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 怛逻斯的两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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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Z-751号消息存档]

发件人:数据运营XXX

收件人:项目中心主管XXX

主题:文本融合项目错误格式样本(a)

消息内容:老王好,数据部这边发现融合测试时由于数据仓库出现临时故障,将部分历史文献自动转译,并融合了来自参与项目志愿者私人信件档案的部分邮件内容。我们已排查好bug,在删除故障文件并重启一版项目算法前,现把副本给到一份你参考。可以留意一下,在错误融合的文件后半部分出现了双文本半融合的奇怪情形,而前半部分只是文本段落交错。或许对后续的开发有启迪。请指教。

原信件信息:

1)公元753年,高仙芝写给封常清(斜体)

2)公元2023年,Peter写给Lluvia (正常)

附件机密等级:阅后即焚(涉及隐私条款-II)


附件内容:

常清,前日我在这边城遇到了一名身负重伤的士兵,差点死在叛军的手里,我却意外发现他是我的老乡。从他那里,我了解了一些家乡的现状,也发现自己的高丽语几乎都忘掉了。我羡慕他可以与家人团聚。自从西域回到这里,离长安更近了一些,大唐盛时的模样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大唐的伟大诗人何其多!我能默背成百上千首诗,写塞外写江南,写西域写牛羊,写长安万里,此刻却不愿想起任何一句。我只记得你。若一日安禄山那胡贼的残部得以剿灭,你也不嫌弃我那东方小国,我只想与你回到高丽的白山黑水,如果你不嫌弃这帝国的角落,我们就找一个没有战争的村庄,度过几年安稳日子。

嗨,Lluvia,你还好吗?在这次培训的最后一站,我终于来到了塔拉斯,这个边境小城,这里的河水很浅很窄,和我们江城的大江大河自然没法比,但这条河的另一个名字却也是一场历史上壮阔的战役,公元751年唐朝在这里和黑衣大食,阿拉伯的阿巴斯王朝进行了一场规模并不大的战争。历史诡谲,一切机缘巧合下,偶然成就了这里的传奇。后来唐朝因为安史之乱陷于衰落不再西进,这场战争成了唐朝和阿拉伯王朝的最后一场正面冲击,东西方文明的第一次大规模碰撞,甚至传说造纸术等,也是被俘虏的唐朝工匠传入阿拉伯再传入西方。不过阿拉伯的部队也损失惨重,自此也不再往东。对两个大帝国来说,中亚土地太遥远了,就像当时的罗马帝国,征服了那么多的地方,还不是瞬间就还给了野蛮人。

汉朝的班超,北朝的鸠摩罗什对西域是什么印象?其实我很羡慕在中原的人,第一次来到这西域,面对着荒蛮的奇景与不绝的生机。我这一生几乎都在边境度过,经历过这些草原民族和高原民族的生与灭,荣与辱,以及和大唐的分分合合。在我们西征的早年,我曾经见过那叛贼安禄山,那时候他还没有现在传闻的这样肥胖,只是一个壮实的胡人汉子。安禄山的母亲是萨满法师。我们在撒马尔罕饮酒,他说他懂得七八种语言,给我讲小时候,粟特人、突厥人还有汉人在一起嬉戏,亲密无隙。讲他的母亲在战争前为人民做法祈福。这些时光都无比短暂,自从他去往长安,我们便没再见过,直到几年前的谋反消息。现在他已经成了我们的宿敌。我也处死了他的家人。命运的安排竟如此残酷。

对不起,我又掉书袋了,只是在这个特别的地方,总不免心潮澎湃起来。其实我已经提出辞呈,算是裸辞吧,因为下一站还没有确定。这几年失败的职业经历总是让我陷入某种焦虑,让我觉得自己什么都干不好。这几年公司的业务不断下行,领导一茬接一茬地换,项目一轮接一轮地改,互联网泡沫从来都没有消去,手上的事情没法持续做下去。我羡慕多数人,他们已经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八面玲珑比事情本身更重要。但我始终摆脱不掉自己的定势。我总是需要在事情里去找意义和火花,你肯定懂的我说的。就像那次我们相识,在pub里,你帮我振作起来,你拉住我的手,我们偷偷接吻。过去了那么多年,我还记得那时候心跳的声音,无话不说的默契。

