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伴娘，等会儿跟我走！”这是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在我的朋友和他的朋友共同的婚礼上。

“再见，果果。”这是他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在他的婚礼上。

一

我向来不大相信缘分这样的说辞，至于一见钟情就更加不会相信了。一直觉得那些不过是小言中惯用来哄骗少男少女们的字眼和桥段，现实中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真实戏码上演呢？

只不过凡事总会有意外的，不是吗？

我最好的朋友下定决心早早的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正巧那段时间我准备换工作，这个空档中正无所事事，于是被拉过去充当伴娘的角色，陪着化妆做头发穿婚纱，看着她一点点变作他人妇的模样。

这些年，我身边的朋友三三两两都在结婚，看看自己的无欲无求觉得跟他们差了一个时代。过惯了洒脱自由的日子，总觉得身边有个人像是多了一份阻碍一般，所以一直以来都标榜着单身快乐。

朋友新婚的前一晚上，我们并排躺在床上回忆我们是从什么时候相识又相熟的，但是回忆了大半夜没有想起来，于是话题转到我的问题上，受我老妈所托在她的婚事尘埃落定之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

半响她眼睛发亮，顶着新娘妆做起来俯视我，一字一顿的告诉我，她的新婚丈夫在几个小时之后将会带着一队伴郎团出现，其中不乏年轻有为的单身男士。在她发亮的眼睛中我都可以想象接下来会有怎样的苦日子。

新郎来接人，果然是带着一队人马来的，气势汹汹的连闯了几个关卡终于见到新娘，一群伴郎呼啦啦围了进来。看见屋里除了新娘之外只我一个人，问朋友“伴娘呢”？朋友指我，“那里呢，我最好的朋友，”结束后补了一句“未婚”。

于是几个伴郎过来围着我，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坏笑。我眼观鼻鼻观心摆正姿态，说了一句很不地道的话，“你们怎么不去闹新娘？”然后被朋友扔过来的枕头砸到。

“小伴娘，等会儿跟我走！”其中一个伴郎过来将伴娘的胸花递给我，然后虚扶着我的肩膀，看着我笑，“小伴娘你成年了没有？”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雪地靴牛仔裤玫红色休闲棉服齐耳的头发……家里的婚礼，没有什么讲究，我也就没有特地去买礼服做头发，就这样过来了，果然……太随意了么？

一屋子的伴郎都笑开了，我将胸花别好，看着他们笑也不说话，身旁的伴郎忽然从新郎身上翻出一个红包塞给我，那模样好似是过年的时候给小孩子发红包一个样子。我等着他说话，但是只看见他对我弯着嘴角笑什么都没说，然后就去跟其他伴郎一起捉弄新娘和新郎。

奔波了数千里到了新郎的家，按照他们当地的习俗还要拜天地，颇有古时候婚嫁的模样。我长到这么大还没怎么正儿八经的参加过一场婚礼，哥哥姐姐们的婚礼大多在我还求学的时候已经举行过了，所以朋友的婚礼算得上是我参加的最完整的婚礼，并且还参与其中。

大半的伴郎都在忙活着放礼炮喷彩带，我瞧着热闹于是也去帮忙，拿到手里却怎么也玩不顺畅，一双手伸过来，我转头看到身后咫尺的他忽然开始紧张，这个距离我能看得到他长长的睫毛。

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耳边是他轻轻的声音，他说：“原来，小伴娘还是个小笨蛋。”语句是嘲讽，语气却温和。我没来由的心跳加速，看着他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抽出来，却感觉到他稍稍用了力气，手里的东西“嘭”的一声响，彩带捧出来，恰好落在了新娘新郎身上。

正如同我的心也“嘭”的一声响，开出了一朵花。

二

朋友婚礼结束后，我在家逗留了几日就去了J市。找工作的日程也开始安排上来，不过由于自己手里头还有几份兼职忙着，所以工作一时半会也不是很着急，更多的时间都用在大街小巷的晃荡上。然后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听见有人叫，“小伴娘？”带着疑问和惊讶。

