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Hi黎明

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在乎的东西，它可能是友情，可能是爱情，也可能只是某一件物体。它在你心中的分量除生命之外，高于所有，更甚至，高于自己的生命。

小嘉是一个农村女孩，两年前，不顾母亲的反对，从河北的海滨城市跑到2000公里之外的广西最南端读书。大二的暑假，为了省下来回家里的一千多路费，她骗父母说要锻炼自己，所以和五六个同班同学留在读大学的城市打工。父母苦劝三个多月无果，最后被小嘉以火车票售罄为由彻底说服了。农村的家长就是这样，没念过两年书，你说什么，他们就信了。

小嘉被同学引荐到一家还算有名的快餐店工作，在厨房里，负责出品，打烊，收货。面试那天，老板坐在他对面问她“我们每个周日晚上要收货，大约要做到凌晨3点，有些是很大件的东西，你做的了吗”“能”，她当时一心想留在餐厅，除了挣钱，没有别的要求。

第一次值星期日晚上的班，也是她第一次看凌晨的城市，宽敞的路上除送货的集装箱车，空无一人，安静的有些孤独。送货的司机师傅看到小嘉，一脸惊讶，打趣着跟小嘉的男同事说“你们餐厅没男人了吗，怎么叫女生下来搬货”，小嘉笑“因为晚班工资高啊”，小嘉说的是真的，晚上11点之后的工资每小时贵1块钱。小嘉和另一个男生被安排到进集装箱里边去，把货从车厢里搬到车厢门口，递给在下边搬货的同事。小嘉的个子在南方虽然不算太矮，但是面对高达的集撞箱车她还是上不去，最后，先上去了两个男生，然后才把她拉了上去。

我们都知道，北方的女生不像南方女生娇小，力气自然也比较大。可是那天搬货，从十一点多到凌晨三点，真的累到小嘉抬不起胳膊。尽管一的男生一直提醒她搬轻一些的东西，可是成箱的冷冻牛排，成箱的罐头、红酒、冰激凌，一大袋一大袋的面粉，真的很沉。三点多，所有东西送到冷冻室后，全体下班。她一人走回出租房。

一个人的夜路总是显得有些长，她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手机打开的就是拨号页面，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个时间万一真的出什么事应该打给谁。

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开楼底的门，上楼，开房间的门，开灯，开音响，洗冷水澡，用电风扇吹干头发，看一眼手机，凌晨四点半，关灯睡觉。

7月19号，她休班，也是小嘉母亲的生日。父母在家里出去工作一天后，一般都会吃的很早，休息的很早，几次她八点多打电话回家，父母都已经熄灯睡觉了。吃完了中午剩下的那碗蛋炒饭，盘算着七点半爸爸妈妈也应该收拾完了，于是打电话过去，几声嘟嘟声之后，传来了母亲略显兴奋的声音

“喂，小嘉啊”

“恩，妈，过生日了吗”

“啊，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啊，你姐她们一家在这呢”

“……”小嘉开始流泪，一家人为什么只少了她

“小嘉，你吃饭了吗”

“啊。还没有，舍友在做呢，我们轮着做饭”小嘉抹了一把眼睛，刚才吃的那碗蛋炒饭的空碗端正地放在床上。

“啊，按时吃饭啊”

“我知道，吃的好着呢，你们吃的啥啊”

“炖肉呢，你姐忙活呢，我上个月摔了一下，家里下雨，我出去抱柴火，出门的时候着急，被门里的柴火绊着了，从门里摔门外去了”小嘉心一抽

“摔怎么样了？”

“刚开始觉得没什么事，拍了拍身上的土就起来了，就是疼，疼的我都攥泪了，不过当时就算醒不了也没事，我刚爬起来一会，对门你舅舅过来窜门，一会你姐夫也过来了，看我满脸红都问怎么回事，我说没啥事，倒霉摔门外去了”

小嘉已经捂着话筒哭得接不上话，母亲也没感觉到不对劲，只是以为她在听着

“当时没在意，后来过了几天，我这膝盖越来越疼，肿起来老高，你爸就带我去镇里医院去了，拍了片子说积水，得开刀把水放出来，我一听得不少钱，就说先开点药吃，后来吃了几天没见效就又找人家开刀去了。哎呀你都不知道，开完刀你爸天天骑摩托带着我去医院输液，上下楼一只脚不能沾地，疼的我。晚上回家也是，想赶紧弄好了，省的耽误事，我就拿药棉花使劲挤，每天都挤出来好多血水。后来去医院复查，一生还夸我好的快，我心想了，我自己天天在家挤，能不快么”母亲满嘴自豪的说。

