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祖父过世后我突觉自己有些薄情且记忆不太好,那些对我做过的好如今居然太多难以记起。我虽安慰自己许是因自高中起离家读书,聚少离多的日子没了共同可记忆的生活,但终究只是个借口,那些好怎可不被记住!至今思来总不由的自责与遗憾,好在近来因为一直回忆着写些少时的往事,恰恰记起几则与祖父相关的旧事。只是时过境迁兼且物是人非,但那些细微确感动我心,丝丝泪下。
我儿时家境还算好,当然也只能是比之乡邻,也就多了无忧的日子。那时小孩多是没什么玩具的,平日里玩儿泥巴,折些纸物就是乐趣。但我祖父确是疼我,每次出行总不忘与我带些礼物,既算没多少余钱。记得我五六岁时祖父远行北京,已然不记得他何故出差的,回来后给我买了不少玩具,可把我乐坏了。至今我仍记得有一把玩具枪,塑料材质,黄颜色,子弹是一颗颗的乒乓球,一次可以装弹四颗,射程谈不上远,却是我未见之事物。我不知高兴了多久,每日里把玩不止,夜里也要带着睡,还不忘显摆给我的那些小伙伴,让他们羡慕嫉妒并求着借他们玩。看着他们的馋样我就更加满足,满心的欢喜,瞧见祖父时就一脸的笑,嘴甜的喊个不停,现在想来只怕觉得有些“谄媚”和“势利”。
那时爷爷还很年轻,不过四十几岁,少时疾苦,一无所有,白手起家,靠着一双手打拼结了婚生了母亲姊妹三人,后面又盖起了大房子,远近羡慕。所以我自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虽然不像现在的小朋友一样吃玩个花样百出,但那时祖父对于我很是百依百顺,倾尽所有。
在我的印象及长辈的讲述里,我儿时特喜欢吃荔枝罐头,在那时候可算是好东西,过年送礼之佳品。但对于我而言则是平常之物,平日了就没少吃。因为祖父经常买与我,导致祖父的晚辈给他拜年过生都是送上荔枝罐头几个,我倒是欢喜了,当然祖父也高兴。罐头吃得多,家里的空玻璃罐头也就多,一个个聚在当时房子楼梯下的杂物间,每隔一段时间收废品的就过来收取,往往都是两箩筐。现在想来都是满满的幸福,是许多同龄孩子未曾体验有过的,而这一切又都是承蒙祖父的恩惠。可惜待我有能力回报他时,祖父却因罹患癌症早早离世成为了遗憾,只能是悲伤。
后来我考上了我们县的第二中学,离家大约三四小时的车程,其实也不远,只是山多路弯。这是我的第一次远离亲人,而且那时的二中要求很严,类同于军事化管理,一月才放一次假,一次又不过两三天,于是回家就少了。我虽是男子汉,可总归是年轻又未曾长时间离过家,因而难免思念。一次与家里电话时颇为感伤,哽咽中提出盼有全家福以及爷爷的相片,万一想念时亦可安慰自我。我与家人向来不怎么拍照记录生活,其时也不过是一时情绪的话,没想一两个礼拜后祖父居然来到学校看望我。我惊喜交加更是欢欣雀跃,我兴奋的带着祖父参观着学校的各处,嘚啵得的说着学校里我认为的那些趣事,祖父则一直跟紧着我,笑着回应着我说的那些事。我请假和祖父在校门口吃了午饭,祖父临走时塞给我两张相片以及几百块钱,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就给家里打电话。我很惊喜于照片的存在,一张是没有我的全家福,一张是祖父的单人照,那时祖父五十六七岁,一身朴素,人很精神,虽脸上已有些风霜但不见老态看上去四十余的样子,头发也未曾花白半分。相片里祖父安坐于椅子,双腿并拢着,双手则自然落放于身,没有威严的姿势,露着浅笑,无疑的亲近。这两张相片都是我电话后家人临时去照相馆拍照的,只是如今已不知遗落于何方,应是早已被毁灭了。话后祖父就离去搭车,回程颇费时间,只得早早。我看着祖父离去的背影,不禁一阵心酸,而如今祖父早已离去,更觉悲从心来。
再到后来我大学毕业,未及落实工作我就跑回家美其名最后的自由休息。我那时想事少,家人多也宽容,只是到家日稍有提及,我说暂未找到合适的,他们也就不再言说。但背后里爷爷却已张罗托拜熟人帮我找工作,后成于一远房亲戚于长沙一设计公司,我工作至今。
大学时学业忙,毕业回家后一时的全然放松,于是有些颓废度日。一日上午早饭后,爷爷突唤我去一同劳作,那是挖掘沼气原料池。池子圆形,已近一米来深,位于一颗不知多少年的板栗树下,其时已是阳光明媚,树影斑驳,些有些清风吹拂,确是干活的好时辰。我和祖父都跳入池坑,一人一锄挖掘着,那时祖父已过六十,经早几年的大变故已比我高中时老态许多,满脸的皱纹,头发也花白了许多,只是还算身体健朗,做起事来比我还利索。我们都不善言辞,爷爷只是断断续续说着过往的一些事,也曾言及将来要好好工作,至于具体如今已是难以记得。我“嗯”,“哦”的回应,又只是跟着干活,挖着土又搬出坑,如此往复。原料池随着时间的过去逐渐深进,我们就这样颇为安静的做到午饭时,这是祖父带我单独劳动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一家人平日里话都不多,因而言传较少身教居多,但都不是刻意。这次劳作只是祖父见我有些不振作怕是久些担忧工作之事所以让我做些转移。如今想来祖父此举未必有过深意,只是我觉得人生就如这掘井,不需多声张,静静地挖着,一锄一锄的,只要专心的干着,成功就不远,哪怕我不需要它出着泉水,它却在不意间涌出了泉水给了我们惊喜。
现在已不记得我是否一同挖成了池子,只是这沼气池至如今还在服务我家,应还将陪伴许多年后。可惜祖父早已离世,在祖母故去的近二十年后,祖父与祖母安息于一处,合墓而建,离家不过五十米,也不知当初是风水先生的堪舆还是祖父对祖母的思念。想如今他们必然相伴在一起,看着我们路近离去,看着我们成家立业。
今春初一起早我与弟弟家就一同去给祖父母拜年报平安,离别多年,伫立墓前却不知告知些什么,只觉感伤。我遗憾于未能好好孝敬疼爱我的爷奶,如今只能是默默在心底说说我对他们的想念以及后人都是安好,只是也许他们一直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