么？”

四

昨晚和小软聊天聊到3点多时我是真爱睡了。我只记得当时我跟小软说我要去睡了然后走进卧室然后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几乎就立马失去知觉了。

早上醒来时小软早已不见。我有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在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后我又觉得自己胆子有些大，随便把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放进家里然后还可以倒头呼呼大睡还睡得这样死。小软对我来说终究是个不熟悉的人，完全不清楚她的来历、背景，就好似凭空冒出来的。况且她居然说自己可以不要睡觉？万一她是个坏蛋或者小偷什么的我岂不就……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些后怕。不过小软看起来实在就是一个很单纯很善良的小孩子，我甚至觉得她连撒谎都不会。

我迷迷糊糊地走出门上了车，看了看表，该死的敢情我又得迟到了。第一节貌似是班主任的课，我可不想再次遭到她的“酷刑”。于是下了车以后一路狂奔，一不小心就撞到人了。

我开始还没啥反应准备继续往前跑，但马上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个女生咋这么眼熟呢？我转头一看，吓了一跳，我撞着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小软。

她仍是在后脑勺简单地扎了一束头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但是比我晚上见着的她要憔悴一些。

她也认出了我，不过显然没有我这么惊讶。我没有时间了就只冲她简单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开始向我的教室狂奔了。

小软竟然就在我所在的这个学校里。她是真实存在的，这让我放心不少。

下课的时候，我找来班里的“万事通”，让他帮我打听一个叫“小软”的女孩子。

“小软？什么鬼名字？姓什么？”

“不知道。”

“那她的年级、班级？”

我摇摇头。

“老兄，你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帮你打听啊？”

“就是不知道才要你帮忙的嘛。我相信你的能力，成了以后我请吃饭，OK？”

我承认这样的事情是会有一点棘手。但万事通不愧是万事通。第二天下午我到学校之后，他一脸兴奋地在我面前坐下。

“查到了？”

“周小软。高二（3）班。性格孤僻，平日里寡言少语，大概跟他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有关。她没啥朋友，了解她的人不太多，只能找到这些了。据说是一个长得挺好的女孩子，可惜了可惜了。怎么，你对她有兴趣？”

“少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都在静静思考关于小软的问题。

原来她真的跟我在同一个学校。这是一所私立高中，有钱就上得了，管得不严。怪不得半夜她还可以跑来跑去的。

也许她曾在校刊上看到过我的作品和我的简介，那么，她知道我有在夜里写作的习惯，知道我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是个孤僻的小孩子，还有，她父母很早就离异了。这和她晚上睡不着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说巧也巧，那天傍晚放学的时候，我又碰见了小软。

远远地我就开始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跑上前去，靠近她的时候竟然突然有一点小紧张。一紧张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小软先开口了：“嗯，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个，你今天晚上去我家吗？我想再跟你聊聊那个小女孩的问题。”

问完了之后我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哪有人约女孩子半夜去自己家的？明显图谋不轨。但是天地良心我真的是很单纯的想帮她的——如果她真的是晚上睡不着觉的话。

五

小软答应了我的请求。晚上的时候她又来到我的房子。我可以看出小软其实挺喜欢来我这的，因为这样她至少有一个地方可以呆，可以干一些事情。我又是个彻头彻尾的夜猫子，偶尔还能陪她说说话。如果呆在宿舍里为了不影响其他姐妹们她只能一整个晚上就躺在床上发呆。小时候她有自己的房间，可自从上了高中她的晚上就更难熬了。于是大部分时候她不得不在深夜里骑车偷跑出来。

可是跑出来以后呢？

小软说她晚上感到没有地方呆，于是跑出来。跑出来了以后，还是感觉无处可去。她把车放在一边，一个人静静地走。走着走着就会突然间停下来。站个好久。站着的时候眼泪会毫无预警地掉下来。她对我说：“那种时候我总是想如果有个人可以把我带走那该多好啊。”她停了一下又说，“就算是死神也好。”

她总是没有办法好好得到休息，这大概是为什么她看上去比别人要憔悴的关系。

我们聊着聊着，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我问她：“你究竟是为什么突然睡不着了？那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么？”

我期待着小软可以把她父母离异这件事情说出来，可她却突然默不作声了。

“你难道不想自己能够睡得着吗？弄清为什么睡不着是最关键的问题。不要想去逃避什么好吗？”

小软没有再说话，而是随便拿起我放在桌上的一相杂志看起来。

而我也不想再追问下去，继续开始了写作。

“咦，这个好神奇啊。”小软看着看着突然间自言自语起来。

“什么？”

小软把杂志往我这边一递，指着上面的图片说：“这个——麦田怪圈。”

