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数年,昨天和一个老同学一起吃了顿晚饭。依稀记得初中的时候,这个姑娘穿着小碎花裙子,眼波如水,走起路来头上的马尾左一摆右一摆,而且一说话就笑,就脸红,那样子就像童话里的小公主。
我知道她一直有一个幼师梦。可惜迫于生活压力,自己又没什么主意,所以初中毕业后她就直接读中专学了会计,毕业后就上班了。一晃五六年过去,昨晚再见到她时,小碎花裙已经变成了干练的职业装,她的长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而且走路生风,我得小跑着才能追上。刚一上车,她就主动和我聊起自己的工作:“我是做第三方物流的。现在三方物流可不好干呐,你知道为什么吗?”我上哪知道去,顿了顿只能强行回答:“因为,因为它是三方物流。”为了避免尴尬,我就先把自己逗笑了。
真不愧是老外研究出来的,琨洋商厦六楼的西部爵世牛排餐厅的装潢相当洋气。我们俩老老实实地找位子坐定,脸对脸等待上菜,我笑说怎么弄得跟相亲似的。饭前我特意团了这家西餐厅的双人餐。当时心想人家姑娘混迹社会这么多年,什么好吃的没吃过。想来想去觉得也就西餐新鲜点儿。此前我这个土老帽还没正儿八经吃过一顿西餐,当天中午还吃的韭菜包子呢。但是我知道吃西餐有不少讲究,为了装逼,我还特意提前上网补了补课。不成想人家已经吃过很多次西餐了,只见她娴熟地摆弄着刀叉,而我却像个刚学用筷子的小孩子一样。
菜过五味,姑娘的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根据她的描述,我感觉起码从世俗的角度来说,这个一直就很有上进心的姑娘混得确实挺好的:凭借自己积累的人脉和能力,把父母都接到了自己所在的公司上班,同时供养弟弟读书,还在城里买了房子。如今,如果过段时间机遇合适,她甚至有接手公司的计划。但是为了做到这些,她也真的吃了不少苦。“我刚来这家公司的时候,周围全是男的。”她睁大了眼睛指指自己,“就我一个女的。我有一点做得不好他们就冲我大吼大叫,那时我几乎每天都自己偷偷地哭。”
后来她就拼了。那段时间,为了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她天天独自加班到深夜,熬得面黄肌瘦,以至于回了家邻居们看到她都跟她妈妈说这孩子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要强的姑娘就这么硬挺着,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今天。
“我其实挺遗憾没上大学的。”她喝了口水,眼里满是无奈。但我正要接茬的时候,她随即话锋一转,冷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如果我当初上了大学,现在我父母很可能还在家里种地,弟弟也不知道在哪混日子。”紧接着,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哎,你觉得我变了吗?”我说是,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能说。她说她刚踏入社会时也是不爱说话,但是不说话就交不到朋友,所以她就硬着头皮锻炼自己多说,慢慢地就成现在这样了。“但是我骨子里还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有了心事往往就自己憋在心里消化,顶多和我妈说说,所以我感觉我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而且直到现在也还没个长久的对象。哎,你别拘束啊,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那个小蛋糕应该挺好吃的,你尝尝。”
我也是别扭得不行了,随即指了指眼前的汤碗:“这个我能端起来喝吗?”
我们走出琨洋时天已经黑了,路边有一个中性扮相的姑娘在唱歌,旁边立着一个音箱,周围簇拥着好多人。她兴奋地对我说这个人是谁谁谁,她认识,是个网红。“不行,我得把她发到抖音上。对了,我的抖音上还有好几十个粉丝呢。”说着快步走到前面,给唱歌的姑娘拍了两条小视频。
送她回去的路上,我开着车,她坐在副驾驶上。作为一个有点过于理想主义,又刚刚毕业的穷学生,我在这个被生活逼成了社会精英的姑娘面前真的有点接不上话了。我们俩像说相声似的,她逗哏,我捧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她说我的车挺适合家用的,又说她们公司未来的规划是如何如何,还说“我从拿到车本那天就一直开自动挡的车;你开车挺稳的;看着点儿,旁边来车了;你就在前边红绿灯路口左转就行。哎大哥你逆行了......”
而我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是,从毕业时一时糊涂跟前女友分手至今,我一直都没缓过劲儿来。特别是在像这种眼前霓虹绚烂,珍馐满盘,昔日青涩单纯的人们如今张嘴闭嘴都是钱钱钱的时候,无论我用什么理由说服自己,最后还是觉得跟前女友在一起吃小吃街更开心。我有多少次都在猜测,她此刻在做些什么,现在过得好吗,还有没有那么记恨我。如果可以重新开始,我真的愿意倾尽所有。只可惜人生不像打扑克,玩输了还可以洗牌重来。很多事过去了就很难回去了。
我想得出了神,但车还在继续往前开。两旁的车争先恐后地呼啸而过,不知道怎么都这么着急。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世界真他妈挺大的,人行道上那一张张或行色匆匆,或溢满笑容的脸上,背后又深藏着多少无奈和辛酸。人总是不懂得知足的,就像我身旁的老同学说得那样,她现在觉得还是当初一穷二白的时候更快乐,但那个时候又从不觉得快乐。
临下车的时候,她突然问我:“你说我要是现在去学幼师还来得及吗?”我半开玩笑地说:“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魄力了,想去的话,安顿好了家人就去吧,到时候如果咱俩都单身到了四五十岁,还可以凑一对儿。”
她笑了,眉宇间闪烁的光芒和初中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