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批判

谈莫言是困难的,这艘巨轮正在步入黄昏,留给人一个巨大、孤独且模糊的背影。很多人赞扬他,声音嘈杂又热烈;很多人厌恶他,含着极度的鄙视之情。他不断地出现在各种场合,发表多种多样的言论,做各种各样的解释,然而在他身上的误解似乎越来越多,尤其在他担任创意写作专业的导师之后。

赞扬的声音似乎不足以确立读者的信心,评论家的信心。批评声汹涌澎湃,以《莫言批判》为高潮,这个集子很有代表性。

本文发布在网上,面向的是普通文学爱好者,故不进行长篇大论,只想选择核心要点进行阐述,抓大放小,论证不预旁征博引,择扼要而谈。

对莫言的批评主要有以下几个类型,侧重不同的方面:

1. 醉心下三路,趣味低下,以《丰乳肥臀》为典型代表,迎合甚至引领庸俗的消费主义;

2. 刻意求新奇,热衷于写酷刑血腥场面,审美缺乏,以丑为美,恶俗;(蔡梅娟《对真善美的叛逆》)

3. 以“民间立场”为掩护,大放厥词,任意处理历史和人物形象,任意使用语言,到了胡编乱造的地步;

4. 放逐道德,以“无道德”为原则,消除了善恶区分的必要性,本质上是颂扬恶;

5. 漠视女性,消费女性,丑化女性;

6. 语言欠缺,毫无章法可言,沉湎于狂欢的情绪中不能自拔;(李钧《叙事狂欢与价值迷失》,李建军《评<檀香刑>》)

7. 文学本体论追求的缺失(邓晓芒《恋乳的痴狂》)

8. 其他。

这些批评有理有据,我并不想进一步发挥,只想谈谈这些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当代文学,从先锋文学时代到今天,作家们始终没有涉足文学的根源问题。貌似百花齐放,实则缘木求鱼。也许有人说,不是有文学寻根潮吗?改革开放后文坛确曾掀起一阵文学寻根运动,余波在今天仍然存在,那就是对苦难的迷恋,而这种迷恋被很多读者评论家乃至作家们诟病,就在于它是表面的考察,未曾深入,它在表象的丛林里迷失了方向。因为苦难并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也不是我国才有的,它是普遍的现象。如果仅仅在表面敲敲打打,必然片面,拾得一鳞半爪,既粗浅又难以让人真的有什么深沉的共鸣。莫言作为严肃作家,当然也是对苦难着迷的,甚至可以说他是极其着迷,他痛恨很多不平的现象,痛恨很多坏人,从这个角度说,他其实是有很强善恶观念的,并非持有他引以为豪的“非道德”原则,只是他把善恶观念颠倒了,便认为可以颠覆旧的观念,这是非常天真的想法。

莫言是个非常天真的人,他的诸多文学观念之所以让人纳闷或反感,来自于他的朴素观念:不破不立,破要破得彻底,破得极端,矫枉必须过正。在这样叛逆的观念引导下,莫言的创作呈现一种奇异的景观:极端、叛逆、狂欢、任意、你不喜欢我偏要说,你越厌恶我越是闪瞎你的眼。莫言作品里所有乖张、令人恶心、泛滥的词句、古怪的修辞、拧巴的人格、黑暗的审美趣味、毫无章法的语言暴动,都可以得到解释,即他要反对一切已有的文学规则,施行自己的规则(不接受任何艺术原则的指导——《<丰乳肥臀>解》)。

具体到作品中的历史、语言、人物等方面,在“无原则的原则”大旗下,莫言分门别类,举出多个小旗帜:民间立场、语言狂欢、身体写作、无道德等等分原则。

稍有文学理论背景或者哲学美学研究的人,便可以看出这些“无原则的原则”是多么荒唐和漏洞百出。在此仅简单谈谈莫言的主原则和民间立场分原则。

无原则的原则,即极端的怀疑主义,说到底是不相信有文学这种东西,有的只是“讲故事”,而且是主观的故事,我的故事,我的地盘我做主,天子呼我不上船。即便对故事的理解,莫言也是任意的。讲故事的人的权威来自死亡。换言之,他的故事所讲的是自然历史。——本雅明 莫言从来没有达到这个认识高度,他对死亡对虚无的理解是生物性的,也就是咽气毙命,他甚至连社会学意义上的死亡也没有涉足,他讲死亡解构为物质的毁灭,正好匹配他的“非道德”原则。

对于“民间立场”的理解,莫言也是拍脑袋式的,在自己心中自洽了,但不需要面对质疑。世上有千万个民间,莫言的民间是哪个?是山东?是高密?是东北乡?如果是东北乡,那么别的民间立场怎么办?如此多的民间立场,哪个才是好的,哪个才是对的?“官方立场”是一无是处的?