这是一篇我刚刚看过的关于在英国发现的几个新的麦田怪圈的报道。所谓麦田怪圈，指的是在长满麦子的麦田一夜之间出现有些麦弯曲而伏倒呈现有规律的圆圈形图案。图形以绝对精确的计算绘画, 常套用极复杂的几何图形, 或进行黄金分隔。最大跨度的麦田圈达180多米，比足球场还大。

“哦，这个哪有什么好神奇的？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些艺术家的恶作剧罢了。”

“我可不这么觉得。”

“难不成你还觉得真是外星人的杰作？那我家后面的麦田上怎么就不会有什么麦田怪圈呢？切，这世上哪有什么外星人。”

“说不定呢。”小软一脸认真的样子让我觉得好好笑。

“哦，对，比如你这个睡不着的家伙，说不定你就是个外星人呢。”我笑着说到。

小软瞪了我一眼，低下头去看着杂志不再说话。

那天晚上我硬撑到了五点多才去睡觉。这期间小软一直呆在我的房间里没有睡，而且看上去丝毫没有困意，还挺精神的样子。我终于相信，原来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一个永远睡不着的奇特的女孩子。

六

自那以后小软晚上常常会来我家。我渐渐发现，小软其实是个善良单纯又挺好相处的小女孩，只是她心里曾留下的阴影和她的与众不同让她对外界有着莫名的恐惧和排斥。

那天白天在学校碰见小软，看见她的小腿上又缠上了大绷带，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把我给吓着了。

小软又摔了。

在深夜里骑车，黑漆漆的，一不小心就又摔了。这次比上次还要严重，脚扭到了一些，而且上次摔的还没完全好的伤口又裂开了。看得我心疼死了。也很自责。她是因为我才摔的。她这么一个小女孩天天一个人跑来跑去的，万一碰到坏蛋怎么办？我怎么就没考虑过呢？然后我就有搬到离学校再近一点的地方去的冲动。

“为什么也不早告诉我一声？”

“怕你担心呀。然后怕你以后不让我去你那里了。”

“这回就让我载你去吧。”

我有点惊讶因为她居然没有像以前那样拒绝我，而是默许了。她似乎不在那样担心别人的看法了，让我觉得很高兴。

她受伤那会儿都是傍晚的时候我把她载去我那，早上再载她出来。她脚好了以后也还是这样。我觉得小软是一个令人心疼的小孩子。而我感到自己被赋予了一个神圣的使命，就是好好保护她。

七

有着小软陪着的夜晚，我写起小说来似乎更有干劲。我的那部长篇小说竟然提前完成了。我把那些稿子整理起来，择了一个良辰吉日，寄给了一个比较信任的出版社，然后静静地等待。

小软一天一天地开心起来了。可是她还是睡不着，白天无精打采，晚上又很疲惫。我不可能整个晚上都陪着她，我一想起在我睡过去之后她可能会感到的孤独，就会觉得睡得有些负罪感。小软也试图减轻我的这种负罪感，她每次见我困了就逼我去睡，还一定要看着我睡。我不知道她每晚在我的房间里都干了什么事情，可能是做作业，可能是看电视，也可能又跑出去了。但是她总是很小心的不发出任何声音。我从来都没有被她吵醒过。

不能睡觉有多么痛苦？我想着想着就觉得恐怖。我也在想办法让她睡觉。可是她似乎已经对床有了恐惧感。而且她害怕闭上眼睛。因为闭上眼睛再久她也睡不着，只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黑暗。

但现在的小软明显要比我最初见到的她开朗了许多，因为至少多了个理解她的人。当然，即使是我，要不是和她在一起过这么多个晚上，也绝不会相信有人可以不要睡觉的。

“你就没试过什么方法硬让自己睡着？比如把自己弄得很累？”

“有一天我和几个很要好的同学去玩，玩了一整天。回到家，我觉得很开心，因为我觉得自己好累好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立马就爬上了床静静地躺着，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睡着了。可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的意识却越来越清醒。然后我就哭了，因为我知道自己还是睡不着的。可是我又一直感觉到很累，只能一直躺在床上，纠结到天亮。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让自己累了，我怕再拥有那样噩梦般的夜晚。”

“呃，要不，什么时候我带你去找医生看看？”

“不要不要！”小软突然显出害怕的神色，“我不要去看医生。他们一定会把我当成怪物，然后把我关在实验室里研究的。我不要，我没病，我只是睡不着而已。”

我觉得，治病得治本。于是我试着让她说出那些痛苦的回忆：“你能回忆一下你突然睡不着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那个晚上……”小软的表情渐渐痛苦起来。

“嗯，发生了什么？不要怕，试着说出来。”我继续鼓励她。

“……爸爸妈妈……他们……他们……吵架……砸东西……打妈妈……”小软断断续续地说着，最后哭得都快没有了声音。我心疼的把她抱在了怀里。

八

我爸被叫去学校了。因为我的成绩已经烂到了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实在是真TM没用。

