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漫步青春#征文活动,作者蔡妮霖,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且未在其他平台发布
停留
起风了。这里的风总是来得特别迟,约莫在傍晚时才会吹来那一两口气。像是卧病在床的病人,喘上那么几口。没有晚霞,天就这么着暗了。女人站在桥头,看向远方。她站了很久,从明亮到昏暗。
从明天起她就再也看不到这里的景色了,她要出嫁了。天暗着已看不清桥头的石狮子了。我该走了,她想着。可那腿就是迈不开,就是无法走出那一步。再看会儿吧,她又想,等到阿妈喊了再回去。天完全黑了下来,风稍稍大了点,有了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了。要下雨了。她等了又等,阿妈还是没有来叫她,于是她开始往家走了,却在桥前的一棵树下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那身影仿佛一直在盯着她。在夜色里和着风吹树叶的声儿有些吓人。“咚咚咚,咚咚咚……”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了,有些慌张的,她想,早知道不自己一个人跑到这已废弃了一年多的村子里了,要是自己遭遇了什么不幸那该怎么办啊。
“花儿。”那身影出声了,是母亲。因为夜的昏沉与树的遮挡,使她完全没有认出来。她长舒了一口气,有些责怪母亲,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出声,为什么不来叫自己回家。但等到走到母亲面前的时候又想着母亲在这树后看了多久,等了多久。“走吧。”这句话母亲说得极其的轻,轻得仿佛是声叹息了。她和母亲往回走,一前一后,走了有一段路了,才回道:“好。”同样的轻声。
花儿这名是村里人给起的,那时的她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容貌且已有了风华的模样。村里的人笑称她是村里的一枝花,母亲也叫着,一叫就叫了五六年。一直叫到村子搬迁,一直叫到她要出嫁。在这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里听见母亲喊自己花儿,有些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感觉。那时村子里虽然穷,但邻里之间关系好得很。不像是现在,虽然富起来了,但人与人之间像是隔着那防盗门。
回去的路上她们都很沉默。母亲带了手电,走在前面照着路。花儿想说些什么但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她要嫁人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男方家里条件是好的,但总有点看不上她家,她走了以后可能就很少回来了吧。
下雨了,淅淅沥沥的。母亲停了下来,说:“在树下避会儿雨吧。”花儿看着这淅沥的雨,与母亲拿在手中的伞,默了下,说:“好。”她们站在村头的大树下,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会儿母亲说:“这树有些年头了啊。”
“嗯……”
“不知道他们拆村子的时候会不会把树砍了。”
“大概是会的吧……”
“那以后就见不着了。”听着母亲的话,花儿有些分不清是在说树还是在说她了。
“也许不会砍吧,我听人说,这树是可以卖钱的,或许只是换到了一个其他的地方,会再见的。”
雨下的不大,但像是不会停的样子。这地方是早就没有灯了,只有母亲手上的电筒发着光。
“或许吧,那要看树。”母亲说着,“走吧。”撑开了伞。
她们渐行渐远,只留下了那棵不知会到哪去的树停留在那地方
花儿出嫁那天是个大晴天,昨夜的雨仿佛洗净了空气,空气清晰地不可思议,清晰得能让她看见母亲眼角的红晕。
男方家里很是阔绰,开了名车过来接她,她坐在车里,有些不习惯。一瞥眼又看到了母亲,她隐隐地有些不敢与母亲说话了,莫名的心虚使她掌心里有了些汗水,旁边的朋友看着她说别紧张,你可是嫁了个好人家,你婆婆是个豁达的人。他们不懂。要嫁给自己心爱的那个他的欢喜感仿佛没有那么重了。事实上,在告诉母亲自己要嫁出去,在看见母亲略带悲伤的笑脸时她就没有那么兴奋了。
母亲即将被一个人留在这里,停留在这里。
忽然又想到昨天站在桥头看到的河,有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在湖面漫游,远去了,想到不知站了多久的母亲,想到母亲喊的:“花儿……走吧。”
她与母亲的时间仿佛停留在了那会儿,只在那一会儿。
“好。”
很多年以后,花儿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忽的就想到了母亲,忽的就知道了母亲站在树后望着自己时的感觉。
你驻足看向远方时,或许也有个人在看你,而那个看向你的人必定是无与伦比的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