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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萱给我打电话，说她和维德一起组织了留学生同学聚会，让我务必参加，会有惊喜。
我这两年对聚会之类的活动越来越反感，不知是不是因为混来混去，也没混出个模样的缘故。但听她说“会有惊喜”，还伴随着意味深长的笑声，我莫名心跳加快，紧张也期盼，于是答应了。
启萱高兴地叫道：“太好了！那就这么定了，本周六下午两点，凯特大酒店，不见不散。”回国后，我们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却是第一次聚会。
我家到酒店的距离不近，这种聚会，我猜他们一定会开车去。而我实在没勇气开着我那只能坐两人的国产小破车，去见昔日的同学。当初在国外，每个见到我的中国同学，熟悉后都会说，凌霄，你这184的大个，坐什么车都掉价，只有林肯这样的车，由司机开着，才配得上你王子般的气质。我总是谦逊且羞怯地笑笑，心里的得意不言而喻，却从不吐露半个字。
而今，我已毕业多年，混迹在大城市，工作换了好几个，工资似乎每次都能涨一点，却始终买不起房，购不起豪车。开始几年还能说服自己，年轻人挤地铁是常态。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嗅觉不知怎么越来越敏感。一进地铁车厢，在人贴人的缝隙中，闻到那股烂白菜的腐朽味混合着各种香得发臭的香水味道，就想呕。于是咬咬牙，买了一辆国产两人座的小车，从此告别了挤地铁大军。
以我这样的现状，完全没有勇气和兴趣跟国外留学时的同学见面。可是，我莫名觉得，启萱电话中所说的那份“惊喜”跟伊云有关。
会是她吗？我希望是她，也害怕是她。
【一】
启萱、维德和我，是那年入学A国M校的同届校友。M校在中国留学生中口碑很好。这不仅因为它的教育质量良好，学术氛围浓郁，出过许多位知名科学家和政治家；还因为它所在的州相对来说，治安不错。
在国外的中国人并不喜欢抱团，但留学生例外。独在异国他乡的年轻学子，没有社会经验；又多是独生子女，连独立生活的能力都欠缺。再加上语言的障碍，我们很难融入当地学生群。所以，在国外校园里遇到中国同学，还是觉得很亲切。
出国前，我和启萱、维德不认识。他俩也来自不同的城市。我们在学校官网上填写住宿申请，不约而同相中了同一学生公寓的同一单元。那个单元有三间房、一个客厅、一个厨房和一个卫生间。我和启萱、维德一人一间客房，其它空间共享。
我们三人因为住在一个单元里，又在同一专业学习，便有了更多的接触。启萱性格外向，矮矮的个子，最多1米6，但五官长得挺精致。她喜欢用刘海挡住宽阔的额头，两边下垂的直发将她扩散得有点过分的脸庞挡住不少。这发型为她扬长避短，第一眼看到她的人，都觉得她很像她那双肩书包上咧嘴笑的瓷娃娃，单纯可爱。接触后，才发现，单纯可爱实在跟她不沾边。
维德是我到达M校后认识的第一个中国同学，人很热情，长得也漂亮。从小到大，我都被人夸赞像“王子一样”优雅帅气。可看到维德后，我才知道，原来对男人相貌气质最高境界的夸赞是“漂亮”。他比我矮了四公分，但上下身比例极佳，身材笔挺，走路时，永远昂着头。他不是很白，但肤色很健康，配上他深邃的五官，怎么看都像个光芒四射的大明星。
维德也没有浪费自己傲人的相貌和身材，他在同学中的威望很高，尤其是女孩子们，他出现的时候，那些目光从来不加掩饰，甚至有些疯狂和迫不及待。维德好几次面露厌烦地对我说：“现在的女人都这么开放吗？一点也不矜持，不太可爱啊。”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狠狠打了他一拳，“别假装了，心里乐不得呢吧”。他放肆地笑了笑，咧着嘴揉了揉肩膀。
【二】
大一正式开课后，包括启萱和维德在内的中国学生，明显感到学习很吃力。虽然能拿到M校录取通知书的人，语言都已达标；但果真在国外开始学习专业课时，便会发现，通过了语言考试，并不代表你能在专业课学习中游刃有余。我在国内时接触英语比同龄人早，上的又是国际高中，开始正式上课没多久，我与系里其他非英语国家同学的成绩便拉开了距离。
维德每次让我给他解疑之后，都会搂着我大叫，你也太厉害了吧！老天爷真不公平，王子一样的美男怎么能学习这么好？这话说得我不知道怎么接。你无法对一个向你表达羡慕之意的人，露出不满的神情，尽管他语气和表情中明显的妒忌让人有些不舒服。
在学习上找我寻求帮助的中国学生越来越多，启萱却从没来找过我。几次考试，她都不及格，包括小组合作的小论文，她的部分永远是最低分。我有心帮她，让她有问题尽管问我。她笑着说，好，便没了下文。
有一天，我去图书馆学习。经过外墙拐角处，看见一个高个金发男生与一个娇小的黑发女孩紧拥在一起。这场景在校园里并不罕见，吸引我注意的是那女孩背的双肩书包。那书包上画着一个齐流海大脸盘女娃娃，正咧着大嘴开心地笑着。
启萱的成绩以惊人的速度直线上升，有几次小论文成绩竟然拿了全班第一。与此同时，瞧见她与金发男生依偎热吻的人也多了起来。这在中国留学生群里引起一阵小小的波澜。
西方人也喜欢帮人作弊吗？
交易罢了，无可厚非。
也许是真爱呢？若是爱人之间，相互帮助也很正常。
她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吗？我怎么没看出来？那金发男生长得可真好看，他要是看到了我，怎会喜欢她？
女孩子们以各种表情和语气宣泄自己的羡慕和妒忌。男生群里相对平静，很少有人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只有维德，有一次看似不屑撇嘴道，那男人有什么好？有我帅气吗？启萱怎么忘了近水楼台？
我总觉得他的不屑中隐藏着些许妒忌和不甘。也是，像他那样漂亮得自负的人，抬头低头都见得到的启萱，怎么就没有选择他呢？
“你又不喜欢她，不是吗？”我拍了拍维德的肩膀，安慰道。
“也是，我怎么会喜欢平平无奇的女人......”维德嘟囔着，垂下眼帘。
启萱的表现令我大跌眼镜，她在那些风言风语和羡慕妒忌中，过得游刃有余，我行我素。她平时还在公寓住，只是周末的时候，她的房间是空的。为了以防万一，我加大了打扫卫生间的频率。
那年圣诞假期开始后，同学们商量一起出去玩。众口难调，最终也没商量出一个目的地。于是，大家各走各的路，但约定圣诞前夜19：00，在学校旁边的咖啡厅聚会。
平安之夜，启萱带来了金发男孩。那晚，她和男友穿得比我们正式，启萱甚至穿了条拖地晚礼裙，袒露的前胸在柔和的灯影中泛着白光，引得男生们的目光羞怯躲闪过后贪婪地留在了上面。女生没人跟她打招呼，却将羡慕和渴望的注视毫不吝啬地给了那金发男孩。
启萱开心大叫着跟我们打招呼，对男生的目光和女生的态度欣然接受。她紧搂着金发男孩的腰，乌黑的头发洒在他宽阔的胸前，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启萱拉着男孩坐下，骄傲地把他介绍给我们。金发男孩叫麦克，身材高大笔挺，长得很漂亮，五官棱角分明却不失温柔舒缓，不太像A国人，倒是很像佛罗伦萨美术馆里的雕像大卫。金发男孩在启萱介绍他的时候，眼睛始终含笑注视她，修长的双臂将她环抱在怀里，一点没有羞怯和不安，就像抱了只宠物一样自然。
