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十月份顺利转正，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顾铭。

为庆祝你顺利转正，请你吃饭。簋街的牛蛙店，冒着热气的锅，冒着冷气的啤酒。这种对比，有点像此时心情。

好像是俩人第一次正式吃饭，22岁的沐小溪有点小紧张，有点小局促。

沐小溪，还不错，顺利转正了。

嗯，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好，按部就班的上下班，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一顿饭的功夫，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簋街离小溪住的地方不远。

我送你回去。顾铭径自在前面走。

可是你知道我住哪儿吗？

我知道。

沐小溪，突然有些愣住。

高三一模后的交谈，大四毕业前夕的小聚，直到自己转正。

小溪走的路，他好像都知道。她想求证，却不敢开口。

俩人一前一后走着，顾铭开口了，沐小溪，我高一就认识你了，在你撞到我之前。顾铭没有理会小溪的错愕，继续说下去。

广播台的声音，每周三跟周五的中午跟下午都很准时。刚开始我在想，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孩子，能有这样干净的声音。后来，我写稿子，开始供稿，我喜欢那些文字行云流水般的被你念出来。再后来，我知道这个灵动的声音来自隔壁，叫沐小溪

然后那天，在生物老师办公室被你撞到，老师说这个女孩子总毛毛躁躁，走路都这么不当心，可就是那么巧，你偏偏撞到我的怀里，本应该只是一次简单的擦肩而过，可我不想。

再后来，我路过你们教室，看你刷题的样子，在食堂看你跟同学一起吃饭的样子。看你在操场跑步的样子，看你急急忙忙上课差点迟到的样子，我都记得。

那次栏杆处的相处，我没有失恋，也没有什么别的女生，消息都是刘翼放出去的，我最好的哥们，是我拜托了他，我不敢跟你说话，可我想哪怕就近距离跟你相处一点点时间，我也满足。

我知道你想去的那个城市，努力摒弃一切想你的念头，去学习。可只有我自己去了，你来了北城。

后来我认识了一个跟你好像的女孩子，自私的想，你在那个城市应该早就把我忘了吧，我开始跟她相处，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可终究不是你，她可爱，也阳光，可我爱不起来，我只能离开她。我不敢打扰你，你在大学里比高中还要努力，我知道即使当时我隔着电话对你嘘寒问暖，可我帮不到你分毫。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我找的全部都是北城的工作，我知道你要留在这里不想离开，我也想我能凭着自己的实力走到你身边。这几年通过筱瑶我知道很多很多你的事情，就好像，我陪着你走过了这四年。

（六）

沐小溪是彻底的不淡定了。她没想到顾铭能说这么多心事。

可是，真的能在一起么？

沐小溪自小家里也是不算差的，可是高三的时候，听说父亲突然的就不见了，因为一些经济问题，家里的房子也被收回去了，车子也没了。小城很小，太阳底下无新鲜事，这些事情学校里的师生都知道，但沐小溪选择装傻，就每天刷题，刷夜。其余一切，充耳不闻。，母亲刚开始只会哭，后来，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到她身上。她心里压力很大，不想让母亲的希望落空，可到底是还没18岁的女生，她又偏科得厉害，最终败北。

家里的财产都被没收

，阿云回来之后将10万块钱还给她，竟然成了她家里最大的一笔财产。

她留下1万块钱作为大一的学费及生活费，其余都留给了母亲。

大学整四年她都在单打独斗，有的时候感觉甚至比高中还要孤独。她喜欢图书馆，也喜欢学校后面的小花园，有的时候她甚至自己坐着公交车在这个城市里转悠，觉得此刻她才是自由的。

她做了家教为自己接下来的生活筹划钱，这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但是她拧巴着不想跟任何一个好友说自己的近况，但是她也清楚，他们都知道，只不过大家选择集体装傻来成全她。

顾铭没有提到过任何资助，他也清楚，这样相当于断送了他俩所有的将来。

四年过去，她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院长给她拨穗的那一刻，她好像看到这四年所有的一切都值得。

