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逃生
从丽江越狱出来以后,徐洪慈打算南下东进,取道四川回上海。然而,正如徐洪慈的事先判断,监狱在第二天早上点名的时候,发现他不见了。五零七农机厂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李光荣更是恼羞成怒,一场地毯式的搜捕从丽江拉开。为了躲避搜捕,徐洪慈只能在群山丛林中穿梭,一场野外生存考验开始了。
在山林中,如果没有学过地形学,没有定位仪器,很容易迷失方向。徐洪慈没有指南针,他就把随身携带的手表取下来,用个小木棍,面向阳光插入土地,然后把时针对着阴影,跟阴影保持同方向,在时针和十二点之间有一条中分线,这条中分线在任何情况下都指向南方。正是凭借这个方法,徐洪慈才能在丛林中辨认方向。
在野外行进,最重要的就是食物和水。他沿着金沙江走,不会有缺水的问题,但携带的干粮总会有吃完的时候,没有食物就无法保持体力,没有体力就无法翻越群山。为了回家,徐洪慈打起了昆虫的主意。但凡昆虫幼虫,不长毛的,颜色不鲜艳的幼虫都可以是食物。徐洪慈尽量寻找各种昆虫的幼虫,野外昆虫太多了,长毛的、鲜艳的一般都有毒,带壳的昆虫身上布满细菌,这些都不能吃。最好的选择就是天牛的幼虫,白白胖胖的,偶尔找不到时,蚯蚓也是好东西。当然,生吃不行,必须要生火烧水,但野外生火会有烟,容易被发现。
徐洪慈想了个办法来避免生火产生的烟雾。他先寻找一棵树冠茂密的大树,比如香樟树、青冈树。然后在沿着树根,用携带的小刀挖一个十字槽。十字槽会形成穿堂风,即不用砖头垒灶,也不用树枝架篝火,充分的氧气可以让树枝燃烧,而且操作简单,茂盛的树冠会把上升的烟雾过滤和疏散,这样在远处也看不到烟。徐洪慈点火后,用热水瓶的铝盖子盛点水,烧开煮沸,然后将一整把的昆虫幼虫放进去,直到幼虫蜷起来,沸腾,再蜷起来,凝固,熟透了才吃。
在过金沙江支流的时候,正是八月份大雨过后,河水暴涨。咆哮的金沙江使得当地的居民都望而却步。徐洪慈知道此时渡河会很危险,但是他更清楚被抓捕回去的黑暗,他只想离开那个地方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徐洪慈咬咬牙,下定决心要渡江。结果,刚一下去,水就漫到了胸部 。在走完三分之二的路时,水更加深了,阻力也越来越大,眼看水流就要没过头顶。这一刻,徐洪慈感觉自己完了。
人在最危险的一刹那会想起什么?这一刻,还会有思维吗?经历过生死之间的徐洪慈多年之后回忆当时的情形:这个一刹那,他想起了他的女朋友,就是那个出卖了他,将他的话向上级汇报,以致他被送进监牢的女友。一直到最后,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临死都想着她,这个让他爱恨交集的女孩,在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依然会想起……
可能上天不忍心让这个可怜而又倔强的人就此消失。蓦的,徐洪慈的脚触到了硬地, 继续往前走居然渐渐抬高了。他知道,快到河岸了,那个最低点过去了,他渡过了最低点,慢慢慢慢地上去了。
金沙江水没有冲走徐洪慈,李光荣的脚步也没有追上他,十四天后,徐洪慈徒步走出云南。到达四川后,他立即买了火车票,又一次回到上海。
抵达上海后,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徐洪慈,母亲很是惊讶,在徐洪慈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徐洪慈的母亲由衷的感到骄傲和自豪:你是我的儿子,有骨气啊!(上海话说就是:模子,你是模子,你是男人,你还要逃啊,娘都服帖你了。)之后,母亲给了他家里偷偷存的一百块钱。徐洪慈拿着这最后的一百块钱,带着母亲的希望,向着更远的地方走了……
与母亲再次见面后,徐洪慈继续北上。一个月后,他来到了中蒙边境的二连浩特。此前,徐洪慈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逃离祖国,徐洪慈热爱自己的祖国,然而此时的祖国大地却没有徐洪慈一片容身之所,为了生存,他别无选择。
虽然徐洪慈已经四次越狱,但他很清楚越境和越狱根本不是一个概念。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当徐洪慈向着边防站的灯光走近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明明亮着的探照灯,突然灭了。
多年以后,这里的边防战士告诉他:“这种现象,那是千分之一的概率啊,三年才可能碰到一次!就是因为突然断电,否则你过不了。”
“那是非常巧的,那么强的灯照着你,还有雷达。”
事实上,当时的徐洪慈根本没有考虑到雷达这个因素。按理说,探照灯断电熄灭以后,雷达还有备用的电源可以继续工作,但是徐洪慈恰好沿着岗楼的底线贴着岗楼走,那地方正是雷达扫不到的一个盲区。
当他沿着盲区出去,过了边境线到了一个洼地以后,他感觉自己过来了。尽管还没最后确认,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已经不是中国了。
成功越境后,徐洪慈在地上蹲了几分钟,然后面向南方,向多灾多难的祖国告别。
1972年,徐洪慈再回首时,已是异国他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