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恐惧的感受在儿时便有了认知,对恐惧的定义也在不同的时期有着不同的标准,我的童年阴影是陈小春的《生化寿尸》,那是人生中第一次看恐怖片,租碟店充满霉斑的墙面挂着花花绿绿的VCD封面,当时恐怖片的墙面对我来说就是禁区,电影恐不恐怖不好说,但是封皮是一等一的吓人。
今天想讲的故事跟童年有关,找到我的是我的小学同学于鸿飞,以前是一家租碟店的小少爷,时不时就拿些光碟到班里免费借给同学看,手下有一群跟班小弟,曾是学校一霸。现在是X市中心医院的麻醉师,事业有成,生活幸福,在本地也算小有名气。他说最近一直情绪低落,胸闷气堵难以化解,对周遭的事情变得敏感而易怒,整个人处在崩溃的边缘,这时他的朋友提起了我,一听是他的老同学,把我当成了最后的希望,所以今天来了。
“飞哥你这有点夸张了吧,你别是病急乱投医,在X团上看到了我的广告来的吧!”我笑他太浮夸,给我带的帽子太高,“不过,这事儿还真得老同学你才能帮到我,”于鸿飞的脸色突然变得诡秘,压着嗓子跟我说“因为困扰我的正是童年阴影。”还没等我读懂他的表情,于鸿飞便自顾自地说起了故事。
不知道你小时候有没有特别惧怕的事,我最害怕的就是奶奶给我讲鬼故事,记得有次午睡,我躺在凉席上,奶奶拿着蒲扇摇,那扇子的风和竹席的凉都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我盖着缎面被子,觉得哪里都冷哪里都没办法给我安全感。
奶奶跟我讲过天,讲过地,讲过楼下的柳树被山里来的女鬼砍倒了,晚上不可以拉开窗帘不然就能看到柳树上躺着的女鬼。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学,如今已经被改成老干部活动中心,后院的山腰上有一个深深的坑,像是被陨石砸的一样,一口吃掉了半座山,我小时候特别好奇,那个坑到底是怎么形成的,里面有什么,还爬到教学楼顶拿望远镜往里看,被老师叫了家长,奶奶看我实在太好奇了,怕以后跑上山丢了,便给我讲了个故事,说的是那座山。
奶奶说,那座山是日本侵略东北时留下的罪证,我们村地下有着丰厚的煤矿资源,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把那座山围了起来,抓了好多壮丁没日没夜的挖阿凿阿,累死了好多人,鬼子不让收尸,谁要是敢动会被狠狠的抽鞭子,尸骨堆在原地,被挖山的锄头砸的粉碎,可那座山哪有什么煤,四周都是硬硬的石头,白色的碎石和尸骨一并滑落到坑的最深处。一开始还能从山下看到劳作的男人们,听见砸石头和声音,随着越挖越深那片区域安静了下来。有一天正午天气原本好好的,突然整个天都变黑,一时间大雨倾盆,山坑里也漫起了洪水,远远的都能听到山坑里嚎叫的风声水声还有人的悲鸣,水瞬间就从坑中喷出十米多高,山脚村子的瓦片被从天而降的石子砸碎,还有人的骨头随着山洪滚到了山下,眼看再过一个坡就要把村子淹了,山洪却改了道往东去了,还有想往坡上爬的小鬼子,都被老乡用爬犁推了下去,洪水像一个贪婪的大嘴吞噬着周遭一切。几天后水从浑浊变得清澈起来,一晚有个老乡干完农活回家,看到一只脸盆大的龟奄奄一息的趴在门口,赶紧进屋找了个洗澡盆给它装了进去,掰了点馒头渣喂它。过了几天天气放晴老乡们都坐在门外闲聊,看见大龟背着一窝小龟在村口晒太阳,有人路过它还点点头,老乡说这龟通人气定是个神仙,河水改道就是它保佑的。
没过多久又下了一场暴雨,洪水没了村头的土坡,老乡都怕水淹了村子,提前收拾行李跑到高处避难,有人看到那龟往村头爬,钻到水里消失了,第二天肆虐了半个多月的洪水退去了,村前的土道变成了深深的河床,泥泞的河床就被晒得干干巴巴,调皮的孩子在上面挖东西玩,顺着河床往上越是接近大坑土堆里的绿色半透明的石片越多,孩子们玩过家家把石片当钱花,大人们看了觉得可能是玉石,背到县城也许能卖个好价钱,就组织进山探个究竟。