她得到了留下来的工作机会，现在以一个职场新人的身份行走的国贸的格子间里面。旁边就是还未完工的中国尊，心里装着的都是22岁的野心勃勃。

她看着这个灯光下的好看少年，竟一瞬间犹豫了，她还能不顾一切的跟他在一起么？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已经变得沉重，可是，又舍不得。

顾铭也停下来不再说话，只揉揉她的头，到小区门口了，快些休息，明早还要上班。

回去之后，沐小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几年，她就靠着这个东西入眠。

微信来了，顾铭说他就住隔壁小区，以后可以经常见面。他工作的地方离得也不远。

沐小溪感觉有点头疼，事情有点不受自己控制了？或者是顾铭太过热情？

但是她也清楚，顾铭不打算隐藏自己的心事了。

俩人的工作节奏都很快，经常加班。

再次见面是一个月之后，约到了一个深夜食堂。第二天是周末，所以不用太早回。

顾铭长得好看，入司之后就被当成公司宣传平面照片拍照，圈子本来就不大，沐小溪在朋友圈刷到了这个链接。

旁边是一个，恩，有点网红脸的姑娘，据说是顾铭公司的某个高管的谁谁谁，以外聘的名义来拍宣传照。

女人的第六感从来不是摆设，直觉告诉沐小溪，这个女的不仅想要拍照片。

她还想搭上顾铭。

的确，跟高管相比，顾铭这一身皮相，太过好看了。加上他一脸的文质彬彬的涵养，不动心很难。

他们的这顿饭就在顾铭不断的回复微信消息中度过。

但是他解释，小溪，这个是工作的同事，乖，你不要乱想。

一副哄她的语气。

沐小溪一下子炸毛了，她单枪匹马这么些年，最讨厌别人拿她当傻子哄，她一瞬间不想顺势而为的走顾铭给她铺好的梯子。

你不用叫我叫的这么亲切，也不用跟我解释什么，咱俩没到那份上，就是吃一顿饭而已，再怎么着也不能耽误了你的正事儿。

沐小溪说完这些，自顾拿起包走人。

回家之后电话关机，她不想看到顾铭在微信里面的解释。

（七）

第二天醒来是早上打开手机，没有顾铭的消息。

有点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沐小溪打算去一下三联书店，有一个她喜欢的作者今天有读者见面会。

吃了一些早午餐，赶到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她掐着点过来的。

然后，看到了，姑且称她为广告姐吧，就是跟顾铭一起拍宣传片的那个女孩子。

广告姐应邀来做嘉宾。世界真的是太小了，这样都可以遇到。沐小溪随意坐下，在人群里就听到了广告姐的碎碎念。

上次去拍一个宣传片，认识一个小男生，哎，长得还可以的我跟你们讲。我们微信聊的不错。打算最近约他出来坐坐。。。。。。

后续说什么沐小溪已经听不清楚了，但是她还是面带微笑的听完了整个见面会的人生阅历分享。

顺便，也听完了广告姐跟顾铭的整个相知相知的过程。

快六点的时候结束了。沐小溪不想吃晚饭了，她觉得自己最近有点胖。

顾铭这一天都很安静。没有电话没有微信。

沐小溪练了一会儿平板撑，接到了筱瑶的电话。

俩人好久没联系了，筱瑶在父母公司工作也很忙，毕竟整个公司都是自己家的，也有底气。祝贺了一下沐小溪度过了试用期，然后问她跟顾铭发展的怎么样了。

她把广告姐的事儿跟筱瑶讲了，筱瑶说我们这小城市的市民已经不能懂你们大城市里面的套路了，但是依我对顾铭的了解，他不是这样的男人。沐小溪，你别总拧巴着自己，有什么事，你跟顾铭挑明了说，两个人的关系总不能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会出问题的。

