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夏《青春战歌》系列丛书后记
幸福
记不清多少次经过满架婆娑的紫藤花下,紫丁香在春末夏初,散发着馥郁的芬芳,头顶正午阳光灿烂的日头,成群的蜂舞忙碌穿梭,嘤嘤嗡嗡的虫鸣,在花枝间喧闹。
在北山脚下,西门营房旁边的一处四合小院里,临夏州军队离休退休干部休养所,刚刚走马上任不久的所长王国俊,不无感慨地对我说,他被这里每个老兵的故事时刻鼓舞,念想编写成书,希望更多的人与他分享自己内心的这份感动。
他希望我能找几个作者来帮他完成这项差事。我爽快应诺,立即来个顺水人情,推荐了两位文字功底深厚,再则有充裕时间的前辈给他,我相信他们能够堪当此任。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人家很快反悔,继而回绝了我们的诚邀。好事多磨,运筹编书刚开头便搁浅了。
千头万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没有依靠别人,大家只好自己动手,献策出力,老兵积极参与,家属总动员,添砖加瓦,就像搭建一座房子。
我们先期走访了几位军休干部,根据访谈对象的口述整理出文字,截稿前后还算顺手,写得自感满意,可是放到书上时,没想到所有受访者只有两位勉强说凑合,其他几位干脆拒绝成稿,甚至自告奋勇提出自己执笔完成。辛辛苦苦地写成稿子,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结果,心头五味杂陈,说不清啥滋味。
直到过了几个月之后,当我看到几篇由口述者自己重新写来的文稿时,我这才感到几分为此纠结良久直到心安一隅的原由,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了哪里:我的确没有刻意地去面面俱到,尽管满怀热情,没有迎合故事的主角,投其所好地去写全一个人一辈子的历程,甚而不太在意个人的荣誉。
这些,能写完么?我知道编创一部纪实文学著作,初衷只是发掘人物背后的故事,通过典型的片段,刻画一个人的精神,继而汇成集体群像,采撷人生长河中的一朵浪花,捧献给我们亲爱的读者。
好在丛书主编王国俊,在这时表态自己的立场,好几次在编委会上给老兵耐心解释说明,我们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呈现人生最美的一面,三十多个作者的平台,秉承着“群蜂采蜜,众手成书”——丛书一贯而之的编辑体例,不会因个人的好恶而改变。
我抿着嘴,竭力忍住不说,可心里这时却怦怦跳个不停,有一阵阵暖流,仿佛一种知遇之恩,迅疾涌遍全身。
那天我心里很想说的是,荷马史诗《伊利亚特》记载,打了十九年的特洛伊战争,作者只选取了其中的三十天时间发生的故事,对传记文学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即便如此,我深知他们的理由,也有一定的道理。时至今日,我们经历的故事,也佐证了我们这一点认识,不留遗憾,尤其现在回头来看,书中的老兵有几位相继过世,他们的音容笑貌,于我面前,历历在目。
六年时间,我们编辑出版《青春战歌》丛书,先后完成了一百五十万字的三部曲。卷帙浩繁,精诚合作,金石为开,如果没有大家的共同努力,不可能完成这一个貌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人生的磨损,和事业的磨合,我们在彼此的改变中,一次次靠近对方。首先是来自于时间的打磨,我们紧握满把沧桑,犹如攥紧双手的流沙,慢慢从紧握的指缝间溜走,让我感触颇深。
正如杨兴龙所说的那样:我们做的是一件抢救发掘。对时间跨度近一个世纪的红色记忆进行认真梳理,老兵口述历史,他们个人的故事以微观的宏大叙事,融入宏阔的时代背景中。
编纂成书的六七年间,六位老兵先后悄然走了。他们沿着自己来时的路,走进了书中他们的故事,走进了时空的深处。
我心里感到了生命的剥离,望着远去的背影,我感到了一种时间的虚空。
应邀加盟《青春战歌》编委会成员行列,我和时任临夏州作家协会主席的祈凤鸣老师,是唯一的两个“外援”。无论在写作还是编书方面,只有祈凤鸣老师资历深厚,对她的入围,老兵们心服口服,而我却是个地地道道的“门外汉”,从他们心高气傲看我的眼神里,我看出来了几分不以为然,那种让我也更加不能自信的不屑一顾。
