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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灵躺在场院里一张破旧的,和她一样上了年纪的摇椅里,温暖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她瘦削的脸庞上,她本应舒展开来的身体却是蜷缩着的,还盖着一床毛茸茸的毯子。
她像是睡着了一样,茫然地、一动不动地躺在摇椅里,视线里是无限的空虚,呆滞的目光似乎无所归依。
她就像一只躺在外面已经几天了的小动物,看见她的人都说这个小动物要死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累了,她是在积蓄力量,她还要继续挣扎下去,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有骨子里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就够了。
一、苦难
年轻时的肖灵有着一双十分灵动的眼睛,鼻梁挺直,嘴唇微微翘起,白皙的瓜子脸,看起来秀气动人。
出生在60年代初期的肖灵,家里兄弟姊妹十一个,她排行第六,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还有4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生活的艰辛不言而喻。
因为姊妹众多和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家里只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上过学,八个女孩没进过校门。她们稚嫩的肩膀过早地承担起挣钱养家的重任,照看幼小的弟弟妹妹也成了她们生活的一部分。
肖灵倔强,好强,善良,有主见,能吃苦,是一个干活的好帮手。
在大集体挣工分的年代,13岁的肖灵和三个姐姐,有模有样地学着别人挑粪,打谷草,插秧……肩膀上柔嫩的细肉经常被扁担磨出血泡,血水和着汗水与衣服粘在一起。每次脱衣服时,那种撕裂的疼都会让她忍不住流出眼泪。
母亲看了也心疼,可是在那个不干活就要饿死的年代,母亲也无能为力。
慢慢地,肩膀上生出一层黑黑地、硬硬的老茧,那老茧像是从肉里衍生出来的铠甲,再挑担时肩膀也不疼了。
她小小的身体好像集聚了无穷的力量。
二、重担
两个哥哥和三个姐姐都依次有了自己的归宿。嫂嫂们不愿意一家老小拖累自己的小家,都提出了分家的建议。父母也不想为难自己的儿子,虽然有些不情愿,最终还是无奈同意了。
经常吃不饱,又长期干重体力活,肖灵父亲的身体慢慢地有些吃不消了,不是腿疼就是腰疼,身后的担子容不得他歇息,他只能忍痛劳作。
本来就异常困难的家庭因分家变得雪上加霜。此时,肖灵成了家里年龄最大的孩子,养家糊口的重任也顺其自然地落到了她的肩上。
幸运的是,父亲学会了一些木匠活,家里的柜子、桌椅板凳等木制家具,都不用花钱买,也为这个困难的家庭省下一笔可喜开销。父亲的木工活做的细致、精巧,慕名而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这让经济拮据的家庭看到了希望。母亲在家做饭和照顾几个年幼的孩子,父女俩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后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代替了集体经济。这个八口之家也有了自己可以自主管理的田地。这是一件喜事,同时也是一件烦心事。
喜得是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土地,烦的是可以在地里干活的劳力太少。两个哥哥自从结婚后,都把精力放在了自己的小家上,这个大家庭像是被遗忘了一样,孤独、羸弱。
这一晚,父母和肖灵在各自的床上辗转难眠。
三、如意算盘
邻居王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比肖灵大一岁,他们俩一个23,一个22,小儿子和女儿也都和肖灵的弟弟妹妹大小差不多,在十岁上下。
肖灵的吃苦耐劳精神和能干,王家人看在眼里,看着还没有成家的儿子和隔壁年龄相仿的肖灵,一个绝妙的计划在王家诞生了。
王家的大儿子王宇,生的高大,空有一身蛮力,性格软弱,没有主见,耳根子软,人称塌耳朵。他的事情都是由他母亲做主,自己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王家的农活干完了,母亲就带着王宇去帮肖灵家干活,在母亲的指挥和诱导下,搬玉米、抬烤烟、挖地……这些体力活王宇干得毫不费劲。
每次,肖家有体力活,王宇的母亲都会带着王宇去帮忙,王宇干重活,她就做些轻巧的活计,顺带着和肖灵的母亲唠着家常。
王宇的母亲是个精明的女人,她知道肖家现在缺乏强壮的劳动力,肖灵虽然能干,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肖家有三个儿子,不可能再招一个赘婿。肖灵迟早要嫁人,离开肖家,那时的肖家更加困难。自己和肖家是邻居,两家之间没有围墙,都在一个院里生活,自己的儿子未娶,肖灵未嫁,两人要是凑在一块,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她在心中暗暗得意自己的聪明。
