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石头认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年单位抽调我到望虎村去驻村扶贫,大山深处的望虎村是我们财政局一对一帮扶村。
村里把我安排在一个老祠堂里居住,这里已经住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他叫石头。
说起石头,真是太命苦了,他刚上初中不久,父亲上山采药不慎失足摔死了,母亲受不了打击,也变得疯疯癫癫了。他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妹妹,他不得不辍学回家照顾妈妈和妹妹。他姑姑来看他们实在可怜,就将他妹妹接回家了。
他姑姑嫁到临县,也是山里人家,家里日子过得也紧巴,没有能力将他们母子都接过去,他就守着他的疯母亲在村里人的帮助下艰难度日。
可屋漏偏逢连阴雨,一场大雨引起山体滑坡,把他家的房子冲毁了。那天他正好到村医家去给母亲拿药,躲过一劫,可他母亲却未能幸免。
村里人帮他安葬了母亲,又在老祠堂里给他收拾了间房,让他有个安身的地方。村里人心疼他,谁家有好吃的都不忘给他送点,他人也机灵,谁家有什么活他也抢着干,嘴也甜,爷爷奶奶、伯伯娘娘地叫着,村里人都很喜欢他。
大山里很安静,到了晚上静得有点可怕,除了风声还是风声,但有石头做伴长夜便不那么难熬了。
石头哥前哥后地叫着,帮着烧水做饭,间或还讲一些山里人家的趣闻轶事给我听,但只要问起他的家事,便低下头,泪眼婆娑,说他想妹妹,太想了,但他不能去看他,姑姑家也很穷,他再去了,姑父会不高兴的。他盼望自己快快长大,去挣钱,有了钱就可以把妹妹接回来了。
山里人家住得分散,望山跑死马,常常是要去的那家就在前面那个山头,但要走过去,往往要走很久,不熟悉路有可能还会迷路,石头便成了我最好的向导。
山里的风景还是很美的,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而且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就到了。有了小石头的陪伴,还有山里人的淳朴热情,驻村工作也干得有嗞有味起来。
年底到了,局里拨了一万元扶贫款,要我交给村里发放给贫困户,让他们过个好年。
那天我带着一万元现金刚刚到村里,就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奶奶突然病危,让我赶紧回家。接到电话我十分难过,因为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感情深厚,我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去见奶奶最后一面。
我便到村长家,想把钱交给村长,让他把扶贫款发了。可村长家大门紧锁,一问才知道村长全家都到亲戚家喝喜酒去了。我又回到住处,把钱交给了石头,嘱咐他一定要交到村长手里,让那些贫困户早点拿到钱去买年货。交待完后,我便匆匆忙忙回家了。
处理完奶奶的后事,我再一次来到村里,小石头不在家,我想可能去干活了。
到村长家询问扶贫款发放的事情,村长一脸问号:“什么扶贫款,我不知道啊。”我心里一沉,忙问:“小石头呢?”村长说:“好多天没看见了,是不是到他姑姑家去了。”我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小石头拿着一万块钱跑了?
一万块钱对于这个孩子可是一笔巨款啊,他是不是拿着钱去找妹妹了?可我要说钱给了小石头,有什么证据呢?我不禁后悔起来,后悔当时走得匆忙,做事草率,把那么一大笔钱交给一个孩子,这是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村长看我愣神,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局里给我们村拨了一万元扶贫款,我明天到银行把钱取了送过来,节前发到贫困户手上吧。村长听了非常高兴,连声说谢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的驻村工作结束了,回局后我被任命为办公室副主任。
一天,我陪局长去局里在建的办公楼工地检查工程质量,我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工人推着一车沙浆往一个土坡上走,推了几次也推不上去,我连忙走过去帮了一把,那工人扭过脸对我说了声谢谢。
突然他大叫一声哥哥,然后搂着我的腰哭起来,我一看这灰朦朦的瘦脸,这不是小石头吗?“你怎么在这儿啊”石头哽咽着说:“哥哥,我对不起你,那一万块钱丢了,我想打工挣钱还你。”
原来,那天我走后,村里有个叫二孬的小混混到石头家串门,这个二孬从小好吃懒做,偷鸡摸狗,还经常到石头这里蹭吃蹭喝。
二孬在石头房里东翻西摸就把那一万块钱摸走了,等石头发现时,二孬早就溜到城里吃喝玩乐去了。石头到城里找了好久才找到二孬,但钱已被二孬挥霍完了。
石头是又气又急,但他不敢回村里,不知道怎么向哥哥交待,他想干脆在城里打工挣钱,挣了钱再还给哥哥。
可他年纪太小,根本找不到工作,好不容易才找到工地小工的活,包工头还嫌他活干得差,累死累活一个月也给不几个钱,要想存一万块钱太难了,说完他又难过地哭起来。
我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心痛得眼睛也朦胧起来。
局长听了小石头的故事,很感慨:“这孩子品德好,难得!他还太小,不能再到工地打工了,应该让他去上学。”
在局长的亲自安排下,小石头被接到市里读书了,所有费用都是我们局同事自发捐赠的,小石头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说:“谢谢你们,我一定好好学习,等我工作挣了钱,我一定还你钱。”
后来,小石头大学毕业后通过了选调生考试,回到望虎村工作。
现在他已是望虎村的支部书记,望虎村也早已脱贫,他们建了漂亮的望虎园林,成了远近闻名的旅游景点,他也终于可以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回馈那些曾经给他帮助和温暖的乡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