圣诞假期很快过去了，我们又重新投入到紧张艰难的学习中，没人再谈及启萱的恋情。人们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关注度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忘了是谁这样总结过。而我觉得，我对别人事情的关注度，可能都不会过夜。
不过，事情往往是这样，不是你想去关心，而是它主动敲了你的心门。
【三】
本已习惯了启萱一到周末就消失，可有个周末，她没出去。我和维德外出前，隔着门跟她说，我们走了，她没回答。傍晚时分回家时，发现客厅没开灯，眼前一片漆黑。打开大灯后，看到启萱房间的灯亮着。我俩相视无语，却读出了对方脸上的好奇和不解。
吃过晚饭，过了很久，启萱把我俩叫出来，在大厅跟我们说，她和金发男孩，完了。她穿着皱巴巴的家居服，齐刘海慵懒松垮地耷拉在额头上，挡住了她的大脸盘，却没能遮住她脸上的憔悴和眼泪。
怎么劝慰一个刚刚失恋的女孩，我没经验，只能默默听她哭诉那男孩的无情和残忍。他寻了新欢，也是个中国人。启萱叫她荡妇。
“她以为自己漂亮性感，其实不过是男人手中的玩物。看她的身体，就知道她经历过的男人何止一两个。恶心，我希望上苍替我收了她！”
痛苦中的启萱在我们面前刻薄地大声叫骂。有那么一刻，我恍惚觉得，那个未曾谋面的中国女人就站在我们屋里，被双手在半空挥舞的启萱怒斥着，脸上甩满了启萱的鼻涕和眼泪。
维德从始至终同情地盯着启萱，时不时跟着她附和两句，“那女的真不地道。”等到启萱喘着粗气，稍微停顿时，他换了个角度劝慰她，别只恨那女人，金毛才是罪魁祸首。启萱张着嘴巴瞧维德，一脸的迷茫。
我在心里为维德点了赞，转身去厨房，给启萱做了碗面，她说她一天没吃东西。端面出来时，启萱已经安静地坐在维德的对面，认真地听维德说着什么。她的齐刘海依旧慵懒松垮地耷拉在额头上，但她的眼睛里有了光芒。
有个周末，我起来时已经九点。站在客厅问维德和启萱要不要吃早餐，却不见两人回答。走到维德房门外，大门敞开，维德不在。又去启萱的房间，房门敞开，启萱也不在。不同的是，她的房间除了家具，没了别的东西。
我有些吃惊，不知启萱什么时候搬走的。给维德打电话，没人接。因为计划好去图书馆查资料，这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吃过早餐，就往图书馆走，对启萱为什么要搬走的不解很快就消失了。
晚上回家时，客厅大灯亮着，闻到一股炖肉的香味。又听到维德在说话，伴随着启萱散发着明显娇嗔的笑声，我又记起了早上的不解，同时又好像找到了答案。
他们看到我，同时停止了说话和笑声。只是一小会儿，维德就恢复了正常，“我做了色拉，启萱炖了肉，晚上一起吃大餐，你先去歇会儿。”
启萱含笑瞥了一眼维德，又冲我笑了笑，笑容有些不自然，但更多的是幸福和亢奋。
我点了点头，退出厨房往卧室走。经过维德房间时看到里面多了几个箱子。我猛然想起，那几个箱子其实早上就在他房间里了。
【四】
维德和启萱竟然走到了一起，这是我没想到的。以维德对女人相貌的挑剔来说，启萱怎么也不应该成为他身边的女人。他们什么时候产生了恋情，我不得而知，也懒得知道。只是有几次，看到他们毫不回避的浓烈举动，我的身体有了反应时，才恍然大悟：失恋的女人最受不了的，就是男人及时雨般的靠近。
他俩成了恋人，我跟维德一起出行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多数时候，他俩上课之余并不在公寓。偶尔碰上三人都在时，也是他俩腻在一起的时候多，我多半躲在卧室不出来。维德曾经对我说过，我是他认可的好兄弟。而我觉得，有了女友，兄弟在他眼里就不算什么了。
【五】
第一学期期末大考结束后，中国留学生比任何一个国家的学生都要关注自己的分数。我这一学期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学习上，成绩优异。维德考得不太好，但也都及格了。启萱有两科挂掉了，气得眼泪直流，免不了对维德撒气。维德忍耐着安慰她许久，没有成效，耐心却已用尽，拉着脸丢下她一个人走了，任她在身后声嘶力竭地骂他“混蛋”。
每次争吵后，启萱都能等到维德的求和，为此她很得意。维德好几次在我面前痛骂自己没出息，怎么会栽在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女人手里。
“你看她那个样子，矮得像个倭瓜，脸盘大得像磨盘，怎么配得上我的潇洒和帅气？这还不知足，不知道珍惜。你看哪天我把她给甩了，她就老实了。”
我一直不看好他俩的恋情。总觉得两人的结合似乎像小孩过家家，今天玩完，明天就忘了。没想到，他们吵吵闹闹的，却也在一起很久了。
“也许她是可爱的，你愿意跟她在一起，就说明她一定有别人看不到，只有你能感受到的优点吧。”我无论如何说不出质疑他们感情的话。
“嗯，也许吧，说实话，她的功夫挺好的。不瞒你说，霄，闭着眼睛抱着她，她能让我癫狂。”
我点了点头，这也算是个理由吧，只要他能说服自己。
启萱这次冲着维德的背影骂过后，就赌气地将自己的东西搬回到原来的屋子，出来进去都哼着小曲，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若在以前，维德定会去求她。他说过，最受不了的就是她吵架过后，在他面前踮着脚尖、哼着歌，对他视而不见的模样。
可是这回，维德没去求她。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任启萱在大厅里来回走动。哼小曲的声音越来越大，脚步声也越来越重，可始终没能唤出维德，启萱的步子和哼唱却明显有些凌乱了。
期末考试结束后，马上就上新课，没有国内的寒假，中国学生在遗憾中都期盼着农历新年。启萱和维德一直互不理睬，我都替他俩尴尬，两人却好像没事人一样，除了彼此，对谁都是有说有笑的。但我发现，启萱在跟我们说笑时，面部肌肉僵硬紧绷，嘴角因为笑得太过夸张，总是不自觉地抖动。维德没有刻意夸大说笑，反而流露出些许不在乎的意思。
有天中午，我一个人去超市购物，巧遇也是一个人的启萱。周围没有别人，启萱正常了许多。我注意到她脸色很憔悴，神情也颓废，全然没有在公寓和学校里，哼小曲、踮脚尖走路时的得意和神气。
她瞧了瞧四周，没有熟人。
“凌霄，帮我跟维德说说，让他别耍小孩子脾气。他若来求我，我肯定原谅他的。”启萱说这话时，眼圈红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帮她忙。感觉这次的冷战来得突然也莫名其妙。以前也吵过许多次，在外人看来也是无缘无故的，但总能以维德投降换来皆大欢喜。这次不知维德是怎么了？我担心未必劝得了维德，只是不敢对抱着极大希望、沉浸在痛苦中的启萱说。