回头便看见了一身休闲打扮的他，身边还伴着一位妙龄女郎。我愣怔了一会儿，点头示意嘴角带着微微的笑，看着他与女郎款款走过来。其实一场婚礼，我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原来你在J市。”他笑着说话，没有打算互相介绍的意思，我也只好接着笑，道了一声“好巧”。手机乍响，我心里庆幸及时，我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同他以及他身边的女郎说些什么。于是我微笑着说了“抱歉，有机会再见”便走开去接电话。

朋友的小店刚开业忙得焦头烂额，终于得了空，电话过来吐苦水，我听了半小时愣是一句话都没有插上，等到他终于心情舒畅了便挂了电话接着忙去了，留我一个人傻愣愣的看着手机。

“电话打完了？”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回头险些同他低下来的额头撞在一起。他怎么还没走？我惊讶，但是四处看却没找到之前跟他一起的那位女郎。

他忽然轻笑出声，“已经走了。”我脸微红低下头来掩饰自己那片刻的尴尬，低声应了“哦”，于是气氛就更加尴尬了，我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该用什么理由来离开呢。

“我还有……”话没说完，却听见他说，“饿不饿？去吃饭？”

片刻的晃神，三分之二的思路都在想着如何拒绝，但是他似乎不是随口说说，指着前面不远的地方说：“我听朋友说这附近有家不错的面馆，还没有去过，不如今天我们一起过去试试。”

思路转了几回，我鬼使神差的回答道：“好啊。”于是顺理成章的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面馆。是一家主题餐厅，氛围营造的很好，流淌着轻轻的音乐声，如果不知道这是一家中式面馆，我都要疑心这是西餐厅了。

“你肯定不知道我叫什么。”他忽然开口，倒是唬的我一愣，这当然是肯定的，我咬着嘴唇尴尬的笑。他摆正了姿态，伸手到我面前，介绍自己，“楚穆，肃穆的穆。”

“宋果雨，果实的果，雨水的雨。”我手伸过去同他握在一起。他轻轻一握便松开了，样子倒是颇绅士。“知道，宋果雨单身小姑娘一枚。”勾着嘴角笑，倒是让我想起了迎亲那天的模样。

我看着他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起陌生人交流法则有一条聊天气是万无一失的话题，于是想了想道：“今年冬天不怎么冷呢。”却听到他轻笑出声，面上带着戏谑，到好像是我讲了什么笑话一般。

“你还真是……”他歪着头似乎正在思考，“小姑娘。”谈天气不合适？我疑惑，这不是很实用的法则吗？

“找到工作了没有？”话题由他开始，跟刚才的天气完全不搭边，却也足够让我惊讶，他怎么知道我在找工作？心里惊讶，说出的话便也有了些结巴，“还，还没有。”

他点了头，“慢慢找，不着急，工作要自己合心才能干得下去。”

我微笑点头，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尴尬，也想不起有什么话题可以说，只好傻愣愣的小口小口啜饮餐厅送的柠檬水。

“你对J市熟么？”

我刚喝了口水，没提防他忽然讲话，于是被水呛到，咳了起来。咳嗽的间隙中，听到他说，“真是小孩子。”然后见他站起身走过来，手抬起落在了我的背上轻轻拍。我觉得后背一僵，整个人咳得更加厉害。

好不容易咳嗽平复，点好的面也终于送来，我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准备埋头在面碗了不再抬头，我觉得自己今天的样子太过丢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他碰碰我的碗，见我抬头，嘴角忽然挂起了一抹笑。我承认我被蛊惑了，隔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神志，“什……什么问题？”

“你对J市熟不熟悉？”

“还……好吧。”

