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亲爱的老爸：
你好吗？
四年了。你在天堂还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给你写封信。你知道我每天都想你的，也每天都会看着你跟你说些话。每次出去超过两天，我都会跟你说“老爸，我们出去了，你要守在家里哦！”。每次老远回来，也会悄悄跟你说“老爸，我们回来了。”你都应该听到了吧。
我想象你一直在家里。以一种我们触不到的方式存在。我想象你偶尔会跑出去玩，你在家没事是待不住的，但总会按时回来，你是那么顾家的父亲。所以，我画出第一副画后会开心地举给你看，然后你满意地笑了。你添了外孙，我们也会把照片拿给你看，我知道你肯定也很开心的。
你知道这几年我跟你说了多少话，但那只是一小部分。你知道你的女儿不善言辞，羞于表达，像你。你那么沉默，但你的沉默女儿都懂。女儿没说出来的话老爸你应该也懂吧。
我没事就会走到你下面叫你一声，我想老妈偶尔也是这样的。我们就在你眼皮底下生活，都好好的，这样你也放心。
我深信你并没有远离。只是我们需要时间习惯。也许是昨晚又梦到了你，突然就想给你写封信。也不知道要写什么，大概只是因为想你了。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吧！以前那个手机里有你给我发的信息，我一直还留着。我记得十八岁那年，敏儿读高中，她给你写过一封信，你看完哭了。你没有当着我们的面哭，但我们看到了你的红眼眶。那是我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你这样，我以为我们的父亲是神，是不可能哭的。你知道我们多震惊吗！
你从来都没有说过我，哪怕我做错事，永远是纵容宠溺的微笑。我时常住院，花光你所有的钱，让你操碎了心，让你操一辈子心也看不到希望，你还能那样宠溺地笑。换了别的父亲，不知道要怎样的叹息呢。
你记得那一年我们住在学校，那个冬天你不知道从谁家弄来一堆红薯。你笑着说吃红薯长寿的，然后每天晚上你都会用煤炉盖上铁皮盖烤一个给我吃。我现在多后悔为什么要自己吃掉，如果你吃了，会不会现在就还在我们身边？
你记得我二十岁的时候，你去山里给我挖草药吗？我那个像江湖大哥一样的父亲，竟然还跑去山里挖草药，真让我骄傲啊。
还有那次，我上班的那段时间，有天回来摔了一跤。你接到电话飞奔过来，把我抱回家，守着我打点滴。我哭，大伯伯劝我别哭，说你再哭你爸也要哭了。我马上就不哭了。
别人说我是个勇敢坚强的姑娘，他们不知道，我有足够的爱在支撑，所以无所畏惧。这也是像你。你痛到要打吗啡，曲马多的时候都是咬紧牙不吭声的，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坚强？
我每天都会想起四年前那个晚上，你最后看着我的眼神。那是多绝望的不舍不忍和担心。你的身体被魔鬼耗干抽空，你尽了最后的努力，咬紧牙关，那么徒劳地努力，还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我恨我没办法挽留住你，恨我要眼睁睁看着你离我们而去。痛苦地。永远地。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坍塌。我不愿意遗忘，我逼着自己不停去回想，我把自己想象成你，去体会那一刻你的心情。反反复复，痛得嚎啕大哭。
可是，我永远体会不到你的心情。因为我是女儿，而你是父亲。
你在床上说不出话来后，用你宽厚的大手掌握着我的手，摩挲着我的虎口，我的眼泪不争气地留下来。
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面前哭的，这不是你想看到的。请原谅女儿的不懂事。那时的我太让你不放心。
现在我哭得很少了。你知道，我不会再让你看到一个软弱无能的女儿。我明白了，爱不该哭泣，爱是铭记，爱恰是让人坚强的力量。
我要活成你期望的样子。好好生活，不嗔不怨，乐观有爱，坚强独立，不放弃。我会努力的。
可是有时候我觉得我活成了你的样子。沉默少言，不喜欢解释，不圆滑，一切都不在乎，又把一切都藏在心里。这样很累。不说话是为了让自己宁静轻松，却总是事与愿违，我们都一样太渴望有自己的空间，却又什么都放不下。
老爸，你就是太累了，所以你撑不住，终于放手了。你绝不会希望你的女儿们像你一样累。我们懂得，所以不会。
昨天我还做了一个梦。梦到我怀孕了，有只小手在我肚子里贴着肚皮乱动，我看着那只手印说这是女孩。后来生了，真的是个女孩。可是我并没有很开心，我清楚的记得我渴望的是一个男孩，像你一样浓眉大眼的小男孩。
明明你在我另一个梦里出现了，像往常一样在家里吃饭。人的潜意识真的是奇怪啊。
即使你不在我身边，我也能见到你。抬头就能看到你，睡着也能看到你。我摩挲着你摩挲过的左手，那上面有你的余温。
我不怕了，我只是想你。从小我就想你，很多时候明明你在家，我也会想你，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我知道你听了依然会笑笑，不置可否。你笑了就好，就这样一直微笑着看着我们。像一尊弥勒佛，你笑，我就开心了。
女儿
敬上
10.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