【六】
我没能劝服维德。他听我说话时的表情，平静得让我惊讶。
“霄，没有可能了。我觉得我够了。”
“可她还是喜欢你，特别渴望你的。”
“那是她的想法。这段日子我仔细想了和她的关系。想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如果她失恋那天，我不充当善解人意的护花使者，她也不会迷上我。”
“你的模样，是个女人就会喜欢吧。这时候，你就别谦虚了。”我说得很真诚，心里还是想替他们挽回一下这段感情。
“我在她最失意的时候出来安慰她，她当然会恋上我。那晚，任何一个男人去安慰她，她都会投怀送抱。倒不是说她不好，但女人的好与不好，谁又说得清楚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在恋爱方面，我没有维德有经验。我只知道，我那晚虽然明白启萱痛苦难过，但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也没拼了命想去安慰她。
没能等来维德的求和，启萱在人前的快乐更夸张了。在学校和公寓，启萱总要在维德面前弄出些快乐的声响，这些声响表面上跟维德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我发现，只要维德一离开，这快乐便会瞬间停止，没有半点犹豫和拖延。
维德在启萱夸张的快乐面前，表现出异常的平静。我在那一刻想到了鲁迅先生的名言：哀大莫过于心死。可转念一想，这话不适用于维德的状态。以我的观察来说，维德与启萱在一起后，有没有真正的快乐，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从来没有悲伤过。最多的时候，是对启萱无理取闹的忍无可忍和恼羞成怒。
维德对启萱的视而不见，终于激怒了启萱，她收起了伪装的快乐，那天在公寓里，直接冲进了启德的房间。
那天，我们没课，外面下着大雨，天阴沉沉的。傍晚时分，我去维德房间跟他聊天。门是突然被推开的，因为用力过猛，房门直接撞到墙上，把我俩吓了一跳。同时看向门口，只见启萱怒气冲冲进了门，来到维德面前，揪起维德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随后，扬起右手，狠狠扇了维德一记耳光，而后又反手抽了他一巴掌。整个过程速度之快，力量之大，令人猝不及防。维德被打后，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过神来。
“你干嘛？疯了吗？”
“对，我疯了，疯了！”启萱咆哮着，又扑了过去。这次，维德有了防备，用力握住她挥过来的双手，“别惹怒我，我从不打女人，但对我造成伤害的疯子除外。”
启萱被握住双手后，使劲挣扎了几下，嘴里依然不干不净地骂着维德。终于，她没了力气，不再挣扎。维德松开手，启萱猛地蹲下身子，双手抱腿，将头埋在两膝间，放声大哭。
“你爱上了别人，我都看到了。可你不知道，你爱上的人，就是抢走麦克的荡妇！”
我诧异地看维德，发现他也是一脸的惊讶。
启萱瞪着惊愕中的维德，不停地抽泣。随后，她用手背胡乱抹了把泪，“你会后悔的，她是荡妇，你怎么可能是她的唯一？”
说完，启萱离开房间，留下我和维德面面相觑，迷茫不解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许久没有散去。
深夜来临，我俩依然没有困意。我答应了维德的请求，陪他待会儿。
“启萱误会我了，我没有爱上她的仇人。她看到的，不是真相。”
看着悻悻的维德，我觉得很茫然，也有些不悦。我们一直以为是对方的好兄弟，可他有了恋情，我却不知道，他也没有告诉我。
他看了我一眼，咽了下口水，“我没有新恋情，你别瞎想。启萱看到我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吃饭，也不过是因为，她主动过来告诉我，她想加入中国同学会。我其实过两天就要在学校发布告示，邀请更多的中国同学加入同学会。我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的。”
“那你应该跟启萱提前说一声，我觉得。毕竟你们还是恋人，而且还在冷战中。”
维德摇了摇头，说他没兴趣跟启萱解释，“难不成有了她，我连跟别人吃饭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他有些发毛。
“想说什么就说呗，咱俩之间，你不用措辞。”
我抿了抿嘴，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可那女人，不是别人......”
维德愣愣地看着我，漂亮的脸庞在迷惑中，显得很无辜。
【七】
后来，我终于知道，启萱确实误会了维德，他没有爱上她的仇人。但启萱的感觉是对的，维德爱上了别人。
那晚打了维德后，启萱第二天就去国际学生会填写申请表，准备换公寓。国际学生会办事效率好过他们的政府部门，一个星期后，启萱带着所有行李，离开了我们。
临走时，维德主动问要不要他帮忙，她没理他，只请我帮她把行李箱拿到楼下。启萱走后，我们单元就只剩下我和维德，一下子觉得空荡了不少。
有天早上，我和维德一起去学校。在路上，他主动跟我说了实情。在维德眼中，启萱的仇人确实像个荡妇。她那天主动约维德吃饭，说是要参加同学会，又说早就从同学那里知道维德是学生会会长，不可多得集帅气能力于一身的英才。
“她长得挺漂亮，毛茸茸的大眼睛，挺直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洁白整齐的牙齿，身材丰满，个子高挑......哎，反正是个美人胚子。可是，你能一下子感觉到她身上的淫气，你懂吧，霄？她看似不经意的靠近和挑逗的眼神，就能让我身体出现反应......”
维德侧头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我想起那时候在公寓里，看到他和启萱腻在一起时，我都会有反应，而启萱不是个漂亮女人，也没挑逗过我。
“可那不是爱情，只不过是荷尔蒙在作祟，”维德郑重地说，“我还不至于低等到这地步。”
我隐约觉得，维德还没有说到重点，他郑重的神情绝不是因为重视那女人的出现。
维德搂住我的肩膀，连声感叹：不愧是我兄弟，知我者凌霄也。你说启萱怎么能做我女朋友？她竟然觉得我会爱上兰青那样的女人，真是对我的侮辱。哦，对了，那女人叫兰青。要说后悔，我才后悔把时间浪费在启萱这种没格局的小女人身上呢。维德对启萱的误会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他说这是对他的侮辱。我笑了笑，没言语。
快进教室时，他拉住我，“其实，我确实爱上了别人，也许这是对启萱的伤害？但我没想要瞒她，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她，她却先闹了起来。最重要的是......”
