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点半，垃圾堆旁边围着一堆晨练的人，一阵尖锐又虚弱的哭声从人墙里挤出来。
那年我小学二年级，爷爷牵着我的手，从马路对面路过。
小孩子的好奇心是很重的，看见这么多人，非得要过去看看才罢休。作为家里的独孙，爷爷自然依着我，左右看过马路之后，我们去了人群里。
“好可怜个娃娃，脐带还没剪呢！”从最里边挤出来一个大妈，她手里提着一捆鲜绿的菠菜，把坚实的人墙撞开一条裂缝。
就从那个缝里，我看见了他。
浑身通红，躺在一堆恶臭的剩饭里，几只苍蝇绕着他嗡嗡乱转。他身上还满是奇怪颜色的粘液，把散落一遍的破旧毛毯湿得彻彻底底。
最显眼的是他背上那个大包，像一只深深镶嵌在皮肉里的碗，将他与这世间正常的婴孩之间，立刻划得界限分明。
爷爷也看见了，他拉了我一把，迅速地离开了这里。
等到7点我再出来上学的时候，人已经散了，我小心地把目光盯过去，那个婴儿已经不在了。
听街边修了十几年鞋底的老人说，是一个捡垃圾的把孩子捡走了。
“造孽啊！那么小的孩子就那么丢在那儿。”
他语气里满是对孩子家长的谴责，话音将落，他始终没有提到，方才围观的人里，他排在第一。
再见到那孩子的时候，已经是八年后了。
我提着一包冒着香甜热气的爆米花从街边走过，看到了那个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背上的大包。
那年垃圾堆的上边，是一个极其陡峭的坡子，可怜孩子的家长应该是不愿孩子留下来，把他从坡子上丢下来。
那满是恶心脏物的坡子上留下了一道显眼的红迹，而他也付出了一双腿的代价。
他两只手撑着塑料马桶，左边一个是红的，右边一个是绿的，两只马桶都又脏又破，让我立马想起来那位捡垃圾的老汉。
往前走了几十步，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
以前没见这孩子出来，倒常见那老汉活动，可现在，已经许久未见这老汉，孩子反倒自己出来了。
我没敢多想，看了看手里的爆米花，往家里走去。
家里还有我的表弟和表妹在等着我，我将和他们一起，变成那天，围在垃圾边围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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