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新乡土文学
文/马舒曼
以前，一到冬闲的时候，我们那里的男劳力就挂挂面，为家里挣一点儿额外收入，因为我们那里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老挂面坊。
挂面的师傅有手艺是一方面，挂面质量主要靠的是天气的好坏。
天气好且艳阳高照时，挂出来的面又白又细，拿到街面是抢手货；反之天气不好，挂出的面又黑又粗，而且水分还高，挂面放久了容易发霉，售卖就没有市场……
所以说，天气对挂面师傅来说十分重要。
那个时候，天气晴的情况，主要来源于收音机的“天气预报”。
铁匠铺小队的老马头，是向阳大队有名的挂面师傅。只要天气好，经过他手做出来的挂面是又白又细，像梨花般的白，像头发丝般的细，是严家店街上的抢手货。他每次做挂面前，都要打开他家那台木质外壳的“红灯”牌收音机，仔细听收音机播报的“天气预报”。如果听到了次日是晴天的话，就在当天下午五点左右动手和面。
老马头首先按照面粉斤两，按比例称出放盐的数量，接下来把盐倒入一个大口的陶缸中。之后，再放适量的水，用一把面杆，反复地搅动，待盐充分溶解后，再把面粉倒入陶缸的盐水中。最后，老马头撸起袖子赤膊上阵，用一双手反反复复地揉面，直到陶缸里的面成团，不沾手为止。
住在老马头对门的老张头，也是挂面师傅，他俩同是本村老王师傅的徒弟，手艺是一等一的好，都是严家店闻名的！
老张头在挂面前也听“天气预报”，他家有一台“渡江”牌收音机，他也是通过收音机来判断天气的好坏，来和面和挂面的。
在那个年代，收音机是农村人家里唯一值钱的大家电，我们当地人称收音机是会说话的匣子、广播喇叭等。老张头把收音机视为“掌上明珠”，他把收音机放到孩子们碰不到的地方。
对门老马头一家吃过晚饭后，在“红灯”牌收音机播放的《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声中，老马头与老伴一起把陶缸里醒了一两个小时的面团倒到一面长方形的木制大面板上，用一个飞口的瓷碗做刀，把面团切分成胳膊粗细的长条，这在当地被挂面师傅们称为“开条”。然后，再把粗面条盘回到面缸里，时不时还在面条上洒一些干面粉，防止开了的面条粘结到一起。
老张头挂面的手法和老马头一样。有天下午，老张头从他那台“渡江”牌收音机听了天气预报，说次日是晴天。听罢，老张头异常激动，决定第二天挂两架挂面。于是，下午早早就搬来两个陶缸，撸起袖子与老伴在盐水四溅、面粉翻飞中和了两大陶缸的面。
晚上，老张头与老伴早早地开条、盘条，忙得大汗淋漓，到了快午夜时分才熄灯上床睡觉。老张头睡在床上，仿佛看见两架面在阳光下随风飘拂，又白又细。他还在盘算：第二天这两架面下架了，要挣到不下十来元钱，可以打上两斤6角6的烧酒，买几包“双猫”牌香烟，再割一片五花肉红烧，一家人解解馋……
可是，老张头在一夜的辗转反侧中并没有睡好。不一会儿，公鸡就打鸣了。老张头揉揉黑眼圈，一骨碌爬起来，胡乱地穿上衣服，点亮煤油灯，并拨了拔灯芯。
他匆忙地揭开那陶缸，接下来把昨晚所盘的细细的面条轻轻地往两根面杆之上缠绕着。
老张头无意的向对面老马头家瞟了一眼，发现老马头家非常安静，没有灯光，他就犯踌躇了：平常这时老马头应该是早早就起来了，已经把面上杆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沙沙的细响声，老张头赶紧开门瞭望，看到外面的小雨已打湿了地面。
老马头一声大叫，又是喊老伴，又是追打那只打鸣的大公鸡，越想越气。明明是前天听了收音机的天气预报是晴天，难道是我耳朵听错了吗？还是天气预报的播报人与我作对？
想来思去，也没有个结果，面还是得上面杆。老张头在煎熬中劳作，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等到中午，外面的雨也没有停下的迹象，老张头只好在自家堂屋里支起了两个面架，在家把面给挂上架了。
没有阳光的直晒，面在杆子上是挂不住的，挂面一根接一根地往下掉，断面下落的啪啪声络绎不绝。老张头脸长挂，一家人谁也不敢吱一声，不然会遭他呵斥或撒气。两架面到大半夜还在面架上垂头丧气地挂着，每根面杆只有几根挂面。
老张头气得一头倒在床上，晚饭也不吃了！
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两三天，两架挂面，损失了一半，老张头一分钱都没有赚到，而且还赔了本。
三天后，天气大晴。
对面的老马头夫妻两人又在笑声中称盐、和面、揉面、盘条上杆……在阳光下，老马头的两架面似满树的梨花，在风中慢悠悠地摆动着。看到这，老张头夫妻二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张头想：“老马头明明知道要下雨，怎么不阻止我挂面呢？是不是有意在看我笑话？还是收音机在与我作对？”
他越想越气，随手抓起放在柜头上的“渡江”牌收音机，使劲摔到地上。随着“啪嗒”一声，收音机被摔得四分五裂，老张头边摔边气愤地说：“叫你捉弄我……”
晚上，对面的老马头夫妻收完了挂面，到老张头家来串门，顺便也来安慰师弟老张头。老张头挖苦地说：“收音机都向着你，它对你说没有雨，就没有雨……”老马头疑惑地说：“不会吧？”
第二天，老张头又借了钱，从供销社也买了一台与老马头一模一样的“红灯”牌收音机。夫妻二人又开始听着“天气预报”挂面。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结果还是跟以前一样，预报是晴天，可到了大半夜又下了起雨。
老张头这回可急坏了……
老张头急火攻心，在家又砸碗摔碟，甚至还说：“当年师兄一定得到师傅真传，传给他挂面时预测晴雨的秘诀”。随后，又骂起了“渡江”牌收音机，又指责起师傅的偏心……又高高举起收音机……
正当他准备摔时，老马头夫妻冒雨跨进老张头家的门。老马头抢下老张头手中的收音机，老马头打开收音机开关，听了一会儿，并在调波段的收音机旋钮上左旋右转。
最后，老马头说：“师弟呀，你这收音机没有调对波段，没有对准台呀！”
老马头接着说：“你家的收音机一直调在江苏台上，你听的是江苏的‘天气预报’，怪不得预报不准！”
“你应该听安徽的天气预报呀，听江淮地区的预报……”这时候，老张头夫妻二人站煤油灯下无奈地苦笑，被煤油灯的灯光映红了脸面，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老张头把老马头夫妻送出家门。
这时，天空上面还有几颗星星在眨呀眨……
作者简介：
马舒曼，中学语文教师，在各地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体作品400多篇，喜欢阅读写作，藏书10000多册，被评为“全国书香家庭”“安徽省书香家庭”“阅读先进家庭”“合肥市读书十大先进个人”，著有《饭文居读书识小录》四卷，《铂羽馆藏书志》（十二卷）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