他向周围看了看，没人。于是他继续说，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我不禁向他凑近了些，“最重要的是，我只是暗恋。”
我下意识向外移了一步，惊讶地看他，骄傲自负的维德，竟然会暗恋上别人。突然间，我对他的暗恋对象有了强烈的好奇。
【八】
中国的农历新年终于到了，维德作为会长带着众学生会干部组织大家除夕聚餐。中国学生激动不已，这种热闹的聚会很适合释放思乡之情。我在那场聚会上，见到了启萱的仇人——兰青，和维德暗恋的女人——伊云。
大餐开始前，有个自我介绍环节。维德特别重视它，提早将自我介绍写好后打印出来，有时间就背诵，还让我当观众，立志要在伊云面前表现得自然得体。他已决定在除夕之夜，向伊云表白。
兰青和伊云看上去比我们年纪大。兰青上台介绍自己时，身体扭动得像只冲主人撒娇的波斯猫。她毕业于国内一所985大学，在M校读MBA。介绍中，她有意无意地说了几句英语，我有些怀疑，她是否真能听得懂课。
她用娇嗔无比的笑声结束了自我介绍，然后迈着跑跳步跑下台，感觉上像个小女孩一样活泼。她的座位就在我对面。圆桌不大，灯光明亮，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角的鱼尾纹。
“伊云，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听到维德在叫伊云，声音轻柔。
那个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女人闻声起身，冲维德点了点头，抿着嘴，慢慢向台上走去。
“我叫伊云，在M校建筑系读研。今天是除夕，祝大家快乐安康。”
说完，伊云向台下鞠了一躬，低着头走下台阶，移步角落。
M校的中国学生，那晚基本都参加了聚会。但读研的学生不多，女生更少，只有伊云和兰青。那晚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两个女人，但只看第一眼，我就知道维德爱上的，只可能是伊云。
伊云回到角落坐下，那个圆桌旁坐的都是读研的学生，但兰青除外。她跟我对面的本科生换了座位，她的旁边就是维德。
从长相来说，兰青很漂亮。而且说话娇滴滴的，对维德尤其如此。她好几次悬着胳膊，让维德帮她夹远处的菜，维德似乎都没听见，闷头吃饭。兰青也不尴尬，自嘲地笑笑后，便让我帮她，“凌大帅哥，麻烦你了。”
她的眼睛紧盯着我，将盘子悬在半空，期待着。那晚，她穿了件领口开阔的衣服，站起来递盘子给我时，领口没能掩住她刻意想要外露的皮肉。我快速收回目光，夹好菜，把盘子递了回去。身体似乎有了点反应，但很快便消失了。
维德在席间，多次去伊云所在的圆桌，问候大家，提杯敬酒，惹得兰青发出阵阵冷笑，却也无可奈何。
启萱是什么时候到场的，我没注意。她搬走后，就再也没来公寓找过我们。在学校遇到我时，也只是笑而不语；对维德更是视而不见。维德早就不把她放在心上了，可看得出来，启萱还沉浸在过去的恋情中没走出来。
那晚，启萱是突然出现在我们圆桌旁的。她没跟我们打招呼，端着杯子，径直走到兰青身边，将橙汁猛地泼到她的脸上。橙汁进了兰青的眼睛，落在她裸露的胸口和衣服上。她尖叫着站了起来。
“你干嘛！”兰青抹了一把脸，随即冲向启萱。维德一把拉住她，随即冲启萱喊道：“别疯了！今天是除夕，大家在聚会！”
启萱死盯着维德，泪流不止。
兰青就势依进维德的怀里，仰头看他，“会长，你看这多丢人，我做错什么了吗？大家都在欢度除夕，我们中国人的节日。太丢人了。”说完，她将头埋在维德的胸前，哭出了声。
维德一把将兰青推开，正视前方，冷冷地说：“丢人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在乎的，是要让大家过好除夕。私人恩怨，别在这里发泄。”
兰青被推开后，尴尬地站在一旁，听闻此语，更是不知所措。启萱愣了片刻后，突然大笑道：“维德，我相信你了，你怎么可能看上这个荡妇！”
说完，她走回座位，穿上大衣，无视众人的各种目光，昂首挺胸离开了会场。
本应热闹欢快的除夕聚会，就这样被搅和了。人们低头吃饭，大厅里回荡着新春喜庆的音乐，可会场却弥漫着难以挥去的惆怅。
很久以后，我曾问过伊云对这件事的看法。记得她当时沉默许久后，对我说：“启萱挺勇敢的。换作是我，我没这勇气。”
【九】
除夕聚会以遗憾收场后，兰青在中国学生中知名度骤升。提到她时，男生眼中多是欲望，女孩子脸上都是鄙视。她的身边从没缺过男人。八卦信息总能被好事者传得满城风雨。我这才知道，启萱的金毛麦克，就是在走廊里偶遇兰青后，被她俘虏的。
两人如胶似漆没多久，有一天，麦克与一个印度帅哥在校园里扭打在一起。叫骂许久后，印度帅哥才知道，原来他和麦克是被兰青玩于掌心的“同情兄”。印度帅哥当即松开麦克，奔去找到兰青，毫不犹豫地冲着她的脸部挥了一拳，兰青当场鼻血直流，吓得同学们赶紧陪她去医务室，还好没伤到鼻骨和眼睛。血止住了，兰青在同学中的名声却越来越臭。连外国同学都知道，中国留学生中，有朵白莲花。
维德自从除夕聚会后，就对兰青视而不见。他跟我说，最讨厌这种扮清纯的女人。
“各色通吃，同时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还扮什么纯情？”维德鄙视的神情，毫无掩饰。
没能在除夕之夜向伊云表白，维德很遗憾。他让我去帮他表白，我拒绝了。我没给人当过红娘，这种事情，只有上了年纪的女人才会有兴趣吧。维德也没勉强我，潇洒地表示，自己再准备准备，肯定能搞定。
看他如此坚决，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维德并不知道我拒绝替他向伊云表白的真正原因。除夕那晚见到伊云后，我在心里有了惦记的人。
伊云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偶尔在校园里看到她与同学一起，也都是在讨论问题。观察多日后，我得出结论，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似乎没什么朋友。
伊云年纪应该跟兰青差不多，但我有几次迎面遇到她时，勇敢地叫住她，没话找话跟她一起走了一段路，发现她比兰青安详从容许多，眼角没有鱼尾纹。
伊云脾气很好，跟人说话，总是用心注视对方的眼睛，真诚且坦荡。但她似乎并不喜欢跟人说话。有时我追上她一起走，她多是听我有的没的说一路，然后给我几个温柔的微笑，我总觉得那笑容中掺杂了一些忍耐。
伊云没有兰青漂亮，这是我跟维德一致的看法，只不过，他主动说了出来，我只点头附和。但我觉得，不应该用漂亮与否去评价伊云。在我心里，漂亮可以形容兰青这种浅俗的女人，用在伊云身上，则是亵渎了她的美好。
伊云从没对我热情过，我却一直惦记她。听她柔柔地说话，看她微微地笑，心里总是暖暖的，没有占有她的欲望，只想保护她。这感觉应该就是爱情吧，我觉得是。就像维德，他说过，面对兰青的挑逗和靠近，他的身体有反应，但他觉得那是动物的本能，是荷尔蒙在作祟。他对启萱的感情，也多是建立在对她身体的欲望之上。而说到伊云，我能感觉到他是郑重的。
一想到维德，我就会感到烦躁。他总说我俩是兄弟，我也觉得他是我在A国为数不多可以算作朋友的人。两个男人爱上同一个女人，我只在小说中读到过。小说作者的处理方法无外乎就那么两种。要么，两人为了女人，大打出手，从此绝交；要么，一人退出，成全兄弟。我不想跟维德决斗，也绝不能放弃伊云。
【十】
我喜欢看伊云安然飘逸的样子，那种与世无争的气质，是现如今社会所缺少的。我的同学都是我的同龄人，其中不乏漂亮性感的面孔和身材。伊云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我不知道年轻女孩的朝气在她身上是否曾经有过；至少现在的她，沉静有余。她的相貌不突出，没有惊艳的五官，可特别耐看。她身上那种说不出来的韵味，让我着迷。而我敢说，被她吸引的男人绝不止我一个。我又想到了维德，心里泛起一阵沮丧。