小时候在龟兹的记忆,大概都还给了父亲。在碎叶的那年,听说过一位诞生在这里的诗人,李白。不过,他从来都没回来过这里,自从去了长安,还有追随他所崇拜的谢朓的宣州山水,便不再回来这贫瘠的沙漠世界,不知道在战争时代里他会写下什么样的诗呢。我记得的,“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这几句也是我印象最深的,我从来没见过的东方家乡,也有着美丽的河流,也有着和黄鹤楼一样美丽的楼阁。大食人污蔑我说,我贪得无厌,这样才招致了葛逻禄人的背叛,导致了最终在怛逻斯的败仗。你是了解我的。就像他们说,当年你身材矮小,相貌平平,我原本是不想把你招募麾下的。但这并不是事实。他们并不知道,其实在盔甲背后我曾经也是瘦瘦小小的,但父亲鼓励我学习骑射,锻炼身体。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有好多画面闪现在我眼前,把我带到年复一年的征战之后,让我看到江水、楼阁与故土,当然还有你。

中亚的城市总给我巨大的陌生感。这里来自历史的印记太深了,但城市的建筑又太新了。如今塔拉斯的战场已不可寻,我只能在这座乌兹别克的小城里,穿过纪念碑、工厂和公寓楼,巨大破败的、来自某个衰落王朝的残垣断壁。在清晨和黄昏的光线变换下,去找历史在时空里留下的碎片。漫长的从不回头的历史,走过一个个分叉,幻化成新的可能。我在这里才决心要翻开人生新的篇章,尽管这个篇章不再有你。我知道那年发生了一些事,让我们距离彼此更远。人终究会和错过的和解,然后往前看。那次事故里,几个小混混围殴着我,公文包哪挡得住,身上的几处伤到现在,每逢下雨天还会隐隐作痛。但那时候我并不觉得痛苦,我只知道要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尽管这样的创伤记忆,后来让我们分开。

常清,你还记得吗,那次周末,我们坐清早的大巴去周边的古城,爬上破落的西山,然后眺望滚滚的长江。我们在湖边的白色长椅上依偎着,以为这就是永远了。怛逻斯之后,我曾经想和我的战友们一起死在这遥远的战场上,不再回去。但我忘不了你。我何尝没有考虑过这样一种可能。也许我永远都没机会回到故乡,也没有机会回到西域的土地。年纪越长,身体越疲惫,我越不免要这样想。生活中的种种苦难,可畏人言,也许都是我们的必经,只为更好去开启新的生活。这个世界所有的水都是相通的,我们的长江和太平洋也是联通的,难怪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大洋彼岸的你。想念我们那些年在残酷战场之外,你教我看到的风景,小勃律和吐蕃高原上的晴空万里,石国和大食繁荣的贸易和庙宇,整个西域这大大小小的城邦,像夜幕笼罩下的天空一样,每颗星星都如此不同,拥有不同的璀璨色彩。我们不应该去抹杀任何一种,你说呢?当时我是如此反对你去海外求学,现在想起来有些不堪的幼稚。

