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煎饼
【四岁】
我是洛霄,是个孤儿,有妈生没妈养,蛮荒之地环境恶劣,路边饿死的,被野兽咬死的这种尸首到哪都有,我靠着小偷小摸,吃别家的剩饭剩菜勉强活着。那日我本想去猎户家偷点剩饭,却不巧被他撞见,他把我打得半死人在大路上,我奄奄一息,一个人走来蹲下来问我:“想活吗?”
“……想。”我说。
随后,他带我回了长老殿,治好了我的伤,他是我天魑一族的长老。殿里被他带回来的孩子有十几个,同我一般大,我们一起生活。
他教我们读书识字,训练我们舞剑挥刀。他对我们很严格,不允许我们有一丝一毫的错误和松懈。
长老告诉我们中原人是恶人,他们阴险狡诈,作恶多端,他们是天魑一辈子的敌人。他还说,我们的父母都死于中原人之手,我们天魑被迫生存于这蛮荒之地也是中原人所致。
我信他,因为确实如此,我没见过我的父母,所生存的蛮荒之地到处是寸草不生,乌烟瘴气的,族人们也饱受饥寒之苦。
【五岁】
我认识了一个女孩,也是被长老带回来的,她叫央西,身段舞姿绝佳,剑法也是我们所有孩子里最厉害的,我练的很刻苦但也不及她,她一袭白袍长发束起,剑光如电飒爽英姿,长老每次都夸她。
平日里我和她的关系也是最好的,一起偷懒一起挨罚,一起去饭堂偷吃的,一起在清晨比武练剑。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快乐,训练也不觉得苦,因为她是我们中最厉害的,所以长老会奖励给她糖,这是我们别的孩子所没有的,而央西会把糖攒起来然后分我一半。
【十岁】
一天,央西突然问我想不想去中原看看,我吃惊地望着她说:“你不要命了,那些中原人会杀了你的!”
“鬼扯,”她撕开糖纸,往嘴里扔了块糖,“你信那些老头的话,反正我是不信,我只信自己的眼睛。”说罢,挑眉斜视我。
我慌忙拉住她,蹙眉小声在她耳边说:“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她白眼,“你这个人,啥都好就是太听话了,很容易别人骗的。”说完就走了。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
同年,也是我第一次杀人。
我再一次见到央西是在地牢里,双手被订在墙上,满身的鞭伤,烙伤,披头散发浑身是血。长老带我进去时她已经昏过去了,狱兵泼了一盆冷水,把她泼醒,她呛了水,睁开了眼。
“老骗子!”她叫到,长老不理会,给了我把匕首对我说:“杀了她。”
我瞪大眼一直摇头,我做不到,长老说:“她被中原人洗脑了,她已背叛天魑不再是我族中人。”
我还是做不到,双手颤抖,“我做不到。”小声说。长老挥手打了我一巴掌,“你忘了为师怎么教你的了吗,中原人狡诈,信了他们的话就是背叛天魑,这些你都忘了吗?”
“……没忘。”可是对央西下手,我做不到。长老见我犹豫,“休要违逆我!”抓着我的手往央西胸口刺,血溅了我一脸,我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等我醒来,我躺在自己屋内,袍子换成干净的了没有血腥味,长老坐在案前喝茶。抬眼进我醒了,泯了口茶,问我:“知道是谁害死央西吗?”
我没说话,浑身又开始发抖,脑中忍不住去想当时我把匕首捅向央西的场景。
“是中原人。”长老说,“她的死和你没关系,都是因为中原人蛊惑了她,让她背叛我族。”他的声音如鬼魅的低语诱导着我。
“那你可知怎么做?”他问
半晌,“杀了他们。”
长老笑道,“哈哈哈,好!不愧是我的霄儿,为师正好有这个机会让你复仇。”
【十三岁】
我被派往中原做卧底。
长老不知道从哪弄得引荐信,让我去扶风蝶谷做弟子。蝶谷是中原里出了名的药仙谷,蝶谷中苍翠蓊郁,虫蝶纷飞,空气中总是弥漫着草药熨帖而微苦的味道,江湖中人,宗门仙人不少会来这寻医问诊,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谷前,蝶谷外门弟子不信这封信没让我进,我跪在谷前七天七夜,期间有暴雨我也未挪半步。
或许因为水土不服,第八天我发烧晕倒才有人把我抬进谷中。老谷主亲自来诊断,我醒后问我为何想拜入蝶谷,我答:全家四口死于疫病,唯独我存活下来,所以想入谷学医以救天下苍生。
我不知信里写了什么,只是按照长老交代的说了一遍,老谷主没说什么,同意收我,由一位名叫花晓霜的姑娘负责带我。她是我师姐,我生病期间都是她来悉心照顾我,她很温柔也很爱笑,话声轻柔婉转,神态明朗。她带我游览蝶谷,教我识辨草药花名,她问我:“你昏迷时一直喊着的‘央西’是谁啊?”