当你关注一个人或一件事时，便总能获得想要的信息。伊云经常把三明治和汉堡当作午餐。学校食堂除了快餐没有别的。离M校不远处有一条餐饮街，包括中餐馆在内，有二十几家饭店。那天下课后，我去建筑系教学楼大厅等伊云。她看到我时，有一点惊讶，但很快就冲我笑了笑，“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
“等你。”说这话时，我的心脏跳得厉害，脸也发烫，但语气很坚定。
她愣了一下，不解中带着窘迫，“哦，有事找我？”
我告诉她，想请她去吃午餐。她说，下午还要去看展览，怕时间不够。我觉得这话是借口，心里不免一沉，想过放弃，却觉得不舍。
“不会的。那些饭店的客人都是上班族和学生，厨师和服务生早就对快节奏得心应手了。”
她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儿，脸颊微微泛红，轻轻点了点头，“那谢谢你了。”我喜出望外，带着她去了一家中餐馆。
那顿饭吃得很尴尬，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吃得也很少。但她在我们离开饭店时说，这是她到A国后，吃的第一顿正式午餐。我问她开心吗？她说很开心。虽然那次我们没说什么话，可我觉得特别温暖。
那天，我一直把她送到地铁站，目送她下楼梯，直到她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心里涌起淡淡的惆怅，更多的是幸福和满足。
【十一】
“我被拒了。”维德终于向伊云表白了。听他说这话，我替他难过的同时，悄悄舒了口气。
维德拉住我喋喋不休：“我哪里不好，霄，你说说看。”
“你没什么不好。”
“那她为什么拒绝我？你知道吗，她拒绝我的时候都没犹豫一下。虽然她的语气温柔极了，可被温柔地拒绝，更让我难过，你懂吧，霄？”
我点点头。维德当初与启萱在一起时，怎么说都有些草率。那感觉就好像一只受伤的猫被好心人抱回家，为它疗伤后，才发现，痊愈后的宠物并不可爱。可他对伊云不一样。
维德从入学开始，对学习的投入最多只有六分。但自从他打听到伊云成绩很好，教授鼓励她硕士毕业后读博时，他竟然开始用功读书了。他不止一次对我说，她是我的女神，我必须优秀起来，才有资格守护她。看他一脸凝重的表情，我不知道应该为他感到高兴还是悲伤。但我挺佩服他的勇气，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伊云那天会说那样令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那个周五下午，我想了很久，还是给伊云发了微信，问她周六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她过了半个小时回复我，周六要去“Garage sale”（作者注：Garage sale是A国人的风俗。他们在自己的院落里，出售家中不用的各类东西。广告登在不同的平台或报纸中缝，见者均可前往逛逛）。
我心中瞬间有了期盼，问是否可以跟她一起去，我到A国后，还从来没有去过Garage sale。她说可以，我喜出望外，赶紧约定时间和碰头地点。怕她反悔，还特意写了一句“不见不散”。她发给我一个可爱的笑脸。那天晚上，我拿出来这段聊天看了又看，对着手机情不自禁地笑了好久。
周六早上，我们按约定的时间在地铁站碰头。我在家坐立不安，索性提前二十分钟去等她。她看到我，抱歉说自己晚了，其实她很准时。
举办Garage sale的那家离我们住的地方挺远，地铁上晃悠两个小时后，跟着导航还得去爬一条坡度很陡的街道。伊云在我身边已显得有些吃力，鼻尖渗出汗珠。我下意识向她伸出右手，但没敢直接去拉她。
她看了我一眼，迟疑片刻，随后垂下眼帘，微笑地拉住了我的手。瞬间，我好像被电流击中一样，浑身发麻。
到达那家时，Garage sale已经开始多时，到场的客人还不少。我的注意力不在东西上，便随着伊云走走停停。她看中一套仿古希腊餐具，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买。我请主人包好餐具，“算是我给你的礼物”。
“我只是喜欢，但喜欢的，不一定就要占有，对吗？”她的声音轻绵柔软，却有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我把餐具放下，向主人道歉，对方大方地笑了笑，“没问题，随便看。”
伊云的话让我心里挺难受，难道她是在暗示我吗？我和她不一样，喜欢的，就想拥有。至少，我不能让自己在沉默中错过美好。
我们在那家逛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什么也没买。伊云说，她特别喜欢“Garage sale”这种销售方式，她把这当作一种精神旅行。还能在其中看到许多在国内看不到的西方文化作品，比如那些油画，那些雕塑还有那些泛着潮湿味道的古书。
她问我有没有想过未来要做什么？我犹豫了一下，告诉她没有。我还只是个本科在读学生，想要留在A国并非易事。还没发生的事情，我不喜欢提前内耗伤神。伊云点了点头，夸我比她强。
“怎么可能？你都读研了，还是建筑系的。”
“读书能力并不代表什么，我总喜欢提前伤神，搞得自己多了许多心墙。因为是自己建造的壁垒，所以特别坚固，最后把自己给圈了起来，走投无路。”我不解地望着伊云，她没看我，注视着前方，脸上忧郁的神情，激起我一阵心疼。
“那你跟我说，把让你伤神的事情都告诉我，我帮你把心墙推倒。”
她侧目看了我好久，我被她看得有些窘迫，怀疑是因为自己说的话太过幼稚，让她笑话了。
她没笑话我，也没回答我，自顾自往坡下走。上坡时艰难，下坡也不易。她在坡上刹不住脚，下意识大叫了两声。我连忙跑上去拉住她。我们在倾斜的街道上相视了几秒钟，我在她的眼神和克制的喘息中，读出了相同的渴望。
送她回家时，我鼓足勇气告诉她，我想每天都看到她，每天都能跟她在一起。我的手在出汗，好像她的手也是湿的。她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我，声音依然轻柔克制，“你有没有觉得，世间美好的事情发生时，总会伴随潜在的不幸。我其实不太相信美好会降临，也不太敢接受美好。”
她比我大不少，也许她担心未来会有变故？除此之外，她还担心什么？我当时并没想明白她的意思，也懒得去想。我跟她不一样，不会为未发生的事情提前焦虑。
“至少，我不想你因为我，遭受别人的不满。”当时，我以为她说这话，是担心别人因为我们年龄的悬殊说三道四。
维德告诉我他的表白遭到拒绝时，我才意识到，我们一起去Garage sale之前，维德向她表白了，而她拒绝了他。
维德的喋喋不休渐渐变成了愤怒，“这真是太他妈见鬼了！她竟然拒绝我？霄，你是知道的，什么样的女孩见到我不是两眼发直？她真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吗？哦，不是她觉得自己了不起，是我给她脸，高看了她。”
他这样说伊云，我听着不舒服。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体谅他吧，毕竟刚刚失恋。
“不过是个女人。我跟你说霄，如果她哪天后悔了，来找我，你知道我会怎样吗？”
我感到胸口堵得发慌，本想说不想听，说出来的却是不知道。
“我要让她心甘情愿躺在床上，袒露在我面前，可是我，丝毫不会靠近她，摔门而去！哈哈，霄，我厉......”
