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晨。苏州河的雾气还没散，废弃面粉厂仓库的木门就被推开了。地下党联络员青姐拎着个藤条篮走进来，篮里装着油条和豆浆，身上穿的蓝布旗袍沾了雾水，下摆微微泛潮。青姐是当年方艳云的好朋友，她四十岁上下，头发梳得整齐，别着枚银质发簪，看上去像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藏着不容小觑的警觉。“许先生，老周，这是地下党同志连夜准备的炸药，藏在油条桶底下了。” 青姐把藤条篮放在桌上，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炸药包，“还有这个，是信号弹，后天上午九点五十，我们会在仓库东侧的烟囱旁发信号，看到信号你们再动手。”许文强拿起一个炸药包，掂量了一下，炸药包用麻绳捆得结实，外面还裹了防水布，显然是精心准备的。“多谢青姐，” 他递过一杯热水，“这次麻烦你们了，要是需要人手，我们这边还有几个弟兄能上。”“人手够了，” 青姐喝了口热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我们在仓库周围安排了十个同志，都是常年在码头扛活的，力气大，还熟悉地形。对了，森川那边有什么新动静吗？”老周刚要开口，就看到小石头和丁力跑了进来，小石头手里的报纸都被揉皱了：“周叔，许先生，我刚才在街头听到张启山的手下说，他们后天要带两百个人去西北仓库，还带了重机枪！”许文强和老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两百个人，还有重机枪 —— 森川这是要下死手，不仅想消灭他们，还想毁掉整个西北仓库，嫁祸给抗日分子。“青姐，” 许文强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们得调整计划，两百个人太多，光靠我们现有的人手，根本拦不住。”青姐皱了皱眉，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我再联系总部，看看能不能再调些人手过来。不过总部最近在忙着转移兵工厂的设备，可能抽不出太多人……”这时丁力没立刻接话，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对身边的小弟阿坤说：“你去赌场盯着，告诉李掌柜，今晚‘龙虎斗’的局别开太大，要是有英租界的人来闹，直接扣下来 —— 昨天他们抢我们烟土的账，还没算完。”阿坤刚要走，丁力又补了句：“还有，把码头货栈的二十个弟兄调过来，让他们带上家伙，今晚跟我去西北仓库。告诉弟兄们，这次是打鬼子，打赢了，每人发三块大洋，受伤的，赌场管一辈子的药钱。”阿坤应声而去，丁力才转向许文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强哥，你放心，我丁力的弟兄，别的不敢说，砍鬼子的刀，绝对够快。当年在码头，你护着我，现在，该我护着你和程程了。”他想起上周赌场里，有个日本浪人想强占二楼的包厢，还敢对侍应生动手，被他当场打断了胳膊，扔出了法租界 —— 那时候他就知道，跟鬼子没什么道理可讲，只有拳头够硬，才能守住地盘，守住想护的人。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阿凯立刻握紧了手里的枪，警惕地看向门口。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王老头，他的黄包车停在外面，车把上还挂着个布包。“许先生，我刚才在码头听到几个日本兵说，后天上午九点，他们要先派五十个人去西北仓库附近的煤场埋伏，等你们进去了，就从后面包抄。”“煤场？” 许文强走到地图前，指着西北仓库旁边的煤场位置，“这里离仓库只有一百米，要是真有埋伏，我们前后夹击，就成了瓮中之鳖。”老周叹了口气：“森川这老狐狸，心思也太细了。我们要是不去煤场，就会被他们包抄；要是去了，又怕中了圈套。”青姐突然开口：“不如这样，我们分两路行动。一路去煤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把埋伏的五十个人引开；另一路留在仓库，等森川的大部队来了，就用炸药炸掉他们的重机枪，再和外面的同志里应外合，把他们围起来。”许文强点了点头，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他刚要安排人手，就看到阿凯从外面走进来，脸色有些不对劲：“许先生，刚才我在仓库周围巡逻，看到一个穿灰色短打的男人在盯着我们，我刚要过去，他就跑了，好像是森川的人。”“森川的人？” 许文强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我们最近一直很小心，没暴露行踪啊。”老周也觉得奇怪：“难道是我们中间有内鬼？” 这句话一说出来，仓库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每个人都看向身边的人，眼神里带着怀疑 —— 阿凯、小陆、阿福、王老头、小石头，甚至连青姐，都成了怀疑的对象。青姐的脸色沉了下来：“老周，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地下党的同志都是经过考验的，绝不会出卖自己人！”“我不是怀疑你们，” 老周赶紧解释，“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森川的人突然找到这里，肯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许文强摆了摆手，让大家冷静下来：“现在不是互相怀疑的时候。不管有没有内鬼，我们都得按计划行事。阿凯，你和小陆明天去煤场踩点，看看他们的埋伏位置；阿福，你熟悉万国饭店的地形，明天去盯着张启山，看看他还有什么动作；王老头，你在码头多打听消息，有什么情况立刻回来报信；小石头，你还是在街头卖报，注意观察日军的动向。”众人齐声应道，各自准备去了。仓库里只剩下许文强和老周，老周看着许文强，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文强，你说真的有内鬼吗？要是有的话，我们的计划就全暴露了，到时候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许文强拿起桌上的炸药包，手指在麻绳上轻轻摩挲：“有没有内鬼，后天就知道了。要是真有，我们就将计就计，让森川尝尝我们的厉害。” 他的眼神变得坚定，心里却有些不安 —— 如果真的有内鬼，那这个人会是谁？是一直跟着他的阿凯，还是刚加入的青姐？