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自闭儿童,但是,你只是拥有一个自己的世界罢了。
当我站在这里窥探到你的世界时,你只是背对着我,鹅黄的条纹衫很温暖;当我走近你的世界时,你澄澈的眼倒映出我向你伸出的手;当我握住你的手时,你领我开始奔跑,莫名飘落的白色羽毛擦过你我紧握的手,我们就这样逆光奔跑,脚下生风,恍惚间,你展开你的羽翼。
我想象过许多你我相见的情形,也想象过无数次你的样子。你会不会根本无法正常的说话?你会不会突然抬手打人?你会不会神神叨叨地告诉我你小小的只有你自己的世界……你……又会不会看见自己身上“自闭症”儿童的标签?
见到你之前,我突然被老师说的一句话戳疼了心“他们世界里的人,真的很少!”
你的世界里仅有寥寥数人,多数时候,只有一片黑暗,一束灯光照亮你一人,茕茕独立。他们看见那一片黑暗,畏畏缩缩不敢靠近,伸出手指配合怜悯的眼神,却怕沾染你昏暗世界的颜色。
“你好!”我小心翼翼。
“你好!”你天真烂漫。
你我相遇的开始似乎是我太过紧张了,你反而显得再大方自然不过。有点唐突,我直直地看着你的眼睛。因为书上说自闭的小孩轻易不会与人对视。但你确乎是坦然地看着我的眼睛的,我感到莫名的心安。你的眉眼弯弯,与常人无异,更添一丝灵动与聪颖。你笑着叫哥哥姐姐时,我心里忽的生出一只手,将“自闭症”这几个字狠狠抹去,你只是一个孩子,不用接受世人为你贴的标签,或善或恶,不理不睬。
你哭了,因为你告诉我们你不喜欢红色,你看见姐姐脸上泛起的红晕,忽的露出厌恶的神色。老师教导你那样不礼貌,轻声要求你向姐姐道歉。泪水忽然决堤,而后竟到了泣不成声的地步。我转头,偷偷轻声笑,笑你的纯真稚嫩。然而笑着笑着又失了颜色,因为我听见小小的你带着哭腔认真地问“那会不会我永永远远都不会被原谅呢?”
那一刻,该怎么说呢?就像一滴水倏而滴在一块青石上,又顺裂缝渗入。惊醒了一颗尘心,浸湿了一双冷漠若霜的眼。
你不愿道歉不是因为你的执拗,你只是深深地担心犯错的你得到无法挽回的答案。我听见有人说“他只是个孩子,却在认真地思考这个听来令人心疼的问题。”他真的有一个我们不懂的世界,但那个世界又是这般诱人,引人深入,拨开一层又一层的黑雾,看见纯洁无暇的他笑得天真无邪,心底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这样一颗泛着温润柔光的珍珠硌得生疼。
打开门,你欢快地跑出去,像鸟儿一样飞入了你爸爸的怀抱。
“谢谢,谢谢你们陪他!”
你的爸爸恳切地微微躬身向我们致谢,我们惶恐不已。不敢接受感谢,反而是我们应当致谢。
谢谢你,愿意接受我们走进你的世界,哪怕你只记得依稀有一个姐姐曾来陪过你,哪怕你的世界暗黑到照不清我的眉眼,哪怕你只剩手上一盏孤灯……但,我确乎拜访过你的小小世界,我将手上一盏小橘灯留给你,为你驱走一片黑暗;我将我的布娃娃留给你,他告诉你我曾听到过的睡前小故事;我将我的挂念留在这儿,记着你望向我时眼中泛着的光芒。
和老友说起自闭症儿童的事,他带着认真的的神色发问:“你确定他看的是你的眼睛,而不是你的眉心?”
一时语塞,一口气淤积在心中,闷闷的,竟生生憋出泪水来。
所以,你的世界仍是仅有你一人而已吗?
“你想长大吗?”
“我不想长大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长大后会有很多人不愿意原谅我。”
……
不会的,俗世的人有什么理由为难一个误落凡尘的天使呢?
2015.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