我低头答道:“是我小妹,病死了。”
“啊,对不起问你这个了。”我瞥了她一眼,她满脸内疚,看着她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有点想笑。
“没事,过去了。”我忍住没笑。
【十五岁】
晓霜师姐待我极好,也很照顾我,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她知道我不善交际,每次出谷做任务都会和我一起,她也知道我喜欢吃糖糕,每次出谷都会顺道在落霞镇买一些回来给我。
倒是有一位名为苏昊的师哥,我不是很喜欢他,他太自来熟了,那股热情我有点招架不住,我第一次见他他就过来搂住我的肩膀,叫我“小师弟”,还几欲用手勾我的下巴。
我着实被吓着了,我挣扎着想绕开他的手,晓霜师姐在一旁偷笑,笑过帮我打圆场:“阿昊你别逗阿霄了,你看你把他吓的。”
他凑近了笑道:“小师弟,我是你师兄啊,你这样对为兄,为兄会伤心呐。”我真想给他翻个大白眼。
同年,天下大旱,饥荒遍野,碎月城周遭更甚。
清溪老祖弟子玉衡与摇光入碎月城,建孔明台焚身求雨。祭祀天地七天,依旧烈日当头,玉衡按照承诺下令放火烧台,在两人将要被烧死之时天降大雨,干旱危机解除。
【十七岁】
碎月宫涉嫌勾结天魑,企图复活天魑战神,各个世家门派围剿碎月宫。
师哥苏昊和师姐花晓霜代表蝶谷参加了这次围剿活动了。在谷中,我总是冷面示人,平日里就跟着花晓霜,和其他人话不多,我本就不善与人交际,怕说多了暴露卧底的身份。我极少出谷,也很少做引人耳目的事,在旁人看来我就是普普通通的蝶谷弟子。
百年之前,我族出了一位战神,他本可以带领我们离开蛮荒,却被中原人以霍乱苍生为由残忍杀害,魂魄被封印。近十年我族打算复活战神,攻克中原离开蛮荒,我被派来中原是为了收集有关魂魄的消息。
【二十三岁】
碎月宫封印异动,花晓霜师姐奉师命带着我前往碎月城,查看状况。碎月城城主端木华,同我一样为天魑一族的后人,他集齐了战神魂魄,复活有望在即。
此事中我助端木华散播疫症,在城中布下血咒,干扰正道之人调查案情,但同时卧底的身份也被人发现。
师姐泪眼婆娑,她质问我说:“阿霄,我们认识十年了,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你,却原来一点都不了解你…”
看着她这般我竟有点于心不忍,我低头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师姐......跟你和苏昊师哥一起在蝶谷的日子真的很开心,只是现在...... ”
她双目直视我,目光中却含着痛楚:“你有什么心事不能和师姐说呢?”
我歪头苦笑,“蛮荒之地不比中原,那里到处是寸草不生,乌烟瘴气的,族人们饱受饥寒之苦,而我们只是想从那里离开而已。”
说到这,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冷眼看着花晓霜:“倒是你们中原人,口口声声说要维护正道,可正道是什么?难道你们所谓的正道就是屠我氏族,灭我家园,把我们永生永世堵在那小小的蛮荒之地不得生存吗!”
“原来天魑族人是这样看待中原人的……你让我冷静一下……我明白,天魑族人并不都是十恶不赦,正如碎月城人也不都是十恶不赦……可能正派做的的确有不妥之处……所以你从来都没有把我们当做师兄师姐,从来都没有把蝶谷当成自己的家吗?”
