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恰好在太阳升起后袭来,我撑着雨伞在垃圾池旁野狗的集会场所找到了叶往,他蹲在墙根底下,一身油污的粗布工装,流着清水鼻涕捡烟屁抽。
我朝他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他笑嘻嘻地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灰,又用皴裂的手背蹭了把清水鼻涕。
“走吧,去吃点早点。”
“好嘞。”
我们经过一家板面摊,叶往从背后嘀咕了句:“这儿的豆腐脑挺不错。”
“太脏了,再走走。”我说。
我们又经过一家米线馆,叶往伸长脖子朝里面瞅:“米线,热热乎乎的。”
“不够档次,再走走。”我说。
我们在大雨里走了约摸十分钟,来到一家冷饮店门口。我指了指旋转门,“就这吧。”
进到店里我叫叶往挑个角落坐好,自己去点快餐。点好后我来到叶往的对面坐好,欣赏他落汤鸡般的俊容。
“你点啥了?”
“等会就知道了。”
他搓搓双手,往手掌里吐暖气,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三分钟后服务生走过来,两盘无水原味雪糕端到桌面。
“你在逗我是吗?”
“没有。”
“我不吃这个。”
“我只能请你这个。”
叶往盯着我,像是在酝酿情绪,额头上的雨水不时低落到盘中的雪糕里。不一会,他拿起铁匙狠狠地剜了一口,送到嘴巴里。
“你真是个混球。”
“你也挺操蛋的。”
他又恶狠狠地剜了一口,混身哆嗦地像是通了交流电。“我三天没有吃过像样的东西了,就是大街上的路人看见我也会丢个钢镚儿,咱俩的交情不浅,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
我把自己那份挪到一旁,颇为同情地跟他讲:“是这么回事儿叶往。在另一个世界,我的意思是说和这个世界完全不沾边的地方,另一个你把我写的跟狗似的,我很生气,所以跑过来整整你。”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你去那个世界找他啊。”
“关键是我去不了那头,就像他来不了这头一样。在那个世界另一个你怎么对付我我无能为力,就是让我爱上河马我也没辙。”
“所以你就来对付我,只因为我俩跟双胞胎似的?”
“你这样想也没差啦,”我点了点头,“不过我更喜欢用镜中人、镜外人来形容你俩的关系。”
“我拒绝,”叶往把铁匙摔到地上,霍地站起身。“他在那边整你,我在这头就活该倒霉?”
“温柔点,”我指指前台服务生,叶往看过去,那名服务生边看着他边打电话。“她在报警,不一会就会来一帮警察把你五花大绑。然后把你押到审讯室,在电棍的闪光里你只能像宰猪一样喊叫。”
“就因为我摔了把汤勺?”叶往轻蔑地笑笑,“别开玩笑了。”
“一点也没有。”我也咧嘴笑了。“这都是我正在写出来的。”
叶往一动不动地张大嘴巴看着我,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像他眼前的那盘雪糕般垮掉了。
“我就这他妈的倒霉。”他哽咽着说,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放松点,警察叔叔十五分钟后到。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我有分寸,不会写得太过的。”
大概有五分钟我们之间保持沉默,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漂泊大雨。
又过了不大会,叶往突然打了个寒噤,呆呆地说:“我能逃跑吗?”
“知道今天为什么下这么大雨吗?是我设计的,你现在若是跑出去就会被一辆丰田面包车撞死在马路上。”
“你真狠呐!”
“小说家对自己塑造的角色就要做到冷血无情。”
“能问个问题吗?”叶往这时转过脸来看向我。
“说吧。”
“在那个世界,另一个我把你写成什么样儿了。”
“一个乱丢结婚戒指的落魄中年男子。”
“比我幸福啊。”
我卡住小拇指最上面的那节指骨示意他看。“差的就这么一点吧。”
这会从旋转门口进来三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前台服务生指指我们,警察朝我们走来。
“是谁摔的铁匙?”其中最年长的一位警察问道。
“我。”叶往无力地举起一只手。
年长的警察朝后面的那两位点点头,他们走过去一把攥住叶往的胳膊,像麻杆似地别到后背,疼的叶往“啊啊”直叫唤。
“放心啊,叶往。”我安慰他说,“一个月后你就被放出来了,在此之前你在里面就痛痛快快的享受电棍大餐吧。”
“你还真他妈的狠啊。”叶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我注视着叶往被警察押到门口,一边挥手一遍大喊:“一路顺风啊叶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