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老屋有段时间没人住，后来组给了一个打工的人。老城区开发旅游，即将拆迁的老街，却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头脑敏锐的人嗅到了商机。老街沿街开了很多店铺，有烧烤，奶茶，酒吧，各种特色工艺品小店。最多的竟然是酒吧。白天游玩的人熙熙攘攘，晚上，灯火通明，烧烤摊位，摆满了小桌和马扎。人满为患，烟雾缭绕，食客们大快朵颐，开怀畅饮，嘈杂纷繁。不时有人找个僻静处就对着墙壁小便。一条古老破败的老街一夜之间竟换了新颜，变成了繁华的商业街。有人日进斗金，干劲十足，当地居民怨声载道，有人以扰民为由报警，110来了劝阻一番，第二天照旧如此。

有一个人直接找上于雷的父亲，要求租他们家的老屋，是一个开酒吧的商人，房租比原来的租金高一些，干酒吧。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开酒吧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有些片面。于雷怕惹上麻烦，就说房子已经租出去了为由拒绝了。可这人不死心，拨通于雷的电话，几次三番的劝说，软磨硬泡，令人不厌其烦。父亲和于雷商量之后，勉强同意了。因不知道何时拆迁，双方商定，租赁合同一年一签。于雷见过这个老板一面，标准的土豪，长相猥缩，胳臂上文着稀奇古怪的纹身。一脸痞气。如果不是因为租房。，于雷真不愿和这种人打交道。

既然是做生意，而且还是酒吧，原来破败不堪的老屋自然要经过一番装修，粉饰，墙壁贴上了壁纸和木板，扯上了彩色的霓虹灯，乍一看，也显得美奂美轮。于雷知道，无论再怎么装修，也是金玉在外，败絮其内。就像一个已到年老垂暮，鹤发鸡皮的老太，却被却被涂脂抹粉，打扮的妖艳俗气，站在大庭广众下，搔首弄姿，可怜又可悲。于雷不是生意人，更不懂酒吧这个行业，看不透人家怎么赚钱，既然人家把这儿租了，这也不是于雷该操心的事。看看满街的灯红酒绿，也许 ，奇怪的现代人要的就是这种不土不洋的怀旧的气息。

酒吧干了两年，“土豪”按时付房租，有时还表现的慷慨大方。今年初，市政府下发了拆迁公告，定于六月份冻结。酒吧的租赁合同去年十月份已经到期，于雷已经提前两个月通知了老板，按照合同约定，酒吧应该一个月内搬走，可是，这个老板立刻露出了痞子无赖的嘴脸。称自己装修花了不少钱，要搬迁费。拆迁是政府行为，两年租金还不到两万块钱，摆明了敲竹杠。

几次通电话协调，老板蛮不讲理，且态度强硬。

父亲坚持按合同，寸步不让，他有自己的理由，一旦答应“土豪”的要求，恐对方贪得无厌会得寸进尺。于雷母亲埋怨说，当初，谁让你们租给这种人了，才导致这样的后果，早租给那个打工的，哪有这些事？这是母亲遇到事情一贯的说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于雷已经二十多岁，做为家里的唯一男孩理应为家里分忧。

于雷和酒吧老板通电话，有些事情必须面谈，约定，晚上在他的酒吧里见面。

街上的邻居告诉于雷这个老板很有些背景，社会上狐朋狗友很多，三教九流，人们对这种人的印象也是社会关系复杂，据说他本人还是还是一个夜总会的合伙人，有人还看到他和当地派出所的民警称兄道弟，关系好像不一般。

有一次，旁边的邻居和他起了争执，“土豪” 张嘴就恶语相向，“弄死你”。对这种人，一般百姓唯恐避之不及。

在这个社会上，有这么一种人，他们游走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的灰色地带，从事着职业介于违法与合法之间，为自己谋取利益，他们善于编织关系网，与方方面面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无孔不入，钻营投机，左右逢源 。这种人岂是于雷这种守法良民的人家能惹得起的？

一旦发生冲突，在对方的酒吧里，于雷势单力孤，难免吃亏。因此，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于雷想到了师兄弟们，晚上，他们一般聚集在公园里公园一起练拳，想找到他们很方便。

真巧，这天晚上，来练拳的人不少，王老师也在。于雷不好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找人帮忙打群架，只好对众师兄弟们简单讲明缘由，遇到了难处，求见多识广的人给出出主意。有人提议报警，有人立刻提出反对意见，