听了师姐的话,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说过,和你们在蝶谷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十年,这里温暖舒适护我不受风寒,也有师哥师姐伴我如亲,日子安逸得让我差点都以为一位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蝶谷弟子。”
“可是我不是啊,”正眼看师姐,“我背负是氏族的安危,是我爹娘的性命,是无数族内同胞用鲜血换来的牺牲,所以有些事我就必须要做!”说完,转身便走了,师姐想拦我,可她不会武功,她拦不住我。
……
碎月宫内,正派之人赶到,我拔剑护主,可敌不过他们人多。我让端木先走,我留着断后,端木走后我敌不过他们,小纪的剑就抵在我脖子上直言要杀了我,我无所谓可偏偏师姐为我求情了!
看着眼前的晓霜师姐还听她为我的那番话,有所动容,想起那些和师姐一起在蝶谷的日子,快乐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
我痛苦地闭上眼,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手里的剑也拿不稳了,“铛——”的掉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捂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口中喃喃道。
“我们氏族被逼在这蛮荒之中,都是中原人所致,我们唯一的活路就是复活战神。”这是长老一直对我说的话,我也一直记着,长老口中中原人阴险,凶恶,杀人如麻,擅长欺骗,无数同胞族人死于他们的手中其中也包括了我的父母。
可是,我入了蝶谷,认识了晓霜师姐和苏昊师哥,我感觉到他们并不像长老口中所描述的那般残忍,我也动摇过,只是每每想起长老交代给我的话,我觉得这些都是他们中原人骗我的,都是装出来的。
小纪用剑抵着我想要杀我的时候,我都放弃挣扎,我自知武功不及小纪,战神魂魄也被端木带走,复活战神已成定数,我任务完成了,死而无憾。可看到晓霜师姐为我求情,这一次我彻底动摇了。
……
碎月宫一役结束,端木华最终没能复活天魑战神,坠崖惨死。我自知此役结束族里怕是再也容不下我了,不知长老会怎么想我这个反叛之人,低头苦笑。我是天魑族人,不知道这些中原正派容不容的下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重回蝶谷,再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这样想着转头望向师姐。
师姐唇边含笑,向我伸出一只手:“我们一起回家吧!”
【二十四岁】
回谷后,老谷主知道我的事情之后却并没有重罚我,只是淡淡地说:“早该料到。”但是,谷中的弟子们都是对我指指点点,我知他们容不下我,便离开蝶谷,但没有同师姐说过。
我在中原游荡,也结交了一些朋友,他们知我是天魑的身份也没有恶意对我,确实他们并不像是长老所说的那般凶恶,央西说的对,别人说的那都是鬼扯,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所见所闻。
谁待我好,谁待我恶,冷暖自知,我能辨得清。
只是想,要是她也能来中原就好了。
【二十五岁】
我在茶馆喝茶,白袍持剑一副侠客模样,漫不经心地听着台上说书先生讲着清溪箐剑笑和我师哥苏昊的故事。
醒木一拍,“……这苏昊,虽出身蝶谷却心系江湖,熬不住在谷中熬药学医,就偷摸变样的去清溪拜师,这清溪老祖啊可是有规矩的,一世只收两徒弟,一男一女,师兄箐剑笑化名为玉衡被先收为徒,那苏昊就……”
原来苏昊师哥还有这种往事。我轻笑。
没了拘束之后,我也变得爱笑起来,我从前以为我天性冷淡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啊。喝完茶,招呼小二付了银子,准备要走。
却听有人唤我,“阿霄,”声音带着哭腔,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是师姐。
“师姐。”我回应她,声音中略微带着一点撒娇,我知她一定要训我,训我不告而别。我看到她,那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她冲上了紧紧抱住我,“说好一起回家的,你为什么又走了?”
她身上有熟悉的草药味,“这两年,我好怕,好怕你回了天魑,怕你的长老处罚你。”
我回抱她,说“怎会,我不过是去中原其他地方看看,来中原十年我都一直呆在蝶谷没机会去外面看看。”
“那,这次不许走了。”
“好,师姐去哪我跟去哪,师姐可别嫌弃我。”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