虽然天天见面,一起干活,但是王宇的母亲并没有把话挑明。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软弱,以她对肖灵的了解,那个好强的女孩肯定不会同意嫁给自己的儿子。她只能带着王宇给肖家干活,以后见机行事,说不定哪天就成了。
肖灵的父母也明白王家人心里打的如意算盘,虽然他们不能接受王宇的软弱,但在无情的现实面前,他们只能选择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
他们觉得肖灵嫁到王家,还住在一个院里,这样方便她时时帮衬着这个没有支柱的家。这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母亲婉转地告诉肖灵,让她嫁给隔壁的王宇,肖灵坚决地摇头,她说她不喜欢王宇,特别瞧不起他那软弱的性格。母亲却说,女孩子嫁谁都是嫁,嫁给王宇大家还在一个院里生活,互相帮衬着,还可以像一家人一样生活。母亲的话让肖灵如坠冰窖,身心冰凉。
她早已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累的身心俱疲,到头来,父母却还算计着她的婚姻,父母是想一辈子把自己当个苦力一样栓在他们的身边。
肖灵躲在被窝里,绝望的泪水浸湿了枕头,母亲白天的话依然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一样压在自己的胸口,让她呼吸困难。
另一张床上的母亲也失眠了,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外流。她又何尝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呢?可是,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她们别无选择。
四、意外
第二年的玉米长势特别好,即将丰收的喜悦让肖家人暂时忘记了那个不愉快的,没有明示的婚约。
肖灵和父亲选择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收玉米,看着一个个饱满、硕大的玉米棒子结结实实地展现在眼前,父女俩的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了笑意。
父女俩背着背篓开始了各自的战斗,把玉米棒子一个个掰下来放进背篓,然后再把装满的背篓背到父亲制作的木板车上倒出来,装满一板车,就拉回家。
也不知道拉了几板车玉米棒子了,父女俩都大汗淋漓,却舍不得停下来休息,他们知道自己没有依靠,必须坚持战斗下去。
可能是父亲背的玉米太多了,也可能是玉米杆长得太密集了,还可能是父亲真的太累了。只听扑通一声,父亲整个人连带着一背篓玉米棒子全都摔倒在玉米地里了,坚硬的玉米杆刺进了父亲的小腿肚里,鲜血流了一地,玉米棒子也散落一地。
肖灵的脑袋像是被人用力击打了一棒,昏昏沉沉,刚才有点起色的生活又变了颜色。
刚干完自家地里农活的王宇一家正好经过,王宇和父亲一起合力把肖灵的父亲抬到木板车上,那被刺穿的小腿里横插着一截玉米杆,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在板车上,这一幕,触目惊心。
肖灵看着眼前的一幕,欲哭无泪。她不知道,这个意外又会把她逼到一个怎样的绝境。
此时,她仿佛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
五、大哭
父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母亲寸步不离的贴身照顾,15岁的七妹照顾着家里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肖灵一个人背着背篓战斗在偌大的、看不到边的玉米地里。大家分工明确,各自坚守着自己的那份责任。
闷热的天气,连一丝风也没有,肖灵背着背篓汗流浃背地忙碌着。额头的汗水混合着眼角的泪水细流一样滑过她的脸颊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置身在闷燥、泛黄、渐渐枯萎的玉米秸秆中央,肖灵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喘不过气来。她无力地瘫跪在地上,眼睛空洞地望着这片玉米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大颗一大颗地滚落在衣服上,又或地上。
身后的背篓就像命运安排的羁绊一样牢牢地抓住她的双肩,沉重而固执,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肖灵一个人跪倒在玉米地里,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放声大哭一场,哭声里透露出孤独、倔强、痛苦、委屈、压抑……
哭过之后,肖灵脸上的泪渍都来不及擦掉,又倔强地扶着背篓站起身,继续孤军奋战。
七妹做好饭,趁着最小的弟弟睡着的间隙,让八妹看着家里,自己来到田间陪姐姐肖灵一起掰玉米。其实,七妹打心底里心疼肖灵,可是在苦难面前,再多的心疼也会变得一文不值。
她们一个在前面拉着板车,一个在后面推着,满满当当的一板车玉米棒子在姐妹俩的不懈努力下被拖回到自家的场院里。
把车上的玉米倒在场上之后,肖灵累得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爬起来吃饭。
快速地吃过午饭,肖灵拉着板车又径直朝着玉米地的方向走去,那背影,孤独、凄凉,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见了。
六、屈服
