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总是把“工作的体面”寄托于社会，毕竟某种程度上我们都只是蛰伏于社会中微小的一员，个人的理想要受各种因素的制约。久而久之，总觉得也行吧，当下也不差，心怀理想过着自己不愠不火的生活或许更能体味何为生活。
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让我回归到之前做科研时对“穷人生活的体面”这一层面上的理论思考。有着对现世的悲悯情怀和对弱者的恻隐，可能是因为自己也出身农村，亲历过才能感同身受拥有共鸣的情感基础。
正如我的部门经理讲的一样，我所在的企业虽然薪酬不高，但是员工的福利倒是很多。处于行政办底层的贫穷女孩，哪怕是不用自己花钱买的福利，也会很在乎，可能这就是生活逼迫着我们格局越来越小的缘故吧。
那天，我拿着年底免费发的员工消费券去公司内部足浴中心泡脚，按照券面上意思是说，内部员工足浴是四十元，于是我撕下四张十元券去了五楼。
为我服务的是海南本地的一位阿姐，看起来很友善。我告诉她我是员工，可是她说员工足浴一次是五十元，我有点儿怀疑她不相信我员工的身份，因为我是第一次去消费，而且消费券是2020版，信息不会错的。
看我犹豫不决，她悄声推荐我选择生姜来泡脚，相对于普通泡脚，要高出二十元。我略略地考虑了下，又下楼拿了三张券上来交给了她，不喜争执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平衡，总感觉多花了钱，想着回头问问同事是不是我被坑了，要是被坑了，以后我就不会找她服务了，因为生性不喜欢不诚信的人。
虽然想着，还是坐下等候她去烧水，毕竟也算折腾了一番。同在一个公司，感觉是要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和陌生感，不然泡脚加按摩的时间，若是相对无言对我而言稍显漫长。在帮我准备泡脚水的时候，我主动跟她开始闲聊起来。
阿姐也算是老员工了。我一直打心眼里佩服这种员工，因为这样的传统企业能够留住年轻人，而且一留甚至可能就是一生。不过想想，企业文化虽然残缺但是还是有用的，而且能保证不放弃每个员工，也算是让大家留下来的精神动力。
聊天过程中，在我还牢骚满腹不停抱怨时，她却一直在说公司和老板有多好。我在想：是有多少岁月的陪伴才能让她的内心沉淀出感恩，并且具化到服务工作中呢？
交谈过程中我们慢慢熟络起来，于是聊的内容就不局限于眼前工作上七七八八的琐事了。她像一位大姐姐般亲切且朴实，让我暂时放下了之前的猜疑和戒备，不知不觉就聊起了家庭。
从与她的谈话中，我知道了她自己已经有了几个孩子，虽然年龄上完全看不出，但从她的眼神里我感受到那份深沉的爱。海南妇女对孩子的爱是柔软的，从她们与孩子讲话的语气可以体会得出。
因为没有其他客人，她也倒是多了可以一直陪我聊天的时间。等到按摩好了之后，需要洗脚。自打记事以来，也就是有次脚崴了姑姑帮我热敷时洗了脚外，还真的没有让其他人给洗过脚，特别是这种时候，我和她已经到了几乎很熟识的地步，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自己来洗时，她却很轻松地说让她来。于是我又遭遇了一次内心不适，她感受到了，就依旧笑着接着和我聊天。
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可是还没洗好脚。我让她洗下手去接电话，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接，依然继续手上的工作。不过大概两三分钟后，她说：“妹，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我立刻应了，这样我的不适也可以稍微缓解下。
在拨通电话之前，她悄声有点儿羞怯地对我说“妹，你不要提起‘洗脚’这些啊”，我愣了一下，瞬间意会，忙点头回应。
电话里，她用海南话和女儿交待家里的事情，听不懂具体在讲什么，只听得到电话里传来的是童音，她轻言轻语，满是温柔。
自此以后，我每次去足浴中心都是拿着七张券，都是直接去找那位阿姐来帮忙泡脚按摩，从未再去揣测求证，更不觉浪费时间，只是享受一次次与她闲聊时轻松且珍贵的时光。
每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都是有着向生而活的最大体面吧。
这样的一生，我始终相信，再差也不会被嫌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