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融融日,小楼淡淡风,这样的日子适合写信。
铺开素静的白纸,拈起笔来放在唇边咬了咬,缺发现可以倾诉的人寥寥无几。这样的年代,不合适放养闲情逸致,谁还念得出驿寄梅花,鱼传尺素?没有兵荒马乱的背景,谁又能体会家书抵万金的珍贵?怀人或念远,那些美好的意境早已支离破碎。我却仍痴心妄想,想起那些遥远的事。
许氏是唐代名妓,既有动人色又有咏絮才。迎来送往多年,眼看花容颜日渐凋残。她从一开始就失去被人认真对待,妥善安排的资格。风尘女子从不乏裙下之臣,但她早已厌倦逢场作戏的游戏。她心扉紧掩,等着命定的爱情被春风徐徐吹来。
他是名声在外且风流不羁的诗人,惯在万花丛中,叶片不沾身,他似乎从不在意她的身份,将温柔体贴拿捏的恰到好处,几乎满足了她对爱情的想象。明明是寻花问柳的非常手段,只是策略走心,便让她的盔甲失去了用武之地。
但那不过是一段露水姻缘,经不起时间和距离的考验。花前月下,他是最好的情郎却非良人。他走时,说着后会有期,再续前缘的漂亮话,她却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人世间百媚千红,她只是还算惹眼的一丛。他顺手采摘,她却当他是全部未来。
之后的日子,她便以更加迅速的日子老去。但她才思敏捷,那些原本无处着落的寂寥诗句,有了可寄托的对象,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只是给他写诗还不够,她要让一摞摞染着墨香的相思以最美的姿态停在他的案上。她不要世人用惯的纸,那些纸太粗糙,特地的让人改小尺寸,做成小笺,用独特的染色方法染出十数种颜色。
深红,红粉,明黄……
那样艳烈生动的颜色,如她春花十里绵延的思念,在料峭清寒的人间慎重而热烈的绽放。
千百年后,读那些相思入骨的诗,对“吴氏小笺”怀有不可名状的向往。纵然写不出簪花小字,也没有那样深婉柔蜜的情谊,但也会秘而不宣的心事缓缓爬上被岁月碾磨的心房,想要告诉诸笔端纸上,拖鸿雁把一生的妄想消去。
这样的时代,再不会有那样绵长的爱恋,耗尽一生等待,只为一个不可能的人。如今纵然我们说不出海枯石烂,天荒地老的誓言,也演绎不出梁祝化蝶,生死不离的痴情,但可以把情谊细细密密的缝进古老的信封里,任它慢慢落灰,变旧,泛黄。
只要打开他,你就会看到我是怎么样的想你。在起风的日子裹紧了衣衫,突然惦念起你的温暖,在慢慢长夜辗转难眠,谁的影子不停的闪现……于是铺纸,落笔,开头是如情人搬的亲昵的称呼,结尾写上羞怯的小名,把所有的深情都写在字里行间。
如果可以,请把我藏在一封信里,安全又温暖,不用担心容颜老去,亦不必忧心结局惨淡,若有一日天光放暖,你闲来无事,可以抽出多年前的信笺细细翻看,顺着稚拙字迹回想到美好的从前,我还是笑意烂漫的样子,而你永远是爱我如处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