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像往常一样去地铁坐末班车回新宿,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一两个醉酒汉倒在路丫子上,或者刚出夜店的小青年混在一起大声讨论着小姐包夜。
每天都是这样的风景,但今天安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空气中有纸被烧焦后遗留的味道。路过巷口时,穿堂风过,腐败的味道劈头盖脸冲安吉涌来,一股凉意从脚跟蔓延至全身,安吉打了个冷颤。
周围的店铺已经关门打烊,刚才还在高谈阔论的小青年们消失不见,明明安吉才和他们擦肩而过。她有些害怕,习惯性去摸脖子上的御守,脖子上空空如也,这才想起御守在前几天不小心已经弄丢。
她干脆跑起来,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安吉听到有人叫她,她也不敢回头,一直往前直到到地铁口才慢慢停下。
小心跨过流浪汉的时候,白球鞋不小心踩到了水坑,流浪汉看了眼这个气喘吁吁的小姑娘,浑浊的眼球睁大了些,主动让开了路。
穿制服的保安大叔冲安吉招手,她踩着湿漉漉的球鞋跑过去。保安是新宿人,对这个在银座读书的新宿学生很是照顾。
“今天比往常慢了啊,樱子。”大叔看上去三四十岁,挺着大肚子,五官小小的挤在一起像个没张开的小鬼。
“在路上遇到点意外。大叔,你手上的是什么?”安吉一边打卡,一边回答,眼角余光瞥到保安手腕上的红绳,有些好奇。
保安收起笑眯眯的神情,笑出褶子的眼角带上了些严肃,这让他看上去比笑起来挤在一起的小鬼更加搞笑,像乡土刻的木头娃娃。
“樱子,今天晚上能不能不回去,在银座休息看看夜景也挺好的嘛。”
安吉不解却还是从善如流的点头,转过拐角就已经忘了保安的话,靠着灯牌打起了瞌睡。直到身边有人撞了她一下,她才迷迷瞪瞪上了车。
末班车人很少,尤其是安吉坐的这节车厢。除去她,还有一位戴着口罩手里拎着黑色皮质挎包的女人抱着她已经睡着的孩子。
女人低头唱摇篮曲哄着怀里的孩子,安吉上车的时候女人也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继而又轻声唱着,声音太轻,安吉听不出来是什么摇篮曲。
安吉坐在女人对面,看着女人小心地为孩子掖着毯子,想起自家的酒鬼妈妈,忍不住感慨。
真是个称职的好妈妈啊。
地铁经过隧道的时候,车厢里一片漆黑,偶有一两束光打在玻璃上又快速向后方移动。安吉踩着湿哒哒的球鞋,在车窗上看到自己忽明忽暗的脸,突然有种还在梦里的错觉。
安吉等车的时候梦到自己在车上被人用剪刀扎了一剪刀,一只眼睛被剜出来丢到窗外,她还没死透爬起来想往另一节车厢跑,可车厢之间好像隔着很远,她还没跑到下一节车厢就被人推醒……
“咯咯……”
身后突然传来小孩子的笑声,就像是趴在她耳边笑出来的一样。安吉甚至能感受到后背传来的冷气,她打了个冷颤不敢回头。
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后,车终于跑出隧道。
白炽灯光重新亮起,身后的凉意消失,安吉如释重负的缓了口气。
“你没事吧,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安吉抬头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却在和女人对视的一瞬间尖叫出声——这个女人她没有眼睛!
女人抬头用空洞洞的眼睛看向安吉的方向,声音提高又询问了一遍。安吉对女人第一眼的赞美已经消失不见,整个车厢回荡着女人尖利的声线,安吉捂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因为恐惧哭出声。
安吉不敢回话,只睁着恐惧的眼睛看着女人放下手里的孩子。因为恐惧而收缩的瞳孔中倒映着一具被白色被套裹住的婴儿头骨。
女人机械地用手把脸上的口罩拿开,露出裂开到耳朵的嘴角和猩红的牙齿。她又问了一遍安吉有事没事,声音已经不像人声,没有眼睛的头颅来回转动,发出牙酸的咔咔声。
安吉紧紧捂着嘴,眼眶中蓄满泪水。她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想起都市怪谈中的裂口女。
因为整容死败的女明星受不了打击跳楼自杀,死后化作裂口女,戴着口罩风衣拿着一把大剪刀。她会混在人群中不断询问对方自己美吗,回答不美,她就会用剪刀划开那人的嘴巴然后吃掉。回答美,她又会摘下口罩露出裂到耳根的嘴,问这样也美吗,如果那人害怕她就会用剪刀捅向他的心脏然后吃掉。
安吉缓慢地挪动僵硬的身体想去另外一节车厢。摸到把手的一瞬间,安吉被一股巨大的后坐力拉了回来,她倒在地上,看着女人裂开的嘴角和那把滴着血的大剪刀。
“找到你了……”
安吉啊地一声从座椅上扑腾站起,旁边穿白色和服的男人不耐烦的地推了她一下,而后快步走进了地铁车厢里。安吉看着头顶的白炽灯惊魂未定地摸了把自己脑门上的汗。
原来是梦。
再次上车,对面的老太太眼神不太好,看了好久才向安吉打招呼。
“现在就回去啊,小伙子。”
安吉疑惑的看向四周,这节车厢里只有她们两个,老太太果然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刚想回话,一个男人的声音擦着她耳边替她回答了老太的问候。
“是啊,好不容易等到盂兰盆节还没回去看看,又被叫去收拾烂摊子。”
“哎呦,我都晓得啦!在车上捅了个学生,捅得都没有人样了嘞。”
安吉怔怔地听着两个人说话,低头看自己的白球鞋再次尖叫——汨汨的鲜血从她的身体里冒出流到地上渐渐汇成小洼。白色的球鞋已经被血染成红色。
男人还在说,安吉已经听不见了。
原来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