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话剧演出过后,我们的生活又平静下来,而即使大家不愿意提,也都会心里明白,那段会让我们殚精竭力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所以再那次演出过后,我,安和任青都不约而同的退出了文学社,我们该要为高考准备了,我拍着吉哥的肩膀叹气的说。但不再在文学社却并不意味着我们忘记了文学,我和安在出租车上的勾指头我始终记在心里。每天中午吃完饭,我们三个人都会坐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偶尔吉哥也会插入到我们当中。没有他在的时候我们通常都很心平气和,可他一来,我们这四个人便会像开个批斗会一样,当今作家没一个幸免。但我们很默契的是,谁也不会提到张爱玲或是安妮宝贝,因为任青与安,宛然她们的膜拜者。
到了高二的下半学期,报考方向问题已经开始越来越多被同学谈论起。在这个问题上,我仿佛慢别人一拍,自己还是云山雾罩中。我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会想去学中文系,我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我应该去学,因为我和安,是曾经拉过勾的。
不记得是哪天了,下午放学后,我依旧手扶着食堂二楼的栏杆发着呆。安的身影从楼下经过,我故意不看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竟然有点怕安。或许是那一次的拉钩给我太大的压力,因为安真的非常的相信,我会报考中文系,会和她一起到她心中的圣地上海去追寻文学梦。可这在我看来,却怎么那么缥缈而令我不安呢?
背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转过头,任青正微笑的看着我。怎么,有心事吗?任青问。没,只是看书看的困了,出来透透风,我胡乱的搪塞着。任青走到我身边,安静的站着。我突然想起似乎很少见安静的任青。你怎么今天这么话少呢?我问。因为你心情不好啊。任青微笑着看着我,我的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暖意。任青,你很喜欢张爱玲是吧?是啊。那你想报中文系吗?或许吧。任青回答的很犹豫,这让我出乎意外。为什么呢?我惊讶的问她。因为不现实啊,我是喜欢文学,可是文学这条路,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得通的。可是我们不应该去为了理想而努力吗?我有点急。理想?任青哼了一声,理想只有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才会出现,你扪心自问一下,如果不是高考,你会有理想吗?你会想去热爱文学吗?你只是在面临人生选择的时候才想起文学这根救命稻草,不是吗?我愣在当地,原来平日里看上去活泼好动的任青,竟然也有这么缜密的心思。那你想报什么专业呢?我问,任青摇摇头,还有一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想干什么,一年的时间太久了,很多的东西都会变的。
我和任青望着远处的操场,都沉默下来。
当那一年的冬天来临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高三来了,高考不远了。留给我去考虑未来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快到元旦的时候,我问安,我应该送你个什么样的礼物你才会开心。送我个北大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吧,安笑的很开心。中文系吗?当高考的步伐越来越近时,我竟对中文系这三个字颇感恐惧。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跟安解释,我可能不会选择去读中文系。因为家里人从上到下,都对我报考中文系的想法异常坚决的反对。
十二月底的一天,我和任青结伴去西单买东西。任青一路上很开心,有说有笑。但我却看的出,任青的这种开学,有一种在逃避的味道。任青,我轻轻的从后面叫住她,中文系吗?任青的笑声嘎然而止,她明白我问的是什么。可能,可能不了,我可能会选择数学系。任青叹了口气,人与人是终究不同的,安从不怀疑,自己从心底对文学的热爱。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只是一时的热忱,中文系这条路并不是那么容易走下去的,我们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是吗?任青的语气很严肃,由不得半点的怀疑。可我们的约定呢?我在心底问自己,我仿佛已经见到了安伤心的样子。
我和任青大约逛到晚上十点,我们为彼此和安都买了礼物。任青一直是很实际的女孩,她说怕我冬天会手冷,于是给我买了一双灰白相间的手套。我给安买的是一株花,我希望它能为安高考前的岁月增添点色彩,毕竟那时的生活会是单调无色的。途中我和任青很默契的不再提中文系的事。我有点感伤,曾经被我们顶礼膜拜的一个词,现在却像烫手的山芋让我们提心吊胆。和任青在地铁站分别的时候,任青说,虓,无论怎样,你要自己而活,要走自己的路。我点点头,心里对任青一阵感激。
15路车在友谊医院站停下。我下了车,地铁与公交在70分钟内,把我从学院路的学校送到位于北京南城的家。相对于学校那边的繁华与喧闹,家这一边有着不和现代化大都市相融合的安宁。我小心的穿过马路,走进生活了很久的小区,然后打开楼外的防盗门。
推开屋门的一瞬间,猫咪们已经迫不及待的从门缝中探出头来,冲着我喵喵的叫。我放下盛满书的背包,不等换上拖鞋便蹲下来和他们玩耍。他们真是上帝的礼物,我时常边抚摸着他们的头边想。
交志愿表的那天,我刻意把自己的志愿表埋在最当中,因为最终我没有选择中文系,而是听从父母的安排填报了一个工科专业,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任青。任青点点头,用理解的眼神看着我。可没想到负责最和核查表格的竟然安。我看着安抱着一摞表走出教室,又看看任青,发现她的视线也正跟着安的脚步移向教室外面。我小跑着跟了出去。安,我从背后叫她,安一怔,回过头微笑的看我,怎么了,有事吗?没。。。没,我突然的有些哑口,因为我想到,现在和安坦白,又有什么用呢?我看着安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心里一阵咚咚的跳。
安走后的十五分钟,是我高三那年感觉最长的十五分钟。我不断的揣测着当安看到我的志愿表时的惊讶以及愤怒。安是那么的相信我,相信我们会一起成为中文系的学生,一起在大学的校园里做着文学的梦。我站在楼道里的窗前,窗外的光线那么刺眼。我用手挡在眼前,和着阳光的夏日的微风,在我手边吹过。
安,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