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时,我年少无知
爱上那个人时,只有18岁。
18岁懂什么?八十年代末,所有的东西都是纯粹的。学校有一棵茂盛的冬青树,我会和同学一起在树下弹吉他。我写信对母亲说,我想买一把吉他,因为大家都说我有音乐才能。我记得那时候,我对家里提什么要求,母亲都是答应的。后来还买了一辆自行车。那时我对父母的能力并没有考虑太多。在今天看来,年少的我,有多么的不懂事。
那时候,哥哥还在昆明上学,弟弟刚上初一,家里还有6岁的妹妹。在家乡,在我的衣胞之地,那个只有20多户不到百人的小村里,我们家算得上是家景最好的人家之一。我的印象中,即便是在最困难的年代,好象我们兄妹也从未饿过肚子。60年代末出生的我,国家刚刚从最混乱最艰难的日子中挣扎出来,一切都在慢慢恢复。爸妈是村里最能干的人,同时也是对我们最有期待的人。
在我和哥哥都考进了当时建水农村子弟能上的最好的初中以后(几年之后,弟弟和妹妹也随后考上了),这种期待愈加的明确。爸妈知道,这个家庭,今后会迎来很大的改变,他们用自己的双手,以及当时积贫积弱的国家百废待兴急需物资的历史机遇,积攒着钱。我记得那时父亲做一种叫做“线盘”的东西,大概是电力物资,用来裹电线的。用木头在中间做一个轴,两边是圆形的板,用很多铁钉钉在一起。后来又种一种香料植物,可以用一个炉子烤出香味很浓的油,卖得很贵,据说是制造飞机需要的东西。这两件事情,是我能想起的在当时能支撑我们读书的事。也因此,母亲按月给我们钱,从未吝啬过。
我读师范是保送的,因为在班里成绩好,又来自山区,满足了这两个条件,就可以不需要通过考试,就进入县城的普通师范读书。全校就两个名额,机会也就这一次。那是1986年,以后,这样的保送再没有过。
母亲十分高兴,她最希望我以后当一个老师,或者一个医生护士什么的。我进了师范学校,学费是免的,还有一点生活补助。生活费用少了,母亲便满足着我的各项需求。于是,我有了吉他,有了自行车,平时买衣服什么的,母亲统统不问理由的给钱。
说回恋爱。
临近毕业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足够改变我生命轨迹的一个人。
学校毗邻部队驻军,我常常在傍晚时分,带着书本去宿舍后面的草地上看书。记不起我们第一次如何认识,我只是记得,我喜欢上了一个当兵的,而几个月后,我即将回乡。
我们用书信维系着彼此。那时,他先后去过石屏、保山等地的部队。到了暑假,我会去部队看望他。那时的交通很糟糕,但心中有一团火似的感情燃烧着。见面成了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
刚开始是瞒着父母的。因为对方家在昭通,太遥远了,母亲认为那就是一个无知少女的一时糊涂。她不会知道更无法理解我们在彼此的心中有着如何炽烈的感情。但后来,恋爱这件事情终于还是进入了更现实的阶段,大概只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他来学校看我,父母便知道了。
母亲用道理阻扰着我的恋爱:远、不现实,等等。一个笃定了跟他一辈子的信念在心中,怎么听得进去啊?
母亲有眼泪,我则用沉默对抗。
是什么吸引着我如此迷恋一个男人?是因为自己稚嫩单纯的心智吗?现在想起来,那是我与生俱来的简单。
他告诉我,他的父母都是文革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他的父亲蹲过牛棚、受过折磨,过早去世;他的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他在家庭的影响下,过早就成熟,很早,便有了闯荡江湖的生活能力。
他跟我说的是事实。我也知道,自己的心中历来有一个叫英雄主义的东西隐藏着,我就是喜欢那些有故事、能让我敬仰的人。今天想起来,他有什么东西是让我敬仰的呢?
这段感情持续了四年之久,在我以为一定会有一个结果,在母亲最终拗不过我不再哭泣的时候,是的,你能够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转业回家的他在一年之后,终究耐不住两地分离的寂寞,劈腿了。
傻傻的我开始并不知情。他有一个弟弟和妹妹,特别喜欢我,那一个假期,我在昆明他弟弟那里看到了他写的信,我才知道,已经有另一个女人,走进了他的生活。
他们不告诉我,大概是不想让我伤心。他的母亲写信给我。你能相信吗?一个字写得很漂亮的母亲,给自己儿子的女朋友写信道歉并给予安慰。她知道,一切都不可挽回。
那个冬天,我一个人只身去了昭通找他。正值春节前夕,我在寒冷的昆明汽车站徘徊着,内心比天气更冷。票早就卖完了,幸运的是碰到一个前来退票的人,把票转给了我。
清晨出发的汽车,在路上颠簸了一天一夜。我坐在最后一排,汽车每颠一次,便会冒起一阵烟尘。我忍着,那个场景和心绪,是心中永远的抹不去的记忆。
他并不敢来接我,一切都是他弟弟在安排。我们见面,相对无言。
我是想挽回什么吗?还是单纯只想去问问他,凭什么要抛弃我?
好吧,我为这个男人付出过身体上的伤痛,最终,还是免不了这精神上最深的一刀。
呆了几天,我回程了。那几天,他的母亲和弟妹精心照顾着我,好象只能这样才能减少对我的伤害。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承认自己对不起我,告诉我要面对现实。因为,距离确实无法让我们生活在一起。
可是,非我不娶,也是他曾经说过的啊!
冬天的昭通很冷,回程的路上,我在车中瑟瑟发抖。窗外,连绵的山峦上是白的雪,有好几次,我想就从车窗中跳下去,把自己的生命,就交给那些山、那些雪。
我心里想的是,你让我痛,我便让你内疚。
可是他会吗?我一相情愿的想法,最后最伤心的,并不会是他。
之后的很多年,我彻底沉没在失爱的汪洋里,似乎是放任着自己,又似乎是封闭着自己。直到受不了母亲的催婚,把自己草草嫁给了一个并不喜欢也不讨厌的男人,让自己再次经历婚姻的痛苦和折磨。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对自己的情感复盘,我没有过多的伤感。时间总是让一个人成长,我还想,珍惜现在的生活,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