“我要在J市待一段时间，不如你带我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三

楚穆说要在J市待一段时间，并不是开玩笑，被他数次叫出来当向导之后，我对这个人的好奇心，终于到了明目张胆的程度。

以前总觉得，镜花水月的一场遇见，不过是一场梦，谁料到这场梦做的足够持久。于是，不把握这次机会，岂不是要等的以后追悔莫及？

看展览，逛景点，甚至我还陪他去买了他在J市住下的临时公寓，这份导游的职位我干的确实名副其实。

“来的时候，我看到H商场就在附近。”楚穆说。

此时此刻，我们正坐在上午刚买下来的公寓中，家具齐全，装修精致，楚穆非富即贵，这是我在几次接触中暗暗总结的。

有气质，有风度，有品位，做事情讲究，吃东西挑剔，礼仪教养不欠缺，如果不是从小生活在富裕家庭中，我想这些品性是不会这么根深蒂固的吧。

我向来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可是偏偏楚穆这个人从里到外都吸引着我，大约，我其实还是个比较俗气的人吧。

“对啊。”我点头符合。

于是看到楚穆，勾起的嘴角带出了一抹笑意，“那么，走吧，小朋友，我们去买点东西。”他伸手过来，递到我眼前，偏头看我，眼神带着邀请。

我其实有些犹豫，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我的下一个动作，不接他的手显得太矫情，接他的手我又觉得不合适。

在我还没有给出自己一个合理的答案之前，楚穆已经做了下一步的动作，他握住我的手，用力将我带起来。“都快要下午了，不饿吗？”

“……饿。”

今天很早就被楚穆的电话吵醒，他让我陪他去看房子。没有了工作之后，我的作息时间向来都是从中午开始的，突然起来那么早，确实不太适应了。加之出门早，也没有吃早饭，中午忙着陪他去验收新房子，也没有顾得上午饭，转眼就下午了。

“果果，”楚穆忽然轻声叫我的名字，这个称呼除了跟我最亲近的人之外，很少有人叫，这一刻我有些怔忪，晃神了片刻才去看楚穆。

他手里忽然多了一把钥匙，放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另一只握着我手的那只手抬高，将我的手摊在我们两个面前，钥匙就轻轻落在了我的手心。

“……做，做什么？”我有些尴尬，又有些紧张，还带着十足的诧异和惊慌，看着楚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表情出来，好表达我现在的情绪。

“留一把钥匙交给你保管啊。”他说，语气轻松，辨不出喜怒哀乐，我还想从他脸上看出些情绪，楚穆已经转身接着朝前走，握着我手的那只手加大了力气，拉着我跟上他的步伐。

四

我不知道楚穆给我钥匙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后来我又问过一次，他只说留在我这里做个备用，我虽然觉得这个理由勉强，却不想再细究下去，我虽然对他很有好感，却也不敢放任自己想得太多。

找工作的事情始终没有正式被我提上日程，因为自从遇到楚穆，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围绕着他转悠，就连手里的兼职都快被我放下的七七八八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样的状态有多糟糕。

所以，楚穆再来约我的时候，尽管我再想去还是拒绝了。

“怎么了，今天有事情吗？”楚穆问，手机里的声音听不真切，我总感觉他是有些生气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只是拒绝见面，反倒是让我有些愧疚。

“我，我准备要找工作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些嗫嚅，大约楚穆也感觉到了，声音忽然放柔，“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跟我说说，看能不能一起解决。”

我心里叹气，像楚穆这样的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去拒绝，因为他总是有办法让你心软，很多时候我猜，大约他有过不少女朋友，所以才会让我有现在这样的感觉。

挂了电话，我发了好久呆才在招聘网站上投出几份简历，倒是有几个回复的，但是仔细了解过后又没多大的兴趣，大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下午实在是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准备出去买东西顺便散散心，一开门就看到了在楼道里坐着的楚穆，他道：“你终于出门了，果果，我都等了你好久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

“今天打电话的时候，我感觉你不太对劲，放心不下你，就过来看看，又怕你不给我开门，只好在门外等着。”他说的颇有些可怜兮兮，我看着他那副表情，不心软那才真是怪了。

我生平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的都快没有主见了，可是对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什么，就是……就是想找工作了。”我看了看他，对自己的不争气有些无奈，“我要出门，你还有事吗？”

我的话音刚落，楚穆接着道，“去哪？我送你吧。”