干涸的河床成了一条直通坑心的路,大家伙不费力气便找到了源头,大坑中有个洞,洞口泛着莹莹的绿光,不出所料,洪水就是从这山洞里流出去的,洞口被冲刷的光溜溜,很可能是个玉矿。洞口大得可以开进一辆卡车,外面能清晰听到阴风嚎叫的声音,却没有风吹出来,空气还是燥热难耐,老乡们怕进去再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卷跑都打了退堂鼓,但还是有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年轻人举着火把走了进去,距洞口几十米的洞道突然变窄,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大小,风声也变得凄厉像极了人的哭声,但只闻其声火把却丝毫不动,里面应该是有个巨大的空间把风困住了。温度随着深入急剧下降,快到了难耐的程度。不知走了多久,他考虑要不要折返,明天带够了装备再来,就在这时火把突然抖动了起来,迎面吹来了一股暖风,他顺着风走了过去,穿过了一个低矮的洞穴,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块倒挂着的绿色巨石,暖风就是从这块石头下面的缝隙吹上来的,与其说倒挂,不如说是为了堵住这个风口而形成的,外面听到的哭嚎声便是从这里传出去的。靠近一点就被含着水汽的气旋推了回来,火把被风吹的快要灭了,他猜测这可能就是洪水的源头,因为塌方被石头堵住了,这块石头不能动动了就是灭顶之灾,但空手而归又觉得不舍,便在地上随便捡起块石头留作纪念。
老乡们还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看见年轻人出来就都拥了上去,年轻人讲了自己的猜想,并把石头给大伙看,然而洞里太黑本以为是块玉石,结果一看竟然是个残缺的龟壳,传言在村里炸开了锅,说神龟为了报恩,用自己的壳堵住了洪水使村子幸免于难。故事讲到这可能觉得是个哄孩子睡觉的温馨故事,然而第二天我因为淘气被奶奶骂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这故事的结局就变了个样子。
奶奶说老乡从门前捡起了龟并没有放在洗澡盆里喂养,受小鬼子迫害饥不择食的老乡把龟煮了分食掉,吃了一顿热乎的龟汤,而龟壳也一家一天反复的被熬了一次又一次,熬得软软的,如果谁家有不听话的孩子,就会被塞进乌龟壳里动也动不了,到了晚上就会被老乡拿回去煮汤喝。天知道听了这个故事之后,我做了多少天的噩梦,梦里被装在龟壳里挂在树上风吹日晒,被人丢橡皮和纸团,他们只是冷眼旁观对我指指点点,没有人愿意帮帮我。
“飞哥,小时候的事真的该放下了,我知道那是一段不美好的经历,但人总是高估周围人对自己关注程度,过分的苛责自己,这件事如果你不提,我们都忘了,你的童年阴影其实还是源于那件事吧。”
在我小学的时候,学校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故事,南山公园里发现了一个男孩的尸体,死相极为恐怖,而这个男孩正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于鸿飞形影不离的好哥们,蒋程程。而于鸿飞的童年阴影,正是源于在案发现场的书包里找到他前一天借给蒋程程的一张VCD,于鸿飞是杀人犯的谣言便在学校里传开了,后来的一学期,于鸿飞受到了同学的排挤和霸凌,事件中的受害者其实并不仅仅只有蒋程程,于鸿飞也是其中之一,毕竟语言能杀人。多年来让他难以忘怀的不单单是挚友离去的悲伤,更是校园霸凌的遗患。
送走了于鸿飞,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他真的是凶手呢,听说当年蒋程程的尸体是一个上山采蘑菇的大妈发现的,等警察到了看到尸体差点吐了,他的上半身被装进了书包里,下半身惨白,周围一丝血迹都没有,显然不是第一现场,等警察打开书包的时候,发现他的头骨被砸得粉碎,腹腔被掏空用水冲的干干净净并填满了树叶,除了心脏外的内脏都不见了,由于前天夜里下过一场大雨,现场取证的难度极大,一直到现在都是个悬案。老师只告诉我们蒋程程同学生病了要去北京医治所以转学了,而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随着时间流逝没人记得清了,如果不是于鸿飞的出现,我都以为这是我从网上哪里看的恐怖小说的桥段。他所说的奶奶的故事,砸碎骨头,洪水冲刷的河床,感觉是在清理尸体,尤其是山洞里的绿色石头,难不成是被树叶包裹的心脏?从刚刚的对话中,他的状态不像是在讲一个让他心生恐惧的事情,不时上挑的眉毛似乎在炫耀些什么,他好像并不是怕人关注,更像是想再次提起引人关注,竟忘了他在学校也是个爱搞怪博人眼球的角色。 找到老同学才能消除他的恐惧,实则只有跟知道那件事的人谈起,才会满足他扭曲的成就感吧,猜测只能停留在理论中,无论如何还是恭喜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了一名医生,毕竟语文老师问同学爱好的时候,他说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