父亲的腿需要做手术,手术费要两千块的巨款,母亲把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卖掉了,又从亲戚家借,东拼西凑还是差200块钱。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母亲又向王宇家借了200块钱,承落等卖了玉米就还她们,王宇的母亲连连说:没事、没事,邻居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这才凑够两千块钱。交了手术费,父亲的手术做的还算及时,这才保住了被医生宣判要截肢的小腿。
父亲出院了,可是不能下地干活了,所有的农活都落到了肖灵的肩头上,尽管七妹也和肖灵一起忙活着,可她们的力量还是有限的。
看着累得站不起来的两个女儿,父亲无力地坐在床上,偷偷地抹着眼泪。
母亲不忍心看着这一幕一直这样下去。再一次提出那个被肖灵拒绝的,不言而喻的婚约。
肖灵本想再次决绝地拒绝,可是看着父亲红了的眼圈和他头上多出的白发,母亲恳求的眼神和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也无法说出同意的话,只能点头表示默认了母亲的决定。
肖灵放弃了挣扎,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选择暂时投降和屈服。
七、结婚
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越来越大了,娶妻的难度也逐渐增加,王母终于按耐不住心中那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向肖家提出让王宇娶肖灵的请求,还说那200块钱的借款算是给肖灵结婚的彩礼。
肖灵的母亲给了王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王家决定选了一个最近的日子给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把订婚和结婚一起办了,肖母也同意了这样的提议。
虽然是邻居,也在一起共了几年的事了。但肖灵和王宇并没有深入交流。肖灵看不起王宇作为一个男人的软弱和木讷,王宇也害怕肖灵身为一个女人的强势。两个人之间一直横着一道打不开的门。
订婚和结婚在喜气洋洋的王家人和透露着悲伤的肖家人共同选定的日子里如期举行。两个性格迥异的男女就这样按照王母的计划一步一步踏入婚姻的殿堂。那是一个没有惊喜,没有爱情,缺乏温暖的,被设计的婚姻。
八、分家
婚后一个月婆婆提出分家,她说要养小儿子和女儿,不想拖累肖灵,肖灵本不同意,在婆婆的坚持和王宇的默认下同意了。
小两口分得了1000块钱结婚时欠下的债务和两小块土地及一间房子。肖灵和王宇把肖父亲手给她打造的衣柜和其他的家具搬到自己的小房间,过起了二人世界。
肖灵靠着自己的勤劳能干操持家务,养了两头小猪,管理着分给夫妻俩的两小块地,王宇跟着村里人在工地上干些杂活,小日子虽然不甜蜜,却能填饱肚子,有时甚至还能攒下一点小钱,肖灵的心里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因为离娘家近,肖灵也时不时地帮衬着父母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和做一些农活,日子平平淡淡。
十、丢钱
有一天,肖灵得知后山上可以拾野生菌卖钱,就加入了拾菌的队伍。摸索一段时间后,她弄清楚了菌子喜欢生长的环境,知道哪里有菌窝,哪片山上的菌更好,可以卖出更好的价钱。
每天早上天还不亮,肖灵就带着头灯上山开始拾菌了,可能是野生菌们也被肖灵的勤劳和对生活的热情感动了吧!她拾菌的运气特别好,每次都是空手而去,满载而归,尽管有些并不值钱,她还是很高兴。
她回到家,早饭也顾不上吃,就着手除去菌上的野草、松树叶和其他杂物,然后再拿去集市上换了钱,卖剩下带回家放点大蒜粒炒炒就成了一盘可口的下饭菜,最后也都进了自家人的肚子里。
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肖灵想把分得的债务用手头上能凑到的钱还掉一部分。她让老公去和包工头结一下上个月的工钱,自己也把藏在柜子里的钱拿出来,两人把欠亲戚的钱能还多少先还多少。
王宇支支吾吾就是不肯去要,嘴里也说不出个为什么。肖灵就自己找到包工头家里,她本想把事情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可是,还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包工头就用奇怪的语气说,现在工地的活干完了,你老公的工钱也都结清了,是他母亲来结的,一分不差地全结了。
肖灵不好意思地跟包工头道了歉,带着羞愧和气愤快速往家里赶。她知道自己老公没有主见,可是现在分家了,老公挣得钱应该属于她们小两口的共同财产,她们急需还债,婆婆怎么能这样做呢?她打算回去找婆婆理论一番。
回到家,她决定先拿出自己挣得钱,再从婆婆那里要一些老公的工钱,就去还债。走到父亲亲手打造的那口庄重威严的大柜子前,她顺手拉开柜门,平时叠放的整齐的衣服乱糟糟地堆着。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头升起。她像疯了一样把乱糟糟的衣服一件件丢在地上,又拾起抖了抖,什么也没有。她存的钱一分不剩地被全部偷走了。
当她调整好情绪时发现,被偷走的除了钱还有自己和老公的几件结婚时买的质量好点的衣服裤子。
愤怒像狂风一样席卷着肖灵。
尽管她不知道是谁偷了自己的钱,但是老公挣得钱,还是得要回来的,不然接下来她们拿什么生活呢?