，警察只制止打架斗殴，对于经济纠纷一般不管，而是建议你去找法院上诉，事实上，这点小事法院根本不会受理，况且，老百姓哪有那么多时间精力打官司？由于大多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且练武的人豪爽仗义，古道热肠，往往一个人遇到难处，其他人义不容辞。二话不说，就随于雷一同前往。年近四十的韩姐也要一起，人已经够多了，被人们拦下了。王老师不放心，也一同前往。

王老师五十多岁，个头不高，体格健壮，眼里闪射着练武人特有凌厉的目光。是于雷的师伯，可是一个练家子，自小练武，功夫了得，在本市乃至国内外都名声在外，这可不是吹得，有关他的不少奇闻轶事在民间武术圈流传。年轻的时候，和朋友开车去外地办事，回来的路上经过(河北)黄河以北，看看时间还早，两人都喜欢斗蛐蛐，四周一片荒 草地，两人来了兴致，停下车逮起了蛐蛐，不知为什么和当地村民起了冲突，对方叫来了四五十人，手持棍棒，铁锨 ，气势汹汹，当时也是年轻气盛，王老师和朋友一场混战之后，只受了一点皮外伤，竟能全身而退，还把那辆破黄河卡车拖了回来。还有一次，近几年才发生的事，王老师曾经在一家金店干保安，一天晚上值夜班，碰上一帮广东的流窜犯来抢劫金店，别看王老师平时不善言辞，待人温和谦逊，练技千日用技一时，几十年的功夫被瞬间激发出来，事后被送到医院去的就有十九个人。虽然南方人个头较矮小，但是，来抢劫金店必是些亡命之徒。可见，王老师并非徒有虚名。由于只是传闻，不知是否被夸大，有和老师关系较近的徒弟向他求证，有人向他求证这事真伪，他笑而不语。自古以来，练武的人并不惧怕打架，反而在与人争斗的过程中，检验自己的功夫在实战中的应用，胜了，便能提高自己的威望和名声。未习武，先修德，习武并非好勇斗狠，恃强凌弱，而是强调儒家的道德和正义，侠肝义胆，是中华精神生生不息的延续。

于雷看向另外几个人，其中一个练过摔跤，身体浑圆，敦实稳健。还有一个体校毕业，练田径的。另外一个练过形意拳，经常去健身俱乐部，是个运动达人， 肌肉发达，还当过兵。有这些人凑在一起，可谓阵容强大，豪华组合。有这么多两肋插刀的朋友，真好。于雷自己也练过散打，虽然和专业运动员相比是半瓶子醋，但是被人欺侮到了头上还做缩头乌龟，岂不有辱练武人的名声。一位姓高的师兄弟还亮出了家伙，一对“子母鸳鸯钺”，这是一种八卦掌独有的短兵器，有两个月牙型组合在一起，多尖多刃，锋利无比，适合贴身近战。在中国古代冷兵器时代，是武术家智慧的结晶。

如果不是喜欢练武术，根本不可能结识这么多热血的朋友。此时，于雷才明白从古至今，人为什么喜欢拉帮结伙，就像梁山好汉，价值观相近的一群人，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就能揭竿而起，啸聚山林。一路上，大家各抒己见，出谋划策，人们很容易被这种慷慨激昂的情绪裹挟，仿佛每个人都生出万夫不当之勇。一位姓薄的兄弟，是开公司的，社会阅历丰富，他头脑还算冷静，告诫大家，不要先动手，一旦动起手来，先报警。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子母鸳鸯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亮出来，总之，见机行事。大家点头同意，他说得有道理，这么说并不代表他胆小怕事，毕竟，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和平解决，才是上策。

到了酒吧附近，时间还早，众人在一烧烤摊位上，要了几杯扎啤，烤串。王老师不喝酒，就和另外两个武痴师兄弟，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练起了太极推手。王老师就是这样，拳不离手，行走坐卧，睡梦里也想着拳术。练拳是第一要务。

王老师单位破产，前几年下岗了，无论多么困苦辛劳，艰辛疲惫，但不知何故，起早贪黑 ，哪怕少吃一顿饭，也要挤出时间来，打上一遍拳。不图名利，没有对传统武术的深入到骨子里的热爱，是坚持不下来的，这也是徒弟们敬佩他的原因。

于雷按事先商量好的计划，独自去酒吧交涉。师兄弟们一旦发觉苗头不对，第一时间冲进酒吧。

来到酒吧门口，于雷以前的家 ，按响门铃，一会儿传出脚步声，大门打开了，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和于雷年龄相仿，二十多岁，面容白皙，瘦消，很高，长发，梳成马尾，显得文质彬彬，还很有艺术家的气息。