维德的得意忘形被我的拳头挡在了嘴里。我的力气一定很大，他没站稳，跌倒在地上，横躺的身体使得原本宽阔的大厅，突然间变得拥挤狭小了。
“你他妈疯啦？！”只几秒钟，倒在地上的维德就反过劲来，大声叫着，挣扎着站起身。
他冲上来揪住我的衣领，怒视我，问我怎么反应这样大，竟然动手打他？
我没怯懦，直视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他，因为我爱伊云。
这次轮到他打我了。他的拳头重重挥来，我的鼻子和嘴巴瞬间出了血。他大叫着骂我是叛徒，是内奸，居然挖兄弟的墙角，“兄弟妻不可欺，你没听说过吗？”
我看着他因愤怒而狰狞的面孔，突然觉得好笑。
我的笑再次激怒了他，他还想打我，没成功。我握着他的拳头，郑重地对他说，伊云不是你的妻，她也从没答应过你。至于我，跟你一样，有追求她的权利，也做好了被她拒绝的心理准备。我不想跟你闹翻，本来就是公平竞争的事情，你若非要迁怒于我，不讲理的话，随便你。我不会再陪你胡闹。
“别再动拳头，是男人就有点心胸。更何况我是你假想出来的情敌。”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卧室。
维德没再找我麻烦。但从那天起，他不再跟我说话，我主动叫过他两次，他都假装没听见。他的态度耗尽了我对他失恋而产生的同情。虽然相识却互不理睬让我觉得特别尴尬，但我也不想再做任何修复裂痕的努力。
【十二】
学期大考结束后，我的成绩名列前茅，我觉得这是爱情滋润的结果，跑去告诉伊云。在她散发着清香温暖的小屋里，我们自然而美好地完成了神圣且热烈的人生洗礼。
事后，伊云依在我怀里，默不作声。许久，抬眼望我，“对不起，也许应该更早点告诉你。”
我猛然意识到，相识以来，我总不能在第一时间清晰地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而我每次都懒得去问个究竟。可这次，我莫名想要探个明白。
我环抱着她的身体，下巴轻轻摩擦她的头发，听她缓缓说出令我惊讶的过往。
伊云竟然结过婚！她前夫的情人在她对他们那段婚外情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打电话给她，在她面前炫耀他们的相见恨晚，告诉伊云她在前夫的眼中是多么失败和讨厌的女人。
“我没有犹豫，很快跟他离了婚。也没有纠缠，不要财产，不要房。我只要重新获得真正的自由，开始我的新生。”
伊云流着泪对我说这番话。我不确定自己算不算她的新生，但知道她经历的那一刻，我动摇了。心里有根无论如何也拔不掉的刺。
“怎么会嫁给他？！”我已松开了环抱她的双手，捂住了脸。
伊云没说话，我松开双手，看着她穿衣服。她的手有些发抖，费了好大劲，才穿戴整齐。我曾那么渴望和爱恋她的身体和面孔，这一刻，看到它们，除了心痛，别无他感。
“你爱他？”我没能管住嘴，心痛得绞在一起。
“曾经爱过。”
我受伤了，莫名的怨恨油然升起。而更多的，是我不想承认的妒忌。
我没跟伊云告别，夺门而去。回到家，我盼着她给我信息，求我或者哄哄我。可她没有。我突然觉得，打架那天维德说得没错，她太自以为是了。哦不，是我太高看她，给了她得意的机会。
我本想找维德聊聊，可打架以后，我们很久不说话了。他在一个周末的午后，搬去了另一个学生公寓。听说那里更加便宜，但我知道，他是不想再看到我。
我去小酒馆买了几瓶啤酒，把自己灌得烂醉，一个人在卫生间呕吐不止，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内心就像这个单元一样，空荡寂寞。
【十三】
微信聊天框每天都有不同人发来的信息，可没有伊云的。那些信息因此令我厌烦至极，看到了也懒得回复。在一起后的快乐和幸福时刻撩拨得我心痛，我头一次在上课的时候，分了神。
又忍耐了一个星期，终于在周五的晚上敲响了她的房门。几乎是同时，她扑向我，我紧紧搂住了她。
我的嘴贴在她头顶的黑发上，那股熟悉的清香瞬间弥漫在四周。
“我不要跟你分开。”我喃喃地说。
“从来没想过跟你分开。”她抬头看我，眼中有泪。
她的室友与朋友一起去郊游，周末不回来。我们在她的小屋，促膝长谈到深夜。一个星期没见，她憔悴了许多。她摸着我的下巴，心疼地说，你怎么连胡子都不剃。
“哪有心情顾这些，你不在我身边，我像丢了魂。”
她依紧了我，没说话。小屋柔和的灯光照在我们没有缝隙的躯体上，我再次拥有了那令我感动和渴望的丝滑和洁白。
有伊云在的日子，我是快乐幸福的。只是她不知道，那根刺始终没有被拔掉。我想拔掉它，可它却总是反复着扎向我的心。
伊云的课程中，有一门课需要去B国博物馆和美术馆完成。她临走的那天，我俩依依不舍。但也相互宽慰，就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她带着我的牵挂和叮嘱离开；我在紧张的学习和孤独中等待她的归来。我俩谁也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一件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兰青是突然到教室来找我的。除夕聚餐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她在教室门口面带微笑冲我撅嘴，“看到我这么惊讶？我就不可以来找你吗？”
我茫然地看着她，明明不喜欢她这副腔调，可心脏还是偷偷狂跳了几下。
她走近了些，我闻到一股腻腻的脂粉味，不知怎么还伴随着一股臭水沟的味道。
她说想请我帮忙修改一下论文。我没掩饰自己的诧异，让本科生修改研究生的论文，这不合常理。她极自然地拉住我的胳膊，缩短了我们的距离，“谁不知道你英文好，你只要帮我改下语法就行。”
我呆呆地望着她洁白整齐的牙齿，又闻到了那股臭水沟味。
后来，我一直后悔那天答应了她的请求。我想是骨子里潜藏的邪恶在偷偷向上冒，以至于我明知她的人品和刻意挑逗，依然允许了她的放肆。
她的英文水平确实差劲，读她的文章，我好几次感叹，著名学校也无法摆脱金钱的诱惑。
我还是尽心为她修改了论文，这不是情分，只不过是虚荣心在作祟。被人崇拜，尤其是被女人崇拜，无论如何令我满足。
那晚，她请我在中餐馆大吃了一顿，算是对我的感谢。那顿饭用时过长，结账时已经十一点。鬼使神差，我主动要求送她回家。她欣然答应了。到了她公寓楼下，我转身离开时，被她一把拉住。我们离得很近，我低头看她的眼睛，路灯下，那双眼睛在读我。我极力掩藏内心的慌乱，再次想离开。她这回没拦我，只是要求加了微信，同时，还把她的海外社交平台账号给了我。
【十四】
中国学生在国外使用最多的社交平台还是微信。我从没上过那个海外社交平台。晚上回到家，随意翻了翻她的朋友圈，无外乎是些夸大快乐和成功的照片。关上微信，本想去睡了。可内心深处涌起一阵好奇，于是打开电脑，登进她的海外社交平台账号。
她用自己的照片做了头像，主页分文章、照片和视频三类。我先点进“文章”。粗粗看后，就已感受到她无病呻吟的刻意。照片类里有几百幅图片，她是主角。与微信朋友圈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她的生活，只有她在镜头前摆出的各种姿势。她很会照相，每幅图片中的她，都好像站在我面前，对我笑，冲我撅嘴，用眼神撩拨我。我感到小腹一阵涌动，连忙关上了照片。
我呆坐在电脑前，闭上眼睛，脸发烫，心跳得厉害，有种正在偷窥的人被发现时的尴尬和窘迫。我洗了澡，躺在床上，希望能快点睡着。可她的模样一直在眼前转，搞得我精疲力竭，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起身走到桌前，在黑暗中又一次登录到她的主页。这一次，我看了视频。
屏幕在黑暗中闪着光，一个女人随着梦幻音乐的节奏扭动着肢体，变化着诱人的表情，那若隐若现的双峰在她不断变换的动作中，起起伏伏。
国骂脱口而出，我的眼睛却怎么也离不开屏幕了。
我没想到，兰青会拍这样的视频，更没想到她会上传到社交平台。可奇怪的是，内心深处对她的风尘相有多鄙视，身体就对她有多渴望。兰青的出现，让我对自己有了更深的了解，那是别人、甚至是我自己都不曾知道的我。
那些视频让我无法自拔，连上课的时候都无法赶走她扭动的身躯和狂野的动作。我用极大的毅力克制住不去想那些画面，但晚上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上她的主页。持续观看多日后，我已不满足在视频中看她了。我甚至连续多日在梦里与她在一起，亲密得没有缝隙。醒来后想到伊云，我愧疚得想哭，可也只是一会儿的自责，随后便被视频中兰青的风情万种再次俘虏了。
伊云每天给我发信息，问我的现状，说她的近况。我知道自己爱的是伊云，对兰青的臆想充其量是男人动物的本能在作怪。我安慰自己，不过是臆想，不会有实际的发生。可越这样说服自己，越发现，我很想实实在在占有兰青。