十一、阴谋败露
肖灵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开口问婆婆讨要老公的工钱。婆婆一口咬定说自己没看见什么工钱,肯定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自己花掉了,然后让自己背黑锅。婆婆说着说着,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说肖灵小两口合起伙来诬陷她。嘴里除了对肖灵的咒骂,就是一阵接一阵的哀号,那委屈的样子好像自己真的受了冤枉似的。
见这阵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肖灵扭头进了自己的小屋。婆婆见肖灵消失的背影,呸地一声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液,嘴里念到,我的儿子向来只听我的,他挣得钱当然得拿来孝敬我。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就连你挣得钱也得交给我,说完,她得意地摸摸自己那涨鼓鼓的口袋。
因为丢钱的事,小两口第一次发生剧烈争吵,还扭打了起来。肖灵体力不及王宇,很快就败下阵来,还挨了王宇几脚。王宇心里知道肖灵的钱去了哪里,但他没胆量说出来,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一天在喂猪的肖灵无意间瞥见小姑子穿在外衣里面的那件粉红色的衣服有点眼熟,她停下搅拌猪食的动作,走到小姑子面前,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这个不就是和她的钱一起丢失的衣服吗?怎么会穿到小姑子身上呢?
冷静下来,她想到了婆婆经常会进自己的房间,说是喜欢看父亲做的这口大衣柜,可能早就在酝酿如何偷自己东西了。
肖灵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原来自己一直活在婆婆的算计当中。
她找到婆婆大闹一场,把婆婆算计她的婚姻,让她们背债 ,偷偷结算老公工资,偷自己的钱和衣服的事情一一哭诉出来。当然,王母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坚持认为,她才是家里的主人,这些都是家里的东西,是她应得的东西,这不叫偷,她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婆婆的唆使下,肖灵不仅没有要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还被王宇和小姑狠狠地教训了一番。这场矛盾让婆媳,夫妻、姑嫂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梁子。
后来,小姑子结婚,婆婆和老公用暴力把肖灵的大衣柜抢走,大衣柜成了小姑的嫁妆,从那以后,肖灵和小姑断绝了往来,那口庄重威严的大衣柜也成了肖灵记忆中的一部分。
十二、家
肖灵和王宇经过多年努力终于攒了一点钱,在肖灵的坚持下,他们搬离那个小房子,又从几个姐妹那里借来一笔钱,盖了两间属于自己的家。
她再也不用和那个虚伪的,狡诈的恶婆婆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口舒畅的气息从她嘴里缓缓地吐出,肖灵喜欢这种轻松、自在的感觉。
肖灵的两个儿子也渐渐长大,强壮起来。婆媳之间长期的冷漠,互不理睬,曾经耀武扬威的婆婆也渐渐收敛起来。
两个儿子特别爱自己的母亲,他们不管到哪里回来时都会带一些小零食或者衣服给母亲。看着两个健康,强壮的儿子,肖灵终于体会到了幸福的滋味。
她庆幸她们有了一个自己的家,两个儿子没有受到婆家那些坏习气的熏染。
为了两个儿子以后能顺利娶上媳妇,肖灵一如既往地辛勤劳作着,她卖力地做着一切用劳动可以换来报酬的工作。
十三,车祸
可能是老天也不忍心看到肖灵像一只被生活抽打的陀螺一样无休止的战斗着,就给她安排了另外一种人生吧。
一天上午,肖灵像往常一样跨着自家的小提篮,背着半背篓自己凌晨三点带着头灯在村子旁边的大山上拾得的野生菌去集市上去卖。今天,她的心情非常好,她特别幸运地拾到一窝稀少,品相特别好野生鸡枞。那一个个还来不及绽开的肥美的伞帽和洁白的小指一样粗的杆牢牢地粘在一起,像一把把收拢起来的银灰色的小雨伞,整齐有序地躺在她的背篓里。
品相好的鸡枞一斤可以卖到500块钱,肖灵看着自己背篓里足足有两斤的鸡枞,脸上笑开了花。她在心里计划卖掉鸡枞,给家人和自己各买件新衣服,再买点肉,改善一下伙食。美好的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心里这样想着,肖灵更开心了,步伐也变得轻快多了。