“你好，我找钱总，和他约好了一会儿见面”。

“进来吧，”

大概他们的经理给他打过招呼了，于雷跟在后面，进去了。自己曾经的家被改造的面目全非，装修的土不土，洋不洋。墙壁上一盏灯具散发着昏黄幽暗的光，墙上挂了几副画，一串彩灯时亮时灭。酒吧却在最后面，大概酒好不怕巷子深。顺着狭窄的过道往后走，进入一个单间。一个同样束着马尾的男孩正在弹着吉他唱歌，几位客人喝着酒。于雷就坐在了吧台旁边的高脚凳上。

看着昔日的家，于雷没功夫怀念自己的陈年旧事，凭吊自己逝去岁月里的点点滴滴。盘算着这里一共有多少人，待会儿谈不拢，不可避免上演一场刀光剑影，血光之灾？有师兄弟们在外面做外应，于雷显得波澜不惊。

作为一名勤奋的习武者，于雷想着如果自己同时对付这样两个人，或是待会儿那个恶棍“土豪”来到 ，该如何应对，如何声东击西，然后一击必杀，干净利落的解决对方，在脑海里出现了一桢桢静止又连续的画面，探寻着理论上和实际的的可能性，因为并非身怀绝技和盖世武功的高手，只好在脑海里一遍遍实践。首先制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如果他的实力真像外表这么文弱，可谁知道呢？练武的人在这个圈子呆的时间长了，见识的人多了，吃过的亏也多了，就不会狂妄自大，人外有人，深藏不露的高手多了去了。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许是赞扬出生牛犊的无知无畏的勇气罢了，最多也就是吓一下过分谨慎的老虎，牛犊怎么打的过老虎？

脑海里出现这样一副画面，于雷锁住了对方纤细柔弱的脖颈，固定在自己的胸膛前，双腿控制对方下肢，可以瞬间拧断对方的脖子，人的生命有时是如此的脆弱。即MMA擂台赛常说的“断头台”或“裸绞”。国外的武术讲究实用 和我们中国武术倡导的德行，涵养有很大区别，这或许是文化理念的不同。根据健身搏击俱乐部里的柔术教练的讲解，如果只勒紧敌人的脖子，被控制者颈动脉受阻，大脑缺氧，只需八秒钟，人就over。只是在这八秒中，于雷的头部要遭受其他帮凶的拳头闪电般的攻击。

干脆像《赤裸特工》里的，凶悍的女特工抡起酒瓶砸向一个人的头部，酒瓶应声碎烈，然后持酒瓶断茬刺向另一个壮汉的胸部，鲜血喷溅而出，一定比那酒柜上的红酒更粘稠……

“马尾男”放在于雷面前一个杯子，起身给于雷倒饮料。

“不用，不用”，于雷打断自己的想象，收回心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恶魔，如果没有法律和和规范，恶魔就会被释放出来，即使懦弱的人逼急了也会有杀人的胆子，而且并没有恐惧和愧疚之感。尽管，于雷自认为本性是善良的，在这件事中也是受害方。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如此客气，于雷心里生出一丝不安和愧疚感。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外表文弱，但是他与这个驻唱歌手却和“土豪”是一伙的，待会儿要是动起手来…… ，

就这么干坐了近一个小时，已经晚上八点半了。“你们老板一般几点过来”？于雷有点不耐烦了。

“不好说，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吧”。“马尾”

回答。

于雷无奈叹口气，拨通手机， “喂，钱总吗？”

“ 哦，小于，是我”，令人恶心的嘶哑的嗓音。

“我于雷呀，我在酒吧了，你几点过来” ？

“我摔伤腿了，骑摩托车摔的，好像骨头断了，现在我媳妇陪着我在医院里检查”。

当时于雷心里一沉，“哦，严重吗？”这么巧，于雷有点不知所措，假意搭着话，装作关切的问，“哪个医院，去看看你吧”。其实，刚才于雷已经在脑海里把他杀死了十次了。

于雷心里快速盘算着，很快就想到了，真的 假的，哪有这么巧的事？

即使真假无从得知，也不能和对方在今天晚上见面了。真令人猝不及防 。

酒吧里 出来后，迎着大家疑惑的目光，于雷说了缘由。于雷和大家精心策划的计划却这样流产了。“也许，我们这么多人大张旗鼓的跑到这儿来，说不定引起让人家的警觉了，”一个人说道，众人略有所思，纷纷赞同，如果真是这样，这个家伙也太狡猾了，果然无奸不商。