小溪知道筱瑶对自己真切的关心，闺蜜远在天边，解决问题还是靠自己。

晚上，沐小溪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她决定给顾铭发个微信。

睡了么？

没，刚讨讨论完本周的工作，一会儿写一些材料。你怎么也还没睡。

就习惯了，还不困。那个....明天可以出来吗？

可以，不过下午会有工作要处理，上午十点在你楼下的咖啡店吧。

好的，晚安。

晚安，好梦。

第二天早上九点，沐小溪已经化好妆，在想穿什么衣服出门，试了一套又一套。最后穿了一个真丝白衬衫，一个及膝裙出门了。

小溪到店的时候，顾铭早就坐在那里喝咖啡了。就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孩还是像高中一样让她迷恋。上扬的嘴角，修长的手指，以及好听的声音。

我昨天去三联书店遇到了广告姐。

恩？

就是跟你一起拍广告的女孩子。

恩，我知道，昨天聊天她提到了。

她认识我？

从我手机里面认识你的。

顾铭打开手机，一个单独命名为等你也等暮色的相册文件夹。

沐小溪看着一张张照片从自己眼前划过。

16岁的沐小溪在高中广播站录音的样子、在阿云酒吧喝酒的样子，筹备校晚会忙碌的样子。17岁的沐小溪在沁河边忧伤的样子，在教室偷偷刷题的样子，在操场跑步的样子。

18岁的沐小溪在火车站候车的样子，进入大学后做兼职的沐小溪。拿了奖学金的沐小溪，争取实习名额的沐小溪，去外省打比赛的沐小溪。

到22岁，入职第一天的沐小溪，在公司加班到快凌晨的沐小溪。

沐小溪，这些年，我想过忘记你的，可是，我做不到。我们大学隔的这么远，我没办法靠近你，我特别希望又害怕你这些年遇到一个刚好合你心意的男生，这样或许你能少吃点苦，但是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知道这种想法太过自私，但是我就是这样想的。

（八）

我让筱瑶托了你舍友拍照片发给她再转给我，我不想错过你大学任何一个瞬间，你的失意与得意，你的难过与开心，我都想知道。那时，我没有能力不敢来找你。

现在我终于能走到你面前。

广告姐是我前几天刚认识的，我不会对她有什么念头。我总要在公司混，也不能太过得罪她，你能理解我的吧？

我们节奏太快，在这个城市，最难得的竟然是时间。我不想错过每一次与你相聚的时光，那都是我们挤出来的，但我又怕自己把你逼的太紧。你再给走掉了，每次跟你讲话我小心又翼翼。

可我也知道你的心事，我们都不想错过彼此对吗？

顾铭说完这些话，喝了一口咖啡，满是深情的看着沐小溪。

就在这一瞬间，沐小溪觉得这个城市好温暖。有自己喜欢的工作，轻快的节奏，还有，一个喜欢的人。

又多求什么呢？

年末的时候，沐小溪把顾铭带回了家。母亲看顾铭格外顺眼。大年除六的时候接到了父亲被放出来的电话。一家人在经年之后终于团聚，虽然生活不再像之前那样富裕，但是也算得到了一个小团圆。

父母希望两个年轻人能回来发展，毕竟小城里有跟北城不一样的温情，但是沐小溪暂时还不想回来，她想在那个能让她保持野心的城市里穿梭，这些年过去，也已经习惯了。

回北城的前一晚，在阿云的酒吧，她给筱瑶打了一个电话

说起彼此最近的生活，沐小溪整个人终于不再紧绷着，这样放松的语气跟神情，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出来，她总算不再是一个人了。

但是她不后悔自己这些年走的路。

往事历历在目，耳边响起了爆竹声，看着漫天的烟花，沐小溪对筱瑶说：

新年快乐，你一定要幸福。

所以，沐小溪，我们在一起好吗？往后余生，我们一起走吧。

沐小溪就这么呆呆的听完顾铭说的话，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原来原来她心里的人刚好心里有她，原来，他也知道她的一切一切。

今晚的酒没能让她醉，可这些心里话，让她有些微醺了，我十六岁那边的白衣少年，那往后，我们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