兰青发来信息，我挣扎了许久，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放学后去超市买菜时，发现自己对她晚上的到来，竟然充满了期盼。
晚上她来时，带了一瓶葡萄酒。
“再次感谢你帮我润色论文，教授对我英文水平的提高大加赞许，哈哈，所以，我必须得来谢谢你。”
我们吃着两人合作而成的晚餐，喝着葡萄酒，有的没的聊着天。
“你看我的视频了吗？”兰青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下意识想回避那灼热的目光，可没成功，她已经走到我面前，扯住了我的衣服。
我点了点头，我想一定是我羞愧的表情让她发出了放荡的笑声。
“哈哈，你可真可爱。不要告诉我，你还是个童男子。”兰青不屑地瞥了我一眼，神情中充满了嘲弄。
不知是被她嘲弄的表情激怒了，还是激将了。总之，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低下了头。那股臭水沟味道混着菜香味弥漫了空气，进了嘴里，我下意识想呕。兰青非常有经验，她捉住了我的躲闪，不让我离开她的唇，双手在我身上到处游荡，不一会儿，我就无视浑浊的气息，心甘情愿被她引领了。
那晚，我在她的海洋中无法自拔，又一次次跟她一起从山脚一步步登上巅峰。那失了魂魄般的不真实感，好多天后一直萦绕着我，让我欲罢不能。
【十五】
理智告诉我必须要离开兰青，我不爱她，只爱伊云。可没想到，兰青竟然在朋友圈晒出了我俩的照片。那照片的背景是我公寓的客厅，她正冲着镜头，笑着喂我吃东西。文案写得更肉麻：我们的爱。我惊呆了，不知她什么时候偷拍的照片，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朋友圈晒出这样的隐私。
我跑去找她，严厉地要求她必须删除，如果她还想跟我做朋友。她玩世不恭地抱着胳膊反问我，这么快我们就只是朋友了？我们的关系比恋人还要亲密吧？你敢说，你跟你女朋友在一起时，比跟我一起时快乐吗？
我被她噎得哑口无言。我得承认，兰青让我体会到从未有过的鱼水之欢。跟伊云在一起时，是乖巧与狂野的相拥，我以为我必须是主导者。而兰青让我知道，有时被引领更销魂。
可是不管怎么刺激，那也只是动物的本能，我不可能将自己的一生交给放荡如斯的女人。跟兰青发生关系后，我对伊云充满了愧疚，但只要一想到她的前夫，我便能立刻原谅自己。我不打算瞒着伊云，只希望她能原谅我只是一时乱了神，相信我没有对兰青动感情。
伊云回来了，我去接的机。一路上，我紧握她的手，她含笑看着我，因为有司机在，我们没太说话。
一进她的小屋，她便主动扑进我的怀里。
“想你。”她在我怀里轻声说。
我也想你，我动情地告诉她。一切都是在自然中进行的，我们在彼此熟悉的怀里，拼命宣泄爱恋和激情。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渴望与欲望的本质区别。
伊云那天很快到达了巅峰。事后，她躲在我怀里羞怯地笑了又笑。那可爱的神情让我更加自责。我的眼泪吓到了她，她抱着我轻声安慰的同时，让我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我诉说的时候几次哽咽，我以为我会为自己找借口，可实际上，我全盘道出了经过，没有否认自己对兰青的沉迷和欲望，也坦白承认那根刺至今都没能拔掉。
伊云听得认真而安静，直到我停止诉说，房间内一片寂静，她也没流一滴眼泪。她太平静了，这让我很害怕。
我抱住她，请她相信我虽然与兰青发生了关系，但这跟爱情无关。
伊云听我说完，点了点头。脸上依然平静，但她的嘴角在抖动，下意识搓着双手。
“骂我，打我，伊云。”我恳求她，心里充满了恐惧。
“不。你没有错，都是成年人，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我不怪你。”
伊云不像是口是心非，但我听出了决绝。这是我不能承受的结果，我拼命想要挽回。
伊云抱住我因自责害怕而抖动的身体，轻拍我的后背，那一刻，我觉得她会重新接受我。
“凌霄，你知道吗？决定跟你在一起之前，我用了无数理由说服自己不要对你动情。我们的年龄差，我的经历，都可能成为我们今后生活的羁绊。但是，最后我放弃了挣扎。因为我发现，我没法不想你，也忘不掉你。”
“我也是。无论是兰青还是那根刺，都无法让我离开你。我错了，伊云，真的错了。”
我恐惧的内心有一刻是振奋的，因为我觉得伊云依然爱我，也舍不得我。
伊云没理会我的道歉，她听完我急切的忏悔和表白后，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干涩发哑，“你看她的视频了，是吗？”
我惊讶地望着她，她怎么会知道那视频？她俩之间根本没有交集，我敢肯定。虽然在除夕聚会时见过面，但明显感觉得出，她们彼此并不喜欢。
我愧疚地低下了头。
“当初，他也看了她的视频，他说是她主动给他看的，你也是这样的，对吗？”伊云的微笑中透着疲惫，脸色苍白如雪。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脑子一片空白。
“兰青是我前夫的情人。我们因她离了婚，可她并没成为他的妻子。不是他不娶，而是她不想嫁了。他说她很聪明，没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他一个人。他无意中发现她跟多个男人有着实质性的亲密接触。他在我面前痛苦不堪，怒斥她对自己的背叛......”
伊云轻轻地咧了咧嘴，她依然没流一滴眼泪，我却觉得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
我心疼地紧紧抱住伊云，“对不起，伊云。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多好多幸福，对吗？我不希望别人影响我们的未来。相信我，我一定会加倍珍惜你的。”
这次，伊云有了反应。她轻轻挣开我的怀抱，向后退了几步，紧盯着我的眼睛，提高了声音，“可是兰青，她不是别人！”话音落下的同时，伊云流下了眼泪。
【十六】
无论我怎么乞求，伊云都不再理我。我因此每天浑浑噩噩，没了往日的神采。这让包括启萱和维德在内的同学们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不知他们从哪里看到了兰青发的那个朋友圈，就像启萱在除夕聚会上，明白自己误会了维德后瞬间原谅了他一样，维德因了我对伊云犯下的罪，终于解开了心结。
维德搂住我时，不无遗憾地说，霄，你也真是的。伊云多好的女人啊，你怎么跑去跟了兰青。那女人，除了能勾起男人的欲望，哪有一点可爱之处？
事情已经不能挽回，我不想听别人的教训，连同情对我来说，都是多余的。失去伊云，维德的回归没能带给我丝毫快乐，他善意的喋喋不休让我觉得无比厌烦。
启萱得知此事后，大骂兰青是荡妇中的荡妇。我看着她义愤填膺口不择言地羞辱兰青，又忆起那天伊云的平静。她自始至终没在我面前骂过兰青一个脏字。
失去伊云后，我总忍不住追寻她的身影。她依然形只影单，脸上少有笑容，脸色比以前苍白许多，神情憔悴。不知为什么，我从她挺直的背脊和肃穆的表情中，看到了悲壮。经过那个咖啡馆时，她还是像从前那样，给坐在门外的流浪汉递上一杯咖啡。我曾对此表示过不解和不赞同。在我的认知里，流浪汉是危险且令人厌恶的。伊云当时没有反驳我，只是轻声对我说，其实他们不坏，没有攻击力，不会打扰别人的生活，对自己和他人都没有苛求。
我每天都会点开我们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是我发给她的忏悔。我还是会忍不住翻看以前的幸福，每每看到她对我说的话，眼前总会一片模糊。
A国的冬天寒冷无比，夏天又炎热难忍。有伊云在的日子，我觉得冬天和夏天都很可爱。可是伊云离开我以后，连怡人的春天和金黄的秋天都在惩罚我。有段日子，我恍惚觉得A国只有冬夏两个季节。
颓废迷茫许久后，终于有一天，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得好好学习，升入大四后就要面临毕业选择，我没时间颓废了。
我拼命读书，以此来抗衡心里对伊云的思念。这期间，兰青又来找过我几次，每次都狂放不已，不知羞耻。可我对她再也没了欲望，只剩下恨。我觉得是她毁了我。有一次她挑逗未果后恼羞成怒地问我，为什么这样对她。空气中又弥漫着臭水沟的味道，我突然觉得自己比她更恶心。
“最后跟你说一次，别再骚扰我。这不是商量，而是警告！”