Lluvia,我亲爱的,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我不知道你现在的人生怎样,是否还是以前认识的,那个从来都不依不挠,做事情一丝不苟的女孩。是否有了孩子,进入新的人生章节。我想起你的认真,你的热情,就对生活又充满了信心。报纸上说某座城市又陷落了,战事又陷入胶着。世界会更好吗?前几天我听胡商讲,几百年前,遥远的大秦国人心惶惶,因为有一位渡海而来的将领,带着战无不胜的的大象军队,翻过雪山,去攻打大秦永恒的城池。尽管这位叫汉尼拔的统帅最终失败了,但我能想象到那时候的画面,他的人生一定非常精彩,尤其是作为一名为自己人民和土地效忠的统帅。这样想,我又和自己的失败和解了,那时候我想继续往西,可皇帝命令我回来,去面对内部的叛军,自己的老朋友安禄山。我一定会振作起来,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写信给海那边的你,我会像你那样去重新热爱生活,重拾吉他和写作,每周骑行和锻炼,去好好规划自己的下一段人生,把不快的经历都正式抛在脑后。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这场战争已经不会持续太久,尽管我们不一定能看到叛军的终结,我相信大唐一定能恢复往日的荣光,李白会回到长安,大食会在西域和唐人继续贸易和交好,世界会更畅通八达,而我们也会在没有战争的土地上重聚,一定有那么一天,我们都不再心碎。

注:(摘自百度百科)

1. 怛逻斯:怛罗斯之战(怛,音dá)是唐朝安西都护府的军队与阿拉伯帝国的穆斯林、中亚诸国联军在怛罗斯相遇而导致的战役。战场在葱岭(今帕米尔高原)以北,具体位置还未完全确定。怛逻斯城得名于塔拉斯河,在今哈萨克斯坦塔拉兹市西约18公里。某些学者认为怛逻斯之战的战场不在怛逻斯城,而在塔拉斯河中上游西岸的伊特莱赫(阿拉伯语’Itlakh),突厥人称“阿特拉赫”(Artlakh),在今吉尔吉斯斯坦西境普科罗夫卡(Pokrovka)。怛罗斯之战发生时间在天宝十年(751年7月-8月),葛逻禄突然叛变,导致唐军失利。这是阿拉伯与大唐几次边境冲突中唯一一次打胜安西军。

2. 高仙芝:高句丽贵族,唐玄宗时期名将。幼时随父到安西,二十余岁时被授予将军。开元二十九年(741年),被封为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同年,率军平定达奚部叛乱。天宝六载(747年)三月,平定小勃律国。天宝六载(747年),升任鸿胪卿、假御史中丞,接替夫蒙灵察任四镇节度使。天宝八载(749年),加特进,兼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员。天宝九载(750年)二月,击破揭师国。随后又进攻石国,生俘其国王和部众。天宝十载(751年),加授开府仪同三司。不久,又任命他为右羽林大将军。天宝十载(751年)四月,率军进攻大食,双方激战于怛罗斯城,因军中的葛罗禄部众突然叛变而战败。天宝十四载(755年),被封为密云郡公。同年十一月,安禄山在范阳发动叛乱,高仙芝被任命为讨贼副元帅,屯兵陕郡。同年十二月(756年1月),退守潼关。不久,唐玄宗听信边令诚谗言,命其杀害了高仙芝。

3. 封常清:唐蒲州猗氏(今山西临猗县)人,唐玄宗时期名将。年少时,曾随外祖父流落在安西胡城。外祖父死后,封常清无所依靠,过着清贫的生活。三十多岁时投到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察的麾下从军。并自荐到四镇都知兵马使高仙芝麾下任侍从。开元二十九年(741年),随高仙芝征讨达奚部叛乱,因功授任叠州戍主,并任四镇都知兵马使判官。天宝六年(747年),随高仙芝破小勃律,因功授庆王府事参军,任节度判官,赐紫金鱼袋。天宝十年(751年),高仙芝任河西节度使,奏请封常清为判官。不久,改任四镇支度营田副使、行军司马。天宝十一年(752年),升为安西副大都护,摄御史中丞,持节充安西四镇节度、经略、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天宝十二年(753年),率军进攻大勃律国,迫使其归降。天宝十三年(754年),进京朝见,改摄御史大夫。不久,授命封常清权知北庭都护,持节充伊西节度等使。天宝十四年(755年12月)十一月,奉命至洛阳征讨安禄山,战事失利,随高仙芝退守潼关。天宝十四年(756年1月)十二月,唐玄宗听信边令诚谗言,杀害了封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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