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的地方，是很偏远的乡镇。

从城里出发要走60多公里，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最后完全进山了。

我们工作人员的家在梅城，每天回城都是一种奢望，更别说住在本地的农民了。

所以这里也就形成了五脏俱全的社会结构。这里有农民，有商贩，有银行，有学校，也有政府工作人员。

最基础的，也是数量最庞大的，是本地居住的农民。

他们多数靠农业耕作为生，养活一家老小，供孩子们读书。条件稍好的，还要供着一套城里或者镇上的房子。

这里是亚热带季风气候，水稻作物一年两熟。早先这里的农民们老老实实地耕作水稻，还有小块自留地会种些时蔬。

但是近十年来水稻的收益越来越低，常常一年辛苦劳作下来，才只收入几千块而已，但是耕作了一辈子的土地又不舍得丢荒，所以聪明的客家农民们也开始想各种出路。

“梅州金柚”便是这样一条阳光大道。梅州土地偏红土性质，粘性大，刚好适合柚子生长。所以梅州在很早的时候便从福建引入了优秀柚种，推广种植。

现在梅州的柚子种类很多，大类有早柚和沙田柚，早柚每年9-10月份成熟，新鲜上市，但口味偏酸。沙田柚则要晚些，要11月份开摘，但却比较好吃，可以放到春节才卖。

每年柚子为梅州这个农业城市带来巨大的经济收入，也为农民带来了财富。

勤奋的农民，一年下来，小两口可以获得10万左右的收入，比水稻要强很多了。所以在我工作的这个镇里，大多田地里都种上了柚树。甚至很多尝到甜头的农民，下大本钱开山种树，扩大种植规模。

柚子一年就挂一次果，但需要花费的功夫一点也不必水稻少。

首先柚子摘完后，需要对树枝进行修剪，以备下一年资源的合理分配。这可不是剪花剪草那么简单，树枝小的有手指大小，大的也只比碗口小不了多少，所以剪树枝是件体力活。条件好的村民甚至会花重金买个电剪刀来帮工。在剪枝的同时，也要对已经贫瘠的土地施肥，保证下一年柚树有充足的营养供应，这又是一个体力活。

接下来到了芳香的开花期，柚子花耐寒，元宵刚过去不久，便会迫不及待地开了。每到这个时候，若你从梅城开车下来，车窗外的汽车尾气便会被清新自然的花香取代，飘进车里，洗涤尽车内的污浊。

而这也到了农民忙碌的时节，一方面需要摘花，将过多的花蕾提前减少到合理的数量；另一方面又要进行人工授粉，面对大规模的柚子种植，单单靠昆虫的自然力量已经不能满足柚花授粉的需要了，只能进行人工授粉。这两项工作虽然简单，但工作量大，农民们一般都会互相帮助，或花钱请人来帮忙。所以这是所有农民的农忙时节。

等到花落结果后，柚树就进入了漫长的成果期，这期间需要对柚果进行病虫害防护。除了定期的农药喷洒外，还有一项繁重的工作，那就是给柚果套袋。套袋顾名思义就是给柚果套个合适的结实的袋子，即保证柚果的正常生长，又可将虫害和其他觅食者物理隔离在外。这也是一项繁重的工作，而且没有机器可以帮忙，全靠人力。

等到一切工作做完，农民能做的就只能是盼望着天气正常，不要干旱，也不能多雨。干旱会减少挂果，多雨则会让柚果所含的甜分大大降低，影响价钱和销量。

到了柚果成熟的季节，农民还要面对一项棘手的难题，那就是摘果，柚果一个有2斤以上，一棵树就有100到300斤，摘下来容易，但要运输就很费力了。一般这时就是全民摘果的时期了，所有种得多的柚农，多多少少都要请人摘果，多的几十人，少的也要十几人，每人工钱一般是120一天，这也是很多农村人的一份不错的兼职了。

柚果一般0.8-2.5元不等，主要看柚果的甜度高不高来决定。但一年下来不亏本，还能赚个几万块就很好了。

像柚子的成长一样，农民们一年到头，也是在充满各种不确定的情况下，将生活过过来了。

农忙时节就专心劳作，遇到下雨或农闲，自然就要好好休息犒劳自己，不紧也不慢，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休闲方式。

有人喜欢捣腾乐器，去农村活动中心拉拉弹弹；有人喜欢钓鱼，自家鱼塘里的鱼吃得放心；也有人喜欢打麻将，或者在店里，或者在家里，打的方式也多种多样。

这里的大多数农民，一年到头就专心料理一件生计，甚至一辈子都只做一件事。也是他们的福气吧，我来的这几年，无论遇到干旱还是雨涝，他们总是悠悠哉哉，该干嘛就干嘛，也不怨天，也不尤人，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最后也都挺过来了，获得了丰收。

这也许就是农民们慢的智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