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这是一场我所始料不及的个案咨询,既没有料到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案例能够被张久祥老师做的如此惊心动魄;也没有料到它对于我的震撼和触动如此之大之深。
来访者柔弱内向,在之前的两次个案咨询中都是少言寡语,安静沉默的。这次看她独自一人坐在来访者的位置上,我稍感意外,但旋即体会到她渴望突破与蜕变的勇敢与决心,内心油然升起一份敬重。
来访者一如既往地轻言慢语,从目前自己巨大的不安全感以及抑郁状态讲起,漫溯到儿时母亲的粗暴对待,以及后来与室友,与同事,与领导,与女儿相处的模式等等,毕竟经过了一年多精神分析专业学习训练,加之对于张久祥老师的高度信任,尽管整个讲述过程中她紧张的双手不断揉搓话筒,但她对于问题的呈现描述是清晰到位的,她的意识层面是知道所有问题的来龙去脉的,今天自己种种的挫败感、不安全感、社交恐惧、家庭关系、焦虑抑郁等等状态都清晰的指向了幼年时母亲日复一日的不断否定,偶尔她会因回忆陷入短暂的痛苦沉默之中,张老师并不打断,也不启发,除了偶尔的“嗯嗯”做为回应,在前半个小时的咨询中,张老师几乎没有说一句话,但我分明能够感受到,张老师坐在身旁对她就是一份巨大的陪伴,而张老师的用心倾听,坚定的注视,低声的回应,都在源源不断的给来访者注入一份能量,使得来访者能够不断地深入自己的内在去探索去挖掘去勇敢的揭露伤疤去茫然的渴求新生。
当我随着来访者的讲述陷入深深的哀叹与同情之中时,张老师显然已经完成了诊断,开始准备一场心灵治愈的手术了。简短的交流之后,张老师避开了来访者个性孱弱,超我强大,不敢直接批判母亲的现实,而是以最后一次母女见面为突破口,以母亲的新发型为抓手,要求来访者面对想象中的母亲告诉她“你不喜欢她的新发型,不好看!”起初,来访者稍有犹豫沉默,接着大胆发声,继而马上退缩,哀求母亲“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张老师显然不允许她退缩回原来的状态,坚定的启发她,鼓励她,推动她,似乎在一瞬间,来访者突然爆发了,从母亲的发型不好看,到皱眉不好看,到不想看她的眼神,到声声追问为什么这样对我,歇斯底里的仰天嘶喊,控诉,追问,似乎一个屈辱偷生的灵魂顷刻之间冲破了躯壳,再也不受束缚,再也无法忍受,再也不甘压抑,40多年不被看见不被关照早已愤怒不已焦灼不安不仅被母亲冷漠地打压还要被超我拼命地压制的灵魂,这一刻再也无所顾忌无所畏惧,它要声色俱厉酣畅淋漓的出来透口气,它要被!看!到!来访者起初身体后仰,四肢蜷缩,似乎在积蓄力量,渐渐的身体不受控制从椅子上滑落痛苦的抽搐,后来坐在地上头枕着椅子依旧仰天嚎啕追问不已:“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替你干那么多活,你还这样对我!”字字句句,撕心裂肺,其情其景,令人悲怆!
来访者痛哭了很久,瘫坐在地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完成了刮骨疗伤的张老师,开始缝合与包扎,在他温和有力的启发之下,来访者再次注视想象中的母亲,居然看到母亲的头上开出了一朵花来……
眼前这个委屈嚎啕的女人蜷缩在地的样子深深的刺痛了我,我哭的难以自抑,想冲上去抱抱她,安抚她,因为,那一刻,她就是我眼中的大姐!那一刻,我突然间意识到过去的很多年里自己的自私愚蠢自以为是!过去我常常责备大姐不像老大,没有承担起老大的责任,让我这个做妹妹的那么辛苦,可是,那一刻我突然间明白了,大姐对于母亲负面情绪的承接与过滤,其实就是对下面五个弟弟妹妹最大的保护最大的奉献最大的责任啊!正是因为她承担了那些委屈才让母亲有相对和缓的情绪对待年幼的我们,那个现场,对我真是当头棒喝!回家的路上,我在车上依然泪流不止,心疼来访者,心疼我的有着类似经历的大姐。
回家已是深夜,第二天一早,坐在会议室里开晨会的时候,我给大姐发了一个信息,约她晚上一起去美容,她很痛快的答应了。下班后,我俩先在一起汗蒸,半个多小时里东聊西聊,交流我们刚刚先后返回的川西之行,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敢去触动那些刚刚触动了我的东西。做美容的时候,还是杂七杂八的拉家常。做完美容,收拾好东西,即将往外走的时候,大姐忽然对我说:“对于父母来说,有了一个孩子,再没完没了的要孩子,就是对老大的不负责任不公平!”我一下子就呆了,问她:“为什么?”其实我是想问她为什么提起这些。她先是说了自己女儿有了二宝后大宝有多么可怜,然后说到自己,说那时老妈每生一个就离她又远了一些,生完老六,她几乎就完全被抛弃了。妈妈还经常在吃饭的时候指着我们一堆弟弟妹妹告诉她,没有我们的时候她特别得宠,她问我:“我能不烦你们吗?”我问她记不记得妈妈每次要生小孩的时候她的心情,她说不记得了,反问我她三岁多的时候已经有了我这个老三,自己可不可怜?又说到,那时爸爸在远洋船上,很少在家,妈妈一个人带着我们一大帮,心情自然好不了,总是拿她这个老大来撒气,自己可不可怜?我说“嗯!”表示理解。大姐忽然就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的说起我们的小时候:“每天晚上睡觉咱妈前胸后背都是孩子,我根本靠不到跟前,只能靠着墙睡在最边上,晚上做噩梦了,给妈说我害怕,妈说,那我给你个手拉着我睡吧,我伸出手去,根本够不到!我连那只手都够不到!”当时大姐走在我前边,没有看到我的眼泪,我特别想上去抱抱她,告诉她我很爱她,可最终也只是在心里完成了这个动作。
谢谢张老师,谢谢来访者,在这次咨访中我也同时得到了疗愈和不期而遇的收获,经过这次个案观摩,我和大姐之间有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接纳与理解,那种感觉很天然很美好。至于老公问我,为什么我没有任何启发和暗示大姐忽然主动聊起这些,我只能告诉他,这或许就是我们姐妹潜意识之间的自动链接吧。
张久祥咨询技术研修班二期班学员张海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