小嘉深吸一口气“那现在呢”她知道她不用问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因为当时她在考会计证，压力也很大，每隔几天还打电话回去跟家里说多累多累，母亲还一直鼓励她，问她钱够不够，多买点好吃的

“现在好多了，能下炕了。哎，你是不是鼻子堵啊，怎么听声音哝哝的"想是自己哭得带了鼻音，小嘉赶紧说

"恩，是，前两天有点冷，冻着了，不过白天没什么事，就早上起来和晚上总爱流鼻涕”此时小嘉真的特别庆幸自己有一张说谎不打草稿的嘴。

“是嘛，吃点药啊，晚上别吹电风扇了，盖毯子啊”

“恩，我知道，那没事了，你们吃饭吧”

“恩，行”

“恩，我挂了”

小嘉迫不及待的挂断电话，大哭出声。她恨自己当时为什么听爸妈话在省内上学，为什么没听父母话暑假回家，恨自己大三了依然一事无成，恨自己 无法给父母安心的生活。

一年之后，再遇暑假，小嘉打算在石家庄找公司实习，父母虽然几次三番还是想叫她回家，可是后来想到石家庄相对于广西已经离家里很近了，也就没说什么。石家庄虽然是省会，可这依然是小嘉第一次去那里。在同学的小出租屋住了一星期之后，投出的简历终于有了回复，一位声音甜美的女生打电话叫小嘉去面试。周日，面试成功，那个女生再次打电话来通知她明天过去培训，并且，如果明天早上九点没有到公司，视为自动放弃机会。小嘉说好。那天晚上，小嘉高兴坏了，请同学吃了一份扬州炒饭庆祝，回去后用了好长时间才和同学决定好第二天上班穿什么衣服。

洗完澡躺在床上，她开始看手机，不知怎么的就打开了日历，可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明天的日期上打了标记，点开。农历6月19号，母亲生日。小嘉有点不知所措。

她突然想起了前一年暑假，她在广西的那天。“慧慧，我明天要回家”，同学吓了一跳，“啥？”“我明天要回家，我妈生日”，“可是，你暑假不留在这了？”“恩，我想我妈了”，“可是我明天上班，送不了你”，“没事，我自己走就行”。

小嘉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收拾，她的东西都已经拿出来，工工整整的摆在出租屋里，本来是打算住一个暑假的。七点开始买票，没有直达车了，只能去北京转车，然后，站回家。可是，无所谓。

小嘉从早上八点出门，先去注销手机卡，然后坐公交去火车站，坐动车到北京西站。然后再用了一个小时转地铁，到了北京站，一路拎着箱子狂奔，浑身湿透。终于上了回家的火车，她站在两节车厢连接处，吸着那些同样站票的大叔的二手烟，行人走来走去，她也得跟着让到这边，挪到那边。刚开始还能站着，后来腿疼，腰疼，她只能蹲着。

还剩两个小时到站的时候，她打电话给她姐夫“姐夫，我还有两个小时到家，你来车站接我吧”，显然姐夫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去，连连应着，好，好。而小嘉，没有给父母打电话。

下了车，天已经黑了，小嘉拉着箱子出了那个破旧的火车站，终于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姐夫跑着过来拎过她的箱子，问怎么突然回来，小嘉说“就是想回来了”，抬头，看到了姐姐和小外甥女，小外甥女依在姐姐身上，奶奶的冲着小嘉叫了一声“小姨”，小嘉远远地笑了。走近了姐夫的面包车，小嘉叫了声“姐”,姐姐笑着打开门，牵了牵了她的手，“走，回家”。

恩。回家。

小嘉坐在副驾驶上，走的仍然是以前高中时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路，树一颗颗后移，房子也在倒退。

车停到家里低矮的老房子前，妈妈打开门，暖橘色的灯光照出来好远，然后，爸爸妈妈从那束灯光中走出来。

“为什么突然回来啊”

“因为你生日啊”小嘉没敢看妈妈的脸。低着头走进堂屋里。

一家人吃完饭，小嘉收到慧慧的消息：我们都有看重的东西，但是却缺少追求的勇气。在这方面，我不如你。

小嘉回复：在因为在乎，所以义无反顾。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