而此刻，森川的公馆里，一个穿灰色短打的男人正站在森川面前，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森川先生，这是许文强他们的计划，他们后天要分两路行动，一路去煤场，一路去仓库。”森川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麻雀’，你做得不错。后天上午，你继续跟着他们，等他们进了仓库，就发信号给我。”这个穿灰色短打的男人，正是森川安插在抗日队伍里的卧底，代号 “麻雀”。他早年在上海做过小偷，被森川抓住后，为了活命，就答应做卧底，潜伏在码头的工人里，没想到这次真的派上了用场。“是，森川先生，”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谄媚，“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森川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他走到地图前，指着西北仓库的位置，眼神变得凶狠：“许文强，这次我看你怎么跑！”第二天上午，阿凯和小陆去了煤场踩点。煤场里堆满了煤堆，像一座座小山，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确实是埋伏的好地方。他们刚走到煤场深处，就看到几个穿黑色制服的日本兵在巡逻，手里的重机枪架在煤堆上，正对着仓库的方向。“凯哥，这里确实有埋伏，” 小陆压低声音，“至少有五十个人，还带了重机枪，我们要是硬闯，肯定会吃亏。”阿凯点了点头，掏出怀里的纸笔，快速画下煤场的地形和埋伏位置：“我们先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许先生，再想办法。”他们刚要离开，就看到一个穿灰色短打的男人从煤场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像是在找什么。阿凯觉得眼熟，突然想起昨天在仓库外看到的就是这个人 —— 是森川的人！他赶紧拉着小陆躲到煤堆后面，看着男人和日本兵说了几句话，然后拿着一张纸条离开了。“凯哥，他好像在给日本兵递纸条，” 小陆的声音有些发颤，“难道他就是内鬼？”阿凯没说话，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他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许先生，不能让内鬼坏了计划。而此刻，张启山的公馆里，阿福正躲在对面的茶馆里，看着张启山的手下把一箱箱的武器搬上车。他手里拿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数着 —— 足足有十箱，看样子都是步枪和手榴弹。“这么多武器，肯定是要带去西北仓库的，” 他心里嘀咕着，“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许先生。”阿福刚要离开茶馆，就看到张启山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个穿西装的男人，像是日军的军官。他们说了几句话，张启山就上了车，汽车向西北仓库的方向开去。阿福赶紧跟了上去，他知道，这肯定是森川和张启山在密谋什么，他必须查清楚。与此同时，码头的王老头也有了发现。他拉着黄包车，在码头转悠了半天，终于听到几个日本兵说，后天上午十点，他们要在西北仓库的屋顶上架起重机枪，只要看到有人进去，就立刻开枪。“屋顶上架重机枪，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王老头心里想着，“得赶紧回去告诉许先生，让他们有个准备。”傍晚时分，众人都回到了仓库，把各自的发现说了一遍。许文强听完，走到地图前，手指在煤场、仓库、屋顶的位置上反复划过：“森川这是布了个天罗地网，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不过，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心虚 —— 他怕我们毁掉他的军火，更怕我们把他和张启山勾结的证据交给国军。”青姐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利用他的心虚，给他来个将计就计。明天上午，我们按原计划行动，一路去煤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另一路去仓库，找到真正的军火，再炸掉他们的重机枪。至于屋顶的埋伏，我们让几个同志提前上去，把他们的重机枪拆了。”许文强同意了青姐的计划，开始安排人手：“阿凯，你带二十个人去煤场，尽量把埋伏的日本兵引开，别硬拼；小陆，你带十个人去仓库，找到军火后，用炸药把它炸了，注意安全；青姐，你安排几个同志去仓库屋顶，拆了他们的重机枪；阿福，你和王老头在仓库外面接应，要是遇到日本兵，就用黄包车把他们引开；小石头，你在远处发信号，看到日本兵来了，就放信号弹。”众人都领了任务，各自准备去了。仓库里只剩下许文强，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想起了冯程程。不知道她在丁力的公馆里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担心他。他从怀里掏出冯程程的照片，轻轻摸了摸，心里默念：“程程，等我完成任务，就去找你，我们一起去杭州，再也不分开。”而此刻，丁力的公馆里，冯程程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许文强的旧围巾，眼神里满是担忧。春桃端着一碗粥走进来：“小姐，你都一天没吃饭了，喝点粥吧。丁先生说了，许先生肯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冯程程接过粥碗，却没喝，只是看着窗外：“春桃，你说文强会不会有危险？森川那么狡猾，他会不会中了圈套？”“不会的，小姐，” 春桃坐在她身边，安慰道，“许先生那么厉害，肯定能打败日本人，平安回来的。你看，他三年前都能从森川的手里逃出来，这次肯定也能。”冯程程点了点头，却还是放不下心。她拿起粥碗，喝了一口，心里却想着许文强 —— 她相信他，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相信他们一定能等到一起去杭州的那一天。深夜的上海，笼罩在一片寂静中。西北仓库周围，日军的埋伏已经悄然布下，只等明天上午，给许文强他们致命一击。而许文强和他的同志们，也做好了准备，等着明天和日军展开一场殊死搏斗。一场关乎军火、关乎生命、关乎民族尊严的战斗，即将在黎明时分，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