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个人是你六年青春里唯一的爱恨和悲喜,是你心如枯井却唯一荡起的涟漪,是你微茫青春里时而满怀希望时而心生绝望的暗流汹涌,是你极度渴求的最是温暖也最是刺眼的罅隙中的亮光。
我想,你是怎么也无法放下内心的执念,因为曾经贪恋过魔鬼的温柔,所以转身就是万劫不复。
横斜的晾衣杆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夏衣,文若谷像游蛇一般在纵横交错的汗衫短裤中寻找着方向,她的肩膀每拨开一件衣服,阳光顷刻就照过来,一走过又马上是一片潮湿的阴暗,影影绰绰的光亮映着她的脸,她紧紧抿着嘴唇,让人丝毫看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青青发廊。
白天半垂着门帘,丝毫没有晚上的热闹,进门的小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大概大家都在补觉。
文若谷在门口站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几乎只微微迟疑了一下,就立刻迈步走进去,脚步笃定而有力。
小厅中不过是两张相对的长沙发和一张小圆桌,显得空荡荡的,四处都有浅木地板翻卷起来,墙上用的是灰白的腻子,潮湿的气息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净往鼻孔里钻。
她四处打量,看到斜对面有一个小门通往后间,门后隐约有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总会有人来的,倒也不急,她索性把整个背都靠在沙发上,紧张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些。
其实门后已经有人观察了她几分钟,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女人,穿着黑色的高跟鞋,黑色的丝袜,黑色的包臀短裙和黑色的工字背心,胳膊上有一块不大的纹身,看起来脏脏的,也许纹了有些年头,脸小小的,涂着豆沙色的口红,剪着利落的短发。
我这生意真是开够本了,这么小的女娃娃不上学来我这里干嘛呢。她笑着出来从门后出来,语气里有一种佯装嗔怒的感觉。
文若谷站起来,似乎在思索着要怎么开口,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叫了声姐,然后挤出一个促狭的微笑。
呦,妹妹嘴真甜,快坐,有什么事跟姐说,叫我玲姐就行。
嗯。玲姐。她低下头去,嘴唇一张一翕之间已经将这个名字思量了一番。
玲姐拉她坐下,也打量着她,却笑眯眯得并不说话。
我…我想跟玲姐干,是赵倩姐介绍我过来的。她头低得更深了,宛如一只受伤的鸵鸟。
玲姐又不接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家在安徽,我来广东打工的,以前做厂工实在太累了,老板又拖欠工资,我在这里无依无靠,就想做这个试试。其实她有自己的小心机,“无依无靠”不就是“无人相识”,意味着麻烦少,好掌控。
那你叫什么?多大了?父母是做什么的?之前在哪个厂子打工?现在住在哪里?身份证带了吗?
玲姐连珠炮似的问了一番,文若谷一一回答,隐瞒了她父亲曾在广东做生意和她在饭店打工的事实,只说父母都是农民,之前在工厂做服装,还掏出了身份证和健康证。
玲姐捏着她的身份证左看右看,竟噗嗤一声笑了,你啊,都22岁了呀,我一见你以为又是哪个初中生和父母赌气离家出走的呢。
文若谷笑笑,嗫嚅着说,有些…有些客人不就是喜欢长得小的吗…
那倒也是啊,玲姐的笑意更盛,你要真想试试,那想联系谁抓紧联系,我得先把你手机没收一个星期,你先做一个星期看看,一个星期之后再还你。
嗯,好,谢玲姐。她点亮手机屏幕,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勇气和任何人联系,于是笑着把手机递给了玲姐。
新月,赶紧出来带带小文!玲姐接过手机,大着嗓门喊道,一个看起来如高中生一般明朗又活泼的女孩应声过来,眉眼弯弯的,长得虽然一般般,却透着几分灵动,浑身增色不少。
玲姐又交代了几句,就先行离开了,只剩新月和文若谷。
新月总归不过是跟她说说这里的规矩和薪水,说完规矩又说姐妹之间的趣事,后来还提了几位常来的客人。
文若谷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觉得胃里一阵翻涌,还是强装镇定。
那时的她,不是没有回头路的,她甚至想着撒腿就跑,可她就是那么渴望,把疼痛的心撕裂地更痛。
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唯一能糟蹋和能伤害的,只有自己的身体而已,她希望用疼痛向世界索求一点存在感,所以她不介意任何龌龊,只要那龌龊——无比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