半路遇到熟人赶马车,夫妻俩看肖灵大背篓,小篮子的,挺不容易的,就热心肠地招呼肖灵上车和他们坐在一起去集市。夫妻俩看着肖灵背篓里的鸡枞菌,赞不绝口,还说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肥大、板扎的鸡枞,今天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肖灵开心地合不拢嘴,她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一路上,她们简单地拉着家常,阳光洒在她们脸上,那古铜色的皮肤显得异常好看,温暖、健康。
在一个岔路口,一辆满载着渣土的双桥车毫无防备地冲出,马车来不及躲闪,悲剧发生了。
坐在最外围的肖灵眼睁睁地看着大车冲向自己,从自己的左腿上快速地碾压过去。她在恐惧和肌肉以及大腿骨的碎裂中声失去了知觉。鲜艳的血及刺眼的碎肉和地面上粗粝的砂石混合在一起,触目惊心。
放在腿边的几个精巧的用来装菌的小篮子经过车轮无情的碾压,竹条纷纷断裂,像极了一个个被损坏零件的机器,凌乱、破碎地散落一地。
大背篓里的那些可爱,肥美的鸡枞在沉重的撞击下,也纷纷从背篓里滚了出来。有的鸡枞从洁白的菌秆处断裂成两截,有的碎成屑,还有的伞帽和菌秆全部分离,各自散落在地上,几乎没有一只完好的鸡枞菌了。
肖灵的美梦碎了,连同她的身体和心灵,被那张无情的,没有刹车的大货车碾压的粉碎。
后来,昏迷中的肖灵被闻讯赶来的弟弟送到医院,肇事司机趁机逃逸了。
十四、截肢
因失血过多,肖灵安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没有舒醒的迹象。病房外的走廊里,哭声一片,有人怨叹命运不公,有人抱怨肖灵命苦,也有人在祈求上天保佑肖灵尽快醒过来,顺利度过这次危难……每个人的眼里都满含泪水。
可能是肖灵感受到了亲情的召唤,也可能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神力被亲人们的诚心和肖灵的求生欲望打动,第二天清晨,肖灵渐渐地舒醒了。
躺在病床上的她无法动弹,两片微微翘起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左腿上的肿胀、沉重、笨拙、麻木和阵阵钝痛刺激着她的神经。
医生为她做了止血和肖炎治疗。因为肿胀的厉害,也为了给肖灵保住这条左腿,医生尽力为肖灵消肿以尽快手术达到最佳的治疗效果。
将近十万的治疗费对她们这个贫苦的家庭是一笔天文数字,肖家东拼西凑也只筹到治疗费一半的钱。眼看做手术的日子到了,凑不齐手术费,手术就不可能进行,家人们在四处借钱,肖灵的腿因错过最佳治疗时机慢慢坏死。
逃逸者被抓到了,一个年轻的无证驾驶者。他态度傲慢,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最终,在医生的惋惜下,肖灵的不舍和绝望中,家人的痛苦和无奈签署了截肢同意书。
截肢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从此肖灵成了一个独腿女人。
刚做完手术的那几天,肖灵总是忍不住大哭,说她的左脚到大腿这一截像是被刀割、又像是被机器钻孔一样疼,亲人们都不敢吱声,因为肖灵的左腿已经没有了。
后来在医生的解释下,大家才知道这是一种被称为幻肢痛的病症。患者在截肢后,在残肢的远端会感受到铰榨样痛,刀割样痛或者钻孔样痛,属于慢性神经病理性疼痛。
十五、挣扎
在肖灵明明确确地得知自己永远地失去了那条跟着自己50年的左腿时,她的精神崩溃了。宽大的病号服也包裹不住她那奋力挣扎的日渐消瘦的躯体。她想站起来,可是由于还没有习惯独自支撑整个身体的那个右腿总是不听使唤地不愿意立起,她一次又一次摔倒在洁白的病床上。直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她绝望地躺在白色的床单上,一动不动,安静地像换了个似的。
看着残缺不全的左腿,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在那洁白的、一尘不染的枕头套上,她也不去擦拭,任由它决堤似的流淌着。
她生命里所有的光似乎都在此刻熄灭了,所有曾经明亮过的烟火都被她倔强而悲伤地收到一个黑暗的小屋里藏了起来,她还顺手丢掉了小屋的钥匙。这一屋的烟火注定要在漫长的岁月里沾染上氤氲的潮湿,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哑炮。
肖灵精神受到极大刺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出来,对谁都充满敌意,亲戚、朋友一个个失望离去。她关闭了自己的心门,别人进不去,她自己也出不来。
她是一朵开错了季节的花,纵有瑰丽的身姿,也逃不脱要寂寞地萎落、凋零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