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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房子后墙抹了水泥,光滑的一整面墙壁就是最好的留言板,常常在不经意的时间里就被写上了小孩子之间的骂人的话,不用细看就知道是谁干的,于是也毫不示弱的予以反击,一句“xx大王八”要比前一句写的还要触目惊心,顺手再在旁边画只乌龟,以求达到图文并茂的小果,那面墙就成了我们交战的战场,乐此不疲的进行着这个无聊且幼稚的游戏。
当时我还没上小学,那个男孩比我大三四岁,只要我们一不小心冤家路窄在路上相遇,电光火石间就会爆发一场激烈的战斗,彼此互不相让,小孩的骂人话就像盛夏午后的冰雹,又急又密的朝对方头上砸去。最后大家都慢慢的词穷语尽了,仰着头直着嗓子大声嗷嚎,声音一定要比对方大,直到吼得面红耳赤被呛了嗓子才会停下来,恶狠狠的盯着对方,眼里像要放出一团怒火把对方消灭在眼前。这个时候往往会有一个大人经过,把我们分开,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回各家。
终于有次我报仇的机会来了。那天我家里养的那条大黑狗突然不见了,链子还在原地,我断定它是偷跑出去了。我家的这条狗刚来的时候三个月大,一到家里就把上只狗一个星期的口粮一顿吃光了,体型雄壮,浑身的黑毛又厚又长,服帖的趴在身上,最爱张着张大嘴哈吃哈吃的喘气,露出阴森森的像狼牙一样的尖利阴森的牙齿。这么个大家伙跑出去是件很危险的事,我立马跑出大门去找它,刚拐过屋后,就看到它在路旁柴堆下面扒拉着东西,一看没闯祸我就放心了。刚舒一口气,转头往后看见一个人正站在狗后面呆呆的一动不动,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恐惧表情,再仔细一看是这不是那个死对头吗,心中不禁窃喜,心想狗这次做的太好了。走上前去拍拍狗的脑袋,“狗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这副样子会把人吓傻的。”牵着狗回家就像自己打了场胜仗一样洋洋得意,抱着狗左抓右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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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听我妈说,我五岁时她第一次送我去幼儿园,当我把手中的哇哈哈喝完之后就死活不想在那呆了,于是她把我带回了家,第一次上学失败。六岁时她又一次送我去幼儿园,我还是哭,嚎啕大哭,这年的上学计划又失败了,直到七岁我才正式开始上幼儿园。一开始我对幼儿园就没多少好感。
那天下午在我记忆中愁云惨雾,一直弥漫着眼泪的咸味和痛哭后无力控制的声声抽噎。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成了半班人的攻击对象,这个过来揪一下头发,那个冷不丁来一拳,一群人围着我爆发出语言的喷泉,发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怨气。我在那只会把头埋进胳膊里不停哭,偶尔抬起头用淌满眼泪和鼻涕的脸怒视着周围的人,嗫嚅着威胁他们要去告诉老师。绝望无助中多想有个人能突然出现制止这场行动,而幼稚的感情一旦被从众心态点燃便会像星火燎原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那天下午挤满孩子的教室里吵闹的沸反盈天,我多么渴望老师能够听到声音,但她自始至终从未出现。当我终于鼓足勇气出了教室来到老师的办公室前,老师的上半身透过玻璃映了出来,我在窗户前面迂回徘徊却没勇气进去。对这个年轻美貌的老师我有点害怕,我觉得她不喜欢我,因为她规定放学时坐的端正的同学可以先走,我每次都端端正正的坐着,她却总像视而不见一般,等大多数同学都走了才会让我走,所以我断定她不喜欢我。我终于还是没有进去。
回家后,我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什么也没说,第二天早上,从和我一起上学的同学口中我妈才了解了这件事,同学边说,我躲在一边偷偷的哭。我妈带着我去学校找了老师,找了所有参与这件事的学生的家长,对着那些小孩狠狠地骂了一顿,老师也惩罚了他们。我忘了我当时是怎样的状态,清楚的记得我妈曾三番两次去到学校,因为她在地里干活时心里越想越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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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架,每次打架的人都是同一个刺头,他总以挑起怒火为乐。每次和他打架惯常程式是先互骂,骂不过他我就扔书,把所有的委屈怨恨全埋进书里,仿佛手中的书变成了手榴弹,定能把对方炸的满地求饶。事实其实却是我每次扔的都不准,对方躲闪的太灵活,所有的书,离开我的手后就不受任何阻碍的摔在地上。三年级之前我的课本表面都是光溜溜的,整洁又干净,三年级后便急转直下,一本本书表皮皱皱巴巴,七零八落,有的甚至不知所踪,全都是扔书的缘故。除了扔书,有时抓起教室门口竖着的扫帚朝着他就扑过去,那个时候他真的变成了一只嗡嗡乱叫的苍蝇,我一心只想拍到他而后快。我跑的慢,刚一追出教室他早已跑进了男厕所,男厕所就是个万能的庇护所,他一进去我便束手无策,只能在外面干着急却丝毫没办法。
五年级的儿童节大家都在忙着装扮教室,我虽游离在欢乐的集体氛围之中但还是安安静静的坐着,那个男同学闲着无聊在教室里转来转去,三转两转就转到了我的座位跟前,互相看不顺眼没说上三句话又吵了起来。桌子上放着一把剪子我二话没说就抓了起来,做出要拿剪子捅他的姿势,口里结结巴巴说着威胁的话,他满脸无所谓的表情但又一言不发,事件发展忽然遇到了瓶颈,我不敢兑现我的话,他不敢试探我的胆量,于是便处于僵持的静止中。忽然我手中的剪子被一只手夺了过去,一看是语文老师,我心中窃喜,老师解决了我的大难题,因为我拿剪子的手根本只是在做戏。
我从小就是个窝囊的人,胆子小的根本不敢惹是生非,所以我一直特别疑惑我这样的性格在小学为什么总是被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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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时我打过一次假,从此就再也没和别人打过架,除了我弟弟。
至今我都还记得那个男生的样子:脸色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像是阳光照射下的粼粼白骨;上面爬满了一粒粒米粒大小的麻子,合起来就像一张刚擀出来的白面饼上撒满了芝麻;头发长长的,泛着油腻的光泽,一缕缕顺滑的趴在头上,额头前的头发被从四分之三处分开,向左向右撇着,加上头发整个就像一颗白色的草莓。身材矮小,细瘦削弱,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眼睛里却放出不由分说的憎恨与厌恶之情。
原以为我会轻松取胜,没想却是毫无还手之力。一开始他就狠狠的抓住我的头发,我的头发被拽的生疼除了继续机械性的抓着他的衣服我已经失去了其他的反应,而他一手抓住我的头发,另一只手化作一锤锤重拳往我身上砸。我疼的眼里一下就充满了泪水,想把眼前这个人撕成一片片,再狠狠烧掉,挫骨扬灰都不足以解恨,但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如刀板上的鱼肉任凭他宰割。当他想松开手时,我的头发才终于可以不再遭受痛苦,我伸手一抓一把断掉的头发被我抓在手里。那时我才明白以前和男生打架都是小打小闹,今天这个人才是真的动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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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么多,并不是想表达这个世界有多么恶毒,只是想到,曾经你耿耿于怀的事,曾经你讳莫如深的事,终有一天当你再提起来的时候会发现没那么气了,也没觉得那么丢脸了。
终有一天我们会笑着说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