民间立场是抽象的任意的?他是张三的还是李四的,还是仅仅是莫言的?一家三口意见还不一致,何况广大的“民间”?

莫言对这些问题都没有深入思考过,回应起来往往只是含糊其辞,就像一个犟嘴的孩子。

大略谈了一下文学批评舆论场以及读者中谈论较多的话题,分析了若干莫言的文学观念和原则理路,我们回到根子问题,即文学有没有根,语言有没有根,生命有没有根,莫言的作品中是如何涉及的。

根性问题,从我本次翻阅的《莫言批判》看,基本上没有涉及。专家们及莫言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太难太深奥,这是存在论本体论的问题,是道论的问题。几千年来哲学家文学家文艺理论家都没有搞清楚,我们为什么要搞清楚呢?这是很普遍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对文学是极其有害的,它让文学始终在低水平运作,从未进入深水区,是灾难性的。

莫言从未对此问题进行探究,在他看来,写作就是制作,语言就是工具,主题根据情绪,立意根据经验的总结,文学性则取决于冲劲,开疆辟土。在莫言的每本书里都能看到一个或多个概念写作的线索。莫言的三板斧是:预设先行,论证(编故事)跟上,拔高收尾。

当我们逐渐理解莫言的创作原则和动机之后,一团乌云浮上来了:古老的虚无主义。虚无主义是人类文明以来就有的现象,然而它从未像今天这样兴盛,往往还披着自由的美丽衣裳。在阅读莫言众多作品的过程中,我们时常会感到一种绝望的情绪在其中。莫言的作品似乎像一个个彩色怪异的泡泡,他与其说在反叛,不如说在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这样做是对的,这样做能够克服内心的焦虑和痛苦,他也想相信这样的作品是民间需要的,甚至是全人类都需要的。

虚妄在虚妄者心中就不是虚妄,而是真实。莫言不相信历史有什么意义,也不相信语言有什么来源,文学有什么根。他寻过,一切都是假的,不足为据的,他要像红小将那样砸烂那些陈旧腐朽的东西,另造一套出来。

写到这里,我想到自己早期写作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想法:凭什么你们是经典是名著,而我写的就是狗屎呢?规矩难道就是你们定的,我就不能?这种朴素的主体的苏醒是好事,只是它太本能,醉汉一般的痛苦。

当主体被本能充塞之后,他会兴奋,继而亢奋,言行变得无节制,然而痛苦并没有消失,而是更加浓烈,于是会更加亢奋,更多的语言更多的行动。莫言写了海量的书,也进行了大量的社会活动。然而,空转终究是空转,文学的空转是有一种毁灭的症候。

词不是物,语言不是实体,语言连着生命之根,历史之根,人之根,连着生与死,连着现实之根。这些并不是深奥的哲学,而是人本身,人本身就是一种对自身的领会,只是需要转身回头,而不是四处漂泊,失了本心。语言工具论在文学界荼毒甚广,在莫言身上最深。从严格意义上说,莫言的写作自开端便已远离文学甚至故事,他在做一种反文学的书写。

没有人是赤条条来去的,他总是携带者他的历史,他的世界,他的未来。诺奖授奖词中有一句耐人寻味:用幻觉现实主义融合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

的确,莫言生活在幻觉中,种种症候皆来自绝望主义,来自对生命的错误理解,对存在的漠不关心,蔑视对人之为人的追问。

正方代表:张清华

张清华被誉为莫言研究专家,其对莫言的赞美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张清华的核心观点是莫言的作品植根于人类学研究,具有伟大作品的品质。人类学作为文学作品的基础,它能为文学奠基吗?只是夸莫言还是贬低文学呢?不堪一驳。

张清华《叙述的极限——论莫言》一文堪称其莫言研究的总爆发,全文充满赞美之辞,令人不忍直视,也许需要作专文来批驳之。

夸奖莫言的专家们论证如此孱弱,言谈如此夸张,如此堆叠夸赞,令人叹为观止。

小结:后期会对读者的反馈(若有)进行专文回应。前有《莫言》批判,本文站在那本书的肩膀上,故名“新莫言批判”。

我不想说一些套话,如“大部分是好的,缺点是小部分,莫言还是个挺不错的作家”之类的套话。批评如果不尖锐,批评也不可能自由,毕竟批评不是按摩。

说明:因时间关系,很多备注没有加上,有空再补。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