兰青张着嘴愣在原地，神情中有不解和被拒绝后的不甘心，但更多的是害怕。我让她离开，语气中没有半点犹豫。她不走，我就去拉她。拉到大门口，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一只手紧紧拉住门框，身体向下沉。我更加用力，眼看就要拉她出门，她突然躺倒在地上，大声哭喊，你不能对我这么绝情，别忘了你在我这里得到的快乐。
兰青个子很高，体重也不轻。躺倒在地上时，分量似乎有所加重，难以拉起她。我疲惫地喘着粗气，厌恶地甩开她的手，拿起手机，正色对她说：“再赖着不走，我就报警！我没开玩笑！”
话音刚落，她就爬了起来。她用手背抹去鼻涕眼泪，声嘶力竭地冲我喊：“她有什么好？她哪点比我强？她老公都因为我不要她了，你还在这里扮什么情圣。我终究打败了她，哈哈。”
她像个疯子一样跑走了。关上门，我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耳边久久回荡着她最后的咆哮。她永远不会明白，她并不具备与伊云相提并论的资格。
我删除了兰青的微信。准备删除她的海外账号前，情不自禁又上她的主页看了一眼，发现她的视频变得更加诱惑，主角仍是她，只不过多了不少男配角。她果真不缺男人，也离不开男人。我随即按下了“删除”键，同时清除了“历史浏览记录”。
大四期间，我跟同学们一样，到处寻求一份未来在A国就职的机会，可惜没能如愿。毕业时，我和启萱、维德都没获得工作准证，学生签证还有半年就要到期。
启萱和维德已经冰释前嫌，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他们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国。我想等签证到期后再走，毕竟出来一次也不容易，这几年光顾着学习，其实也没好好见识一下A国。他俩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也准备半年后再回国。
我没接受他们一起出游的邀请。因为一直忘不了伊云，我找她的原室友、同学了解她的动态，得到的消息虽然有限，但还是有收获。
她成为建筑系优秀硕士毕业生顺利毕业后，没有接受教授的建议继续读博，而是在A国N市找到了一份设计师的工作，只身去了那个城市。
我苦苦哀求她的同学和原室友把她的电话住址给我，可得到的回复却是，他们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没有她的电话，只有微信。
可微信她好像也不太用了，她的朋友圈动态还停留在两年前。他们这样告诉我。我不确定这是不是谎言，但也只能如此。
我抱着一线希望去了N城。到达后，给伊云发微信，打微信电话，都没联系上她。不过有一点我挺欣慰，她没有拉黑我。我之所以选择到达N市后再联系她，也是不想为自己的怯懦找借口。为了爱破釜沉舟一次，值得。
我在N市待了七天，每天去一个景点，拍照写文，然后发给伊云，告诉她，我在这里等她。可惜，我俩的对话框依然如石沉大海没有动静。
等到我把N市值得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时，我知道我在伊云那里没有希望了。
“我走了，伊云。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不是想纠缠你，只是想告诉你，我可能永远也忘不了你。忘不了的感觉其实挺美好的，它无需别人的许可和接纳，只属于我自己。保重，爱你。”
这条信息发出后，我登上了回M校的火车。一路上，微信弹出许多消息，可惜没有伊云的。
签证终于还是到期了，我不得不回国。在机场候机时，我不无留恋地望着停机坪上停靠的飞机，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几年前，刚到A国时的青涩和紧张，不禁眼眶湿润。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收获了珍贵，却生生把它给弄丢了。
启萱和维德回国后，陆续来到我所在的城市谋求发展。他们总抱怨我不跟他们联系，架子大。我确实不愿意与他们走得过近，因为太近了，就会忆起过去的往事，那里有我的不舍和遗憾，我不敢轻易触碰。
【十七】
出租车停在凯特大酒店大门口，付钱下车，门童帮我开门，我忐忑不安地走进酒店，说不清自己为何而紧张。
已有不少同学到场，见面后，免不了故作热情的寒暄，我脸部的肌肉一次又一次在尴尬中痉挛。维德作为原中国同学会会长，发表饭前演说。他还是那么漂亮，口若悬河。气场不减当年，继续吸引女人们毫无遮拦充满渴望的目光。启萱似乎比从前稳重不少。
“谈了个男朋友，他喜欢文静的女孩。”启萱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
席间，男人们免不了互相敬酒。我自从那年烂醉之后，再也没碰过酒。他们走动着，我与启萱聊天。
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她，电话中说的惊喜是什么。她“啊”了一声，似乎才想起来。
“你一定想不到，凌霄，兰青被人勒索了！”她快乐的笑声引来不少同学的目光，她为此很得意。
我皱了皱眉头。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依然一阵恶心，不堪回首的往事又浮现在脑海中。启萱拉了拉我，误解了我的愣神。
“不跟你卖关子了。她后来去了S国，听说是贴上了一个公司的大老板，被他带过去的。他们同居的时候，老板出差次数太多，她受不了一个人独守空房，每晚都去夜店。你也知道，她勾引男人有一套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她真是不应该玩到忘乎所以，竟然在卫生间与男人......那种地方，到处都是摄像头，他们的过程被录了下来，有人拿到手后就联系她，说了数字。若不给，就要把视频发布到网上并告诉她老公。她再放荡，也受不了这个。所以最终，勒索成功。”
启萱兴奋的表情随着详尽的叙述满溢出来。看到我过于平淡的反应，有些不满。
“这不是惊喜吗？我以为你是恨她的。”
我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兰青的状况对我而言谈不上惊喜，也不会是痛苦。她早就被我从记忆中剔除了，偶尔掠过，只会让我泛起一阵苦水。
启萱盯着我，似乎在突然间恍然大悟，“哦，我懂了，你以为惊喜是伊云？”
我点了点头。
启萱摇摇头，遗憾地说，她没有伊云的消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忘不了她吗？”
我没回答她，只问她是否知道伊云的近况。
启萱叹了口气，“你知道她并不喜欢与人交往，当然除了你。”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绞痛。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李响好像有她的消息，我带你去找她。”
李响是我们那年在M校的校友，主修新闻。李响说，她回国后，有一次去深圳出差，在机场看到了伊云。因为曾经在M校见过面，有过几次交谈，所以对她有印象。
“我当时还问她要了手机号。她那段时间在深圳做项目，说是能在国内待些日子。我就想多个朋友多条路，也许将来能得到她的帮助。这个手机号是国内的，但她说过，在国外，这个号同时使用。”
“她结婚了吗？”启萱边问边瞥了我一眼。
“遇到她时，她说是单身。”
我心中暗喜，谢过李响后，回到原位。心跳过速的感觉让我不舒服，我很想快点离开这里。
启萱终究是女人，看出了我的兴奋和焦急。于是替我跟大家说，凌霄还有事，先走一步。大家互相留个联系方式，以后也有个照应。
场面上的话，他们比我精通。我随意说了句，让启萱把我微信推给大家吧，就急切地离开了饭厅。
快步走出酒店大门，我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强迫自己克制狂乱的心跳，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中伊云的名字。
此时正值周末傍晚时分，周遭人来人往，大街上车水马龙，天边夕阳的余晖温柔地为人间保留这一天最后的光亮。
又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我终于按下伊云的号码。
电话竟然通了。我激动得有些发抖。
电话音响了两声后中断，片刻的寂静令我紧张得喘不过气。就在这时，电话里响起一个女人清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文 | 枫叶丰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