早先在临夏州文联《河州》杂志上与祈凤鸣已经神教已久了,而在编书过程中,我好像才真正认识到她的为人以及学识修养。在《青春战歌》第一部书稿编辑时,主编王国俊将拟定的书稿打印成册,分给我和祈凤鸣人手一份,要求利用五一假期完成全书校对。汇稿时在校样书稿上,我看到了祈凤鸣老师删繁就简,用铅笔添加的修改批注,我恍然大悟,意识到了人物传记的几个写作要领:一融入作者的真情实感,二选择当时身临其境的现场感。而此前我只是一个文学的旁观者,而不是创作的参与者。她对书稿的这一处修改,让我眼前豁然开朗。我觉得,她以自己“一字之师”的行动,胜过千言万语的说教,用德艺双馨的人格魅力,给予别人的感召力,春风化雨,无微不至。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完成了系列丛书编纂。给我收获最多的可能就是这些,获益匪浅而受用一生的创作经历。
第二部《黄河不会忘记》,是以朱克禄为主的作品集,这部书成书过程的本身也有些传奇色彩。最初稿子两万字,主编王国俊看后,建议再补充内容,朱克禄政委于是写成了五万字,交给主编王国俊,他问朱克禄,还能不能再加一些故事?接受这种层层叠加的追忆,十万字、二十万字、三十万字、四十万字、五十万字……朱克禄将他的《我用重彩写人生》一稿,前后历时两年,七易其稿,最终完成了55万字的规模。
只有我们知道,其间付出了多少努力,字字艰辛,来之不易,聚沙成塔,披沙拣金。在写书时,作者朱克禄,这个跟共和国同龄的老兵,带病每天坚持写作,将一笔一划写好的手稿拿到打字复印部打出来,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加以修改润色,一次次往返于兰州、临夏之间……在全民写作的时代,每天能写一万字的大有人在,他这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耄耋之年,身体有病,从不会打字到后来学会了打字的老兵来说,意味着在跟时间进行一场奋力赛跑,而且确是用自己的生命在创作。
每朵花都有美丽盛开的理由,每件美好的事情都值得耐心等待,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情上。人生旅途中有很多桥段,每个期许已有的灿烂瞬间,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丽,总会出现在那一次转角。
临夏《青春战歌》系列军休文化丛书第二部《黄河不会忘记》,于今年初,获得了第六届甘肃黄河文学奖优秀奖。
到最近编辑出版的第三部《热血军魂》,我们已经胸有成竹,编书轻车熟路,虽然历经繁复与周折,也只是一些根据文章对题目的拟定、段落章节次序细枝末节方面的推敲与斟酌。给每篇文章起一个优美的名字后,就像在超市的货架上,老兵看到觉得好的标题后,抢着要放到自己的文章上。对此,主编王国俊爽快答应了,然后动员大家一起再另外起个新名字。
书中鲜活的对话场景,犹如一幕幕戏剧,悲喜交集的人生,在我脑海中辉映,时常通宵达旦,常常物我皆忘。当系列丛书告一段落,方觉得如释重负。那天我对王国俊说,你变了,他笑着应答,实际上,是我们都变了,这几年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变化,让每个人的思想境界有了提升,对彼此有了新的认识。
我们尝试走近作者的内心世界,却无意过问别人的家事,还是让我们走进了老兵的精神生活。让老兵珍藏在记忆中的故事,在子女们的眼中增加了分量,他们曾经奋斗的青春,难以忘怀的记忆,因为有了愿意聆听的听众,而焕发奕奕神采。几年下来,真情换来真心,大家相处融洽,感情亲得就像一家人。
那次我们去武陵源,山顶上林间云遮雾罩,待下山时,突然大雨倾盆如注。把我们从头到脚淋成了落汤鸡,这时老杨走过来,将自己手中的雨伞,默默地递给我,没有说什么,他双手背在身后,雨点很快在他那身灰色中山装肩上洇出了一朵朵水花,腰板挺得笔直,头也不回,径直走进了滂沱大雨中。
2015年7月31日上午,“八一”建军节前夕,《黄河不会忘记》首发式在临夏州军休所举行,高朋满座,编委会成员与作者、老兵、军属齐聚一堂。祈凤鸣老师通过电话祝贺大家节日快乐。那天,她在医院,迎接她的孙子出生。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人生的迎来送往中,《青春战歌》军休文化丛书,走过春夏秋冬,铭刻着我们青春的记忆,记录着我们成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