耽误了大家伙这么长功夫，时间还早，于雷招呼大伙来到一家小餐馆，点了几个菜，一箱啤酒。在酒精的刺激下，气氛热烈起来，大家天南地北的闲聊，只有于雷心事重重。

这事还没解决，像一块石头始终沉重的压在于雷的心头。

电视上播出了国家扫黑除恶的新闻，并且公布了举报电话，于雷打了过去，一连几个却是空号，只有一个拨通了，对方记录了下来，说会落实调查一下。

一星期过去了，毫无音信。

有些事必须自己面对，必须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于雷觉得他和“土豪”的冲突是免不了的。有了上次的经历，于雷突然觉得自己缺一件防身的武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毕竟自己不是以一敌百的武林高手，即使功夫精湛如李小龙，不也有一条双节棍吗？

于雷上淘宝搜了一下，输入“防身”两个字，

就出现了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玩艺，有防狼喷雾剂，强光手电筒……，于雷看中了一个三节甩棍。

几天后，货送到了，外表是大约二十多公分左右的短铁棍，由三根粗细不一的管子套装在一起，类似可以收缩的鱼竿一样的结构，使用时用力甩出，三节伸展开来，有一尺多长，可以攻击和防御。而且对于这种武器，不像匕首之类的管制刀具，国家无明确的限制。它不像刀剑或匕首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但是聊胜于无，总要好过赤手空拳。便于携带，隐藏，需要使用时，随时可以拿到手上，出其不意。

买这样一个好东西，才花了二十元钱，互联网真是神奇，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足不出户，就能买到你任何需要的东西。

一个月后，于雷和“土豪”再次约好在酒吧见面。

这次不好意思再约师兄弟们帮忙，毕竟别人都有工作，家庭。 有家伙带在身上，胆子就壮，气就粗，腰杆也硬，于雷点了一支烟，迅速理清了思路，我们有租赁合同，对方提出的要求是无理的，是我们家不可能承受的，所以不可能妥协，对方蛮不讲理，一旦起了肢体冲突，于雷属正当防卫，警察会赶到，制止恶斗。事情闹大了也许会对自己更有利。自己也许被打伤，或轻或重，大不了住几天院，自己不是无事生非，也不是上次在健身俱乐部与人打比赛，对方休克，担心受到父母的埋怨。由A推导出B，B又导致C，看起来简单的逻辑怎么会被搞得如此复杂？没什么大不了的，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有了武器和列宁的名言警句，让只身一人孤立无援于雷的恐惧阵阵散去。用三分钟抽完了一支烟，来到酒吧门口，一想到即将发生的的恶斗，于雷不由浑身颤抖，勇气尽失，恐惧时 而袭来，让于雷心悸，又潮水般阵阵散去。

临近门口，于雷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胆量， 小说和电影中的以一敌百的英雄现实社会中是不存在的，各种热血的武打场面花里胡哨，其实都是虚假的，只有有过真正实战经验的人，才知道肉搏是多么的恐怖，而这种野蛮的斗殴，往往会失去理智，后果难料。脑海里想着即将发生的种种可能性。于雷觉得，无论是视死如归的英勇无畏的革命战士，还是逞一时之勇被人们唾弃的亡命之徒，都具有非凡的勇气和胆量。即使现代人们所不齿的旧上海的黑社会头子，以身涉险，也无数次经历过生死，也是人中之杰。于雷的脑子里开始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脑子里乱哄哄的，凌乱的思想仿佛要脱离自己的指挥，脑子里空空如也，四处聚焦，像找点什么将自己填充起来。为什么和很多人一样，作为旁观者时夸夸其谈，牛气冲天；一旦自己身临险境，却无比怯懦。勇者无惧，自己是在向恶势力做斗争，有理走遍天下，人的一生必然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事件。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怯懦，练武的人首先克服的是懦弱胆怯，知耻近乎勇。

想到这里，心中热血沸腾，每一根血管都充满了勇气。感情与理智正在激烈的冲突，不知道哪一方更强。

于雷见到了“土豪”，他的腿一瘸一拐，也许真的是受了伤。他提出自己腿受了伤，正在为酒吧新址找地方。于雷表明赔偿是做不到的，在坚持自己的底限的同时，于雷也做了让步，可以宽限对方一个月搬走，并且不收房租。对方应允。

一个月后，“土豪”如约搬走了，没想到，这件事情就这样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