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酒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一颗冰箱里的鸡蛋，醉了才是个人。
——叶青
我醒着的时候，身体是有温度的，睡着的时候，那种温度，就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就像我的心，同窗外的月亮一起落到了湖面上，然后沉沉地睡去，在梦里与那么几类人相见，而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要么是因为黄发垂髫的不可抗力，要么就是擦肩而过的可惜，又或者是，无论是来世还是今生都只能仰望的水星。
1
二十多年前我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外婆家的小院里蹦跶，感觉世界美好，我早已走遍。
——《外婆》
那个计划生育的年代可能也是重男轻女思想最严重的年代，全国范围内有许多人偷着躲着都要再生一个，如果是儿子，则皆大欢喜，如果是女儿，则愁容满面，刚刚分娩完的母亲很有可能立马就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因为文盲或者半文盲的庄稼人是不会知道生男还是生女是完全取决于精子的，而后面的事情就是要考虑把这个让人失望的哺乳动物送到哪个省份的哪户人家，又或者是把她放在篮子里，顺这家门口的河水，流向已知的死亡。
所以吴秀珍是幸运的，她只是被送去了外婆家，她清晰地记得家就是三个人：外公，外婆，和她自己。要说的是，哪怕农活在忙，二老也不会让她挨饿，无论她什么时候起床，锅里总会有晶莹剔透的大米饭和两菜一汤，她往往是先吃饭，在洗脸，因为她总是容易在早上感到饥饿。吃过饭，她就要去田里坡上找他们去了，小小的她是没有力气干活的，他们也从来不让她干活，所以她就在树下和泥巴玩耍，和蚂蚁说话，有时候也会去石奶奶家的果园收集各形各异树脂，她所有与土地有关的记忆，都是在那个时候建立起来的。她也贪玩，但是比起和其他伙伴呆在一起，她更喜欢和二老呆在一起，所以我也不确定她在吴家寨有没有发小之类的。每个月的逢五的日子，她就坐在家门口，和那只老黄狗一起，眼巴巴地盼着外婆早点回来，不过这并不是出于爱，那个时候她还不懂得什么是爱，可能现在也不太懂，而是出于人贪吃的天性，当那些油炸的脆脆的裹着一层糖浆的酥饼或者是一小包雪白的冰糖呈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便觉得自己得到了人间所有的美味，含一颗冰糖在嘴里，等待的苦闷也就全部消失不见，只有一颗满足的心。晚上的时候，外公总是准时准点收看新闻联播，这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因为她不仅不爱看，甚至有点讨厌那些主持人说话的腔调，于是那台黑白电视机就暂时被外公一个人占用了，在播完之前她选择和猪圈里的猪呆在一起，看它们拱食，拉屎，狂躁的等待下一桶猪食，欣赏那种对生命和食物最原始的渴望。她曾经对外公外婆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外公饶有兴趣地问她为什么想长大，她说，这样她就可以帮她们干活啦。
《来世》
来世的我
不想做一条鲸鱼
不想做云边的彩霞
甚至不想成为一朵惹人怜爱的鲜花
如果可以
我想成为你身体的三分之一
成为你的肩膀
让重量都压在我的身上
成为你的双手
割那些水稻
成为你的脚
替你踽踽和趔趄
如果不行
那就变成一件军大衣
替你把所有的风霜雨雪都拒之门外
又或者站成一棵树
让你可以乘凉
如果都不行
那就做一片伤湿止痛膏
贴在你皲裂的伤口上
后来，她时常在梦里哭醒，大多数都是在外公外婆双双去世后的前几个月里，再后来，即使是梦里，也难觅她们的踪影。
每每入夜，天上就闪着两颗新星。
2
和大人谈利弊，和小朋友讲秘密。
—— 《秘密》
今年夏天，花喵小姐和邻居家的小女孩成为了好朋友，原因是花喵小姐经常给小女孩梳头，还给她扎辫子，小女孩有时候会问花喵小姐一些问题，有的问题会如闪电般击中花喵小姐的心脏，比如：爱是什么？人人都有爱的人吗？我们死后会去到哪里？这世界上有没有什么是屹立不倒的？如果孙悟空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那我们也是从石头里面来的吗？
花喵小姐起初被震惊到了，但是后来次数多了她也就不奇怪了，反而越发喜欢这个小女孩儿，觉得她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花喵小姐也认真地回答了她那些近乎哲学性质的问题。花喵小姐的回答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关于“爱是什么”，她说，爱就是当你妈妈的手指被盛着热汤的玻璃碗烫到时，你会心疼地给她吹吹；关于爱的人，如果按照前一个问题的回答，她是没有爱的人的，虽然她一直都在寻找这样的人，但是有的人让她难过，有的人让她失望，所以花喵小姐选择离开了那些她以为是爱的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是占据着她的心，而且花喵小姐时不时还会梦见那个人，有一次她又做梦梦见了，那个人如愿以偿地留着很长的头发，胡子邋遢的，但是衣服还算整洁，手里捧着一大束花，不一会儿，两个人就赤裸着身体互相拥吻着，从嘴唇到脖子，从脖子到锁骨，从锁骨到乳房，他像婴儿喝奶一样，贪婪地吮吸着她的乳头，他几乎吻遍了她那如同牛奶一般嫩滑的肌肤，她任凭他进入到她的身体里，就像出轨的母亲任凭无耻的画家在她的身上作画一般，后来，她明白了，画家和他都只是在觊觎肉体上的欢愉。
很多时候，人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在别人的身边，比如说一个本子，一双鞋，一块表，一只口红，等到这些东西都消失的时候，存在在身边的就是空气和水了，对于小女孩的这个问题，她的回答是:她还没有找到她爱的人，而且也不打算找了；关于死亡之后会发生的事情，花喵小姐说，人死后自然就知道了，因为但凡人活着，人就会死，而且也只有具有此类思想的人，才会关心此类问题，那么他就绝对有机会去预言和验证；关于屹立不倒，她说，信仰是世间唯一屹立不倒的，如果你要追问信仰是什么，那么就要去问问苏格拉底了。说到这儿的时候，小女孩问，苏格拉底？去哪里可以找到他？花喵小姐说，”在你寻找第二个问题答案的路上可以找到他。”
关于人类的起源，她没有办法告诉这个小女孩海底发生了什么，或者是提及南方古猿人，智人，女人，黑猩猩，人类祖先，以及那些她可能还没有听过的地名，类似东非，北非，亚洲，印度尼西亚之类的。这样的回答不仅晦涩，而且可能扼杀一个孩子关于“人是从哪里来的”的全部想象，让她中断自己的探索，所以花喵小姐说，“其实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她们也和你一样希望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所以她们阅读书籍，探索宇宙，检验真理，这个过程就是寻找自我的过程，就是认识自我的过程，一旦形成一个体系，那么你就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了。”
3
有的人，散是天上繁星，聚是潭中映月，是无论十世百世都永远触碰不到的南柯一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