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靠着火炉子眯上眼,一旁麻将碰撞的声音夹杂虎子的叫喊声一阵阵溜进他的耳朵里。
“北风!”
听见谁唤自己名字,他下意识惊醒过来,手没地儿放置,被溅来的火星子给烫着,急忙缩回去。随后听见虎子大叫:“碰!”
紧接着雪就来了,像胡乱掉落的什么花的瓣儿。有好几片撞在被热气笼罩着的玻璃上面,很快融化了。
他从虎子桌上的烟盒里抽出根儿来,就着炉火点着,小口吸起。虎子正把赢来的零散着的五毛一块钱往自己桌儿上拨,瞅见北风动作,赶忙把盒子塞进口袋,故意咳嗽好让北风瞧见,随后深深吸了烟,很久才吐出去,然后嘴巴动起来,叼着的烟头似乎随时都能掉下去,“年过完跟我一块去我师傅那儿干,你没看怎么样?”
北风把眉头皱起来,很快又落下,“再说吧,还有这么久,不急。”他站起身来,抖落裤腿上的烟灰,准备离开。
“别走啊风哥,你看你一下桌我就一直输,快再玩儿几把。”椅子上夭夭细声细语抛媚眼儿给北风,虎子继续数着钱笑笑不语。
“不了,你们玩儿,我不太会打牌。这会儿又有些乏了,回去补会儿觉。”北风一边讲话一边向外走,满地的瓜子壳儿被踩得乱响。
“不急这一会儿嘛,那你看会玩什么,咱们一块儿啊。”
北风告诉她自己只会下棋,桌上四人不出声了,虎子两手把麻将一推,自顾自洗牌开来。他推开铁门,外面夹杂冷风的雪花一股脑全冲进来,他赶紧迈出腿,回身把门儿带上。棉衣裹得愈发紧,脸却被风刺得生疼。
其实北风不会下棋,之所以说谎给他们听,只不过因为知晓他们也不会下棋,罢了。
街上行人稀少且促促,他故意从小巷子里头穿过,省得撞见街拐角商店的老板,前几日买烟赊的账还没有付,现在也没打算付。
瞅着卖饭小哥,正打算收拾炒面铺子的摊。他上前想带份回家,好填填正巧饥饿的胃。
小哥却先问起他来“哎,北风,你这几天见虎子人没,前阵子吃饭欠的钱还没着落了不成。”
北风没告诉他人家正在同姑娘们玩麻将呢,“一份炒面带走,别放菜。”
那人翻滚炒锅的手动得飞快,北风望着里面的面条发起呆来,偶尔会有雪花飘进去。他想打电话给什么人说些什么无关紧要的话。
准备取手机的巴掌被一次性饭盒塞住。
“八块!”炒完面的人用抹布擦起锅来。北风把钱放在桌上,顺手扯下塑料袋子,拎起来饭盒走了。忘了电话这回事,或许也忘了孤独这回事。总之他的记性是越发差劲儿。
雪没有停的意思。等看见家里门牌时候,饭也凉了。房东太太坐在一楼拐角的炉子边上择菜,电视里天气预报刚念到西安。她一反常态,热情地打招呼“北风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才炸的果子到时候给你带点。”
北风在门前拨拨头发好把落雪抖开来,“今年不回去了。”语罢径直上了楼梯。
之后房东再也没讲话,更没提炸好的果子的事儿。也许是不欢喜了。
垃圾昨夜临出门才倒干净,只剩一空筐站在门前。钥匙开过房门又藏于门框上的空处积尘,如同屋里的一床一桌一椅一盏灯。
南窗外是湖畔无数彩色灯光,北边凤凰台一面墙遮住半个咸阳。电表红光只一闪,灯便开了。灯下一封旧信,北风坐着吃面,闲来无事又翻看。
“陈北风,夏河又下雨了。
收到你的来信很惊讶,你最近过得好吗。平时大家隔着电子屏幕,也不知道你说高兴的时候是不是笑着的。虽然明白文字总是那么苍白,却是后来才发现键盘敲不出笔尖的情怀。才想起你以前呢么热爱文字,所以也想写一些东西给你。
我已经记不起上次见面是多久的事了,你肯定也忘了吧,也想象不到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还是不是以前的你。听佳佳说你现在是一名编辑,就想着你终于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
还记得那个时候你说你要写书,有想过你会不会写到我,也特别想知道你笔下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你的书写的怎么样了”
北风将吃完的饭盒摆在一旁,正了正台灯,点着最后一根烟接着看。
“你发短信说,戒掉烟了。记不记得以前你也说过要戒烟,其实我没告诉过你,那时你身上的烟味挺好闻的。我知道你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幼稚的男生了,但我并没有看着你一步步走来,也不知道你遇到了谁,经历了什么,最后变成了如今的你。以前讲的那些大道理,并不是在教训谁,只是出于关心。
七个月后回家,顺便看看你新家装修地如何。也就是说得在外面过第一个新年了。这点挺羡慕你。
顺便提一句,来年这时结婚。不一定会请你,毕竟是前男友。他很爱很爱我,必须顾全他的感受,即使谁也不提从前,我也不想自己心里不坦荡。
先写至此吧。因为雨都要停了。
不同学妹打招呼了。各自安好。
八月十三
端端写于夏河”
灰落一桌,北风紧忙拿纸巾擦,顺便看眼台历。心中嘟囔着她还是不会写文章,直白的言语和字句总刺得人不舒服。
那就先搁置。他从盒子里取颗剩下的薄荷糖吃,含着睡着,醒来却化不见。看钟表,三点零五分。屋外漆黑,有灯无月。闭上眼准备继续等天亮,门又被敲响。
虎子嘴合不拢,稍有酒味。搂着北风的脖子往他身上靠。北风说,这么快就输完了。虎子答,我会输?她们瞧我总赢,玩不起了罢。
顺手关门,虎子扑向床铺,顿时不发声了。北风从他口袋里拿出烟盒,取凳子坐在窗前,点着。看见雪停了,也许湖面这会儿被冻得结了冰。
许久,床那头说话。我知道你偷我烟吃,打小就偷,现在没变。北风说嗯。他继续讲,你知道昨天同你打牌那女人不,叫个夭夭。听名字就骚气地不行,摆明是个妖精。老子这种女人玩过多少,一眼就分辨得出。
北风说嗯,又点根烟。虎子坐起来,你给我也点一根。北风把口里的递给他,他塞进嘴开始嘟囔,刚才我俩一起出来,走到北街路口分别,她以为我走了,其实我偷偷跟着呢。你猜她进了哪儿?
北风说,卖饭那人让我叫你还钱。
虎子一拍大腿笑出声来,这婊子左右看不见人,一下子钻进那捡破烂的家了,说不来这会儿正玩的开心呢。我一回想起来就笑个不停。
北风没接话,过了会儿,咳咳嗓子,“说不定人俩有啥事呢,这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出去别胡扯。”
虎子又不回答。北风转过头看,他睡得正香。
只好给自己披上棉被,靠着椅背眯眼。又是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