那天晚上小软到我家以后，见我心情不好，试着安慰我：“今天你爸爸来过了？”

我继续对着我的电脑，没有理她。

“他们也都是为你好……”

“不要说了！”我面无表情地说到。

小软一定没见过我这个样子，她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

“对不起，我以后不来……”小软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了！”我对着她吼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她眼睛里闪着的泪光。那时的我真的难以控制看自己的情绪，竟然把气都撒在了小软身上。小软只知道我成绩不好被老师和爸妈训了，她不知道我真正难过的是我的小说，花费了我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用我全部感情凝结而成的小说，现在却这样轻易地被否定，成了一堆废纸！现在回想起当时小软伤心的样子，我真的觉得自己不仅没用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

那天小软回去了以后，连续好多个晚上都再没有来。我想打电话跟她道歉，却怎么也没有勇气。

直到一个周末的早上，我起来后打开窗子往外一看，吓了一大跳。我家后面的那片麦田上，竟然……

我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小软。

“小软，你快过来！快到我家来，我要让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小软似乎有点莫名其妙的样子。

“不要问那么多了，你快来就是了。”

我挂了电话，努力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九

“哇！”当小软看到那个“麦田怪圈”的时候，惊讶得大叫了起来。那是一个小型的怪圈。从八楼的高度看上去不是特别的完美，但已经有了震憾人心的效果。它的主要图案是一个空心大圆圈，然后是圆圈上的三根直线，直指前方。

“你看，我就说有外星人嘛！”小软激动得快要将我抱住。

“可是，外星人把这个怪圈留在我家后面的这片麦田上干什么呢？先看看这个图案有没有什么象征意义。”

“象征意义？”小软思考了一会儿，惊喜地说：“咦，你看它会不会有点像个生日蛋糕？那个圆圆的是蛋糕，那三根直线代表着蜡烛……”

“这么说是有点像，可是外星人留个生日蛋糕……”

“今天刚好是我的生日啊！”小软得意地说着。

“难道，难道，你真的是不小心掉到地球上的外星人？”我装作害怕的样子说到。

“呵呵呵……”小软笑得异常的开心，我知道，她是原谅我了。

十

傍晚，我和小软坐在麦田的边上，静静地吹着风。

“嗯，高晓同志，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好好回答哦。”

“嗯，好的，你问吧。”

“呃……那个……睡着了是什么样一种感觉呢？”

“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晕，她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保持沉默。

“你说吧，我只是想知道。我想不起来了。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么？你把睡着了的感觉说给我听，要具体的。”小软很诚恳地说到。

“呃……睡觉的感觉……”这每天都干的事情，描述起来果真有点难度。可是看着小软渴望的眼睛我怎么忍心让她失望呢？何况我还是一个写文字的人呢。

“大概就是一个人闭上了眼睛，再不去想任何事情。渐渐地，他（她）就失去了意识，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好似飘起来……”，我开始缓缓地描述，小软则将脑袋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最后，他（她）就完整地融入黑暗，静静地进入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或许会有斑斓的色彩，或许有好玩的事情，他（她）在那个世界玩累了，又会回到现实来。”我快被我自己的描述给陶醉了。“似乎睡觉真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呢，可以暂时跟这个世界隔离，可以在梦里边找寻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像弗洛伊德就说过‘梦是欲望的达成’……”我说得越来越起劲都快忘了小软不能睡觉的痛苦了。我连忙又说：“不能睡觉是有点可惜的，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啦。像我们有时候会失眠，有的时候睡觉会做噩梦，也挺痛苦的。如果我像你一样不用睡觉就可以有好多好多时间写小说啦……

你说是吗，小软？”

小软没有应我。我又轻唤了两声，小软。小软。

小软竟然还是没有反应。我这才轻轻低下头看她。她闭着眼睛，面容安静，呼吸均匀，我轻轻地拍她的肩膀，她没有反应。

当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我狂喜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小软睡着了。

尾声

最后有必要说明一下，我不相信有什么外星人或是什么神奇的力量，直到现在还是不相信。

那个怪圈是我弄的。小软走了之后的一天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麦田怪圈这个东西。我上网搜了一下发现其实做个怪圈很简单，就萌生了自己做一个想法。有一天傍晚放学我无事就去旁边的施工工地捡了块木板，果真那些麦子一压就给倒下去了。刚好没过多久就是小软的生日，既然她这么信这个，我就给她一个惊喜吧。我弄这个“怪圈”的时候心情总是很忐忑的，万一我被人给抓到怎么办？那我肯定不是神经病就是小偷了。但是为了能让小软开心一下并且让她原谅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这个怪圈恐怕是世界上最小最丑陋的了吧，但是，它无疑是最伟大的。无论小软是否真的相信了这个是外星人的杰作。

当小软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的时候，那种成就感，怕是任何事物都不能够超越的。

发现原来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