去没有你的地方啊。可是这句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呢。“超，超市吧……”话说完我又后悔，只得恼恨自己的不争气。

“走吧，那正好我也去买点东西。”

我心里不自觉涌上一股无力感，一时冲动脱口道：“你有什么是不‘正好’的呢？”话说完就知道不妥，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只好下意识走开。

楚穆大约也没有预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愣了一会儿才追上我，将我拦在楼梯转角处，“果果，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你惹我生气又能怎么样呢？更何况，凭我现在心里的喜欢，哪里舍得去生气。我心里默默这样想，却始终不肯再回答他的问题。

这样不明不白的关系，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去接受，我从没谈过恋爱，就是因为不想随随便便找个人谈一段感情然后又随随便便结束。也许很多人觉得我太保守死板，就连朋友都说我看书看多了对感情太理想化，可是这样对爱情的追求，不应该有吗？

“果果，你打算就这样跟我耗着吗？你对我哪里不满就说出来，好吗？”

我一直不回答，楚穆就一直问，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境况，或者说我从来都没办法跟楚穆较劲，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尤其是在感情这方面。

五

“我们，这个样子，算什么关系呢？”大约是我以往的性子太过温吞，楚穆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一时没有说什么。我心里早已知道答案，自然不会多做奢望，只自嘲笑一笑，脱离楚穆的桎梏，“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交朋友，可是我想的不仅仅是朋友，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

“我们在一起，不是吗？”楚穆确实没想到我这样的性子会突然这样问，这番回答也实在模棱两可，我在那样不稳的情绪之下，没有仔细去想，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大约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吧。

楚穆依言带我去了超市，我买了不少东西，他也买了些东西。我们又恢复到以往的相处模式，并没有更加亲近，也没有再故意疏远，我不是主动的性格，大约楚穆也在刻意维持我们彼此的距离，至于“关系”这个话题，倒是都没有再提起过。

朋友向我宣布喜讯：她怀孕了。恰好楚穆有事不再J市，朋友的新婚丈夫也出差在外，我临危受命去她家住几天，陪着她享受新妈妈的喜悦。

一直住到她丈夫回来，才离开。为了感谢我，他们夫妻亲自下厨去做饭。孕妇不饮酒，只能我们两个喝酒聊天，气氛倒是一直不错，聊工作聊他们的宝宝。

酒过三巡后，他忽然问我，“你最近跟楚穆经常联系？”

我有些吃惊，想问他怎么知道，才想起他们两个是同学，却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复他，因为我忽然想到那天楚穆对我模棱两可的回答，再听他如此问我，经常联系并不代表我们关系亲密，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始至终楚穆都没有给过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在J市碰到他。”

很显然，我这个回答太敷衍，显然他知道并不是只有这些，但是斟酌过后还是道，“楚穆的家庭有些特殊，跟他做朋友可以，其他方面还是要好好考虑清楚的。”

这件事情，大约还没有告诉朋友，我们两个这番话让她瞪着眼睛来回看，然后质问我，“你跟那个帅伴郎有情况？”

我苦笑，不知道这个情况算不算得上是“有情况”，只好否认没有。

朋友还在一直跟丈夫建议可以撮合我们，我只好借口离开，不想在参与这个话题，以免多说多错。

回J市的时候，路上遇到小事故，乘坐的大巴和另一辆大巴相擦而过，一车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波及。我则是因为惯性撞在了玻璃上，大约刮到了哪里额头出了不少血，整个过程晕乎乎的就被送去了医院。

刚处理完伤口，楚穆得到消息就赶来了，大碍并没有，只是还是晕，医生诊断有轻微脑震荡，建议住院观察。

楚穆从进门就没开口说话，只是坐在床头沉默的伸手轻抚了包扎好的额头，我见他神情是少有的箴默，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也沉默看着他。

隔壁床也是同一辆大巴车的乘客，手腕骨折，此时正疼的呻吟，大约是他声音太大了，楚穆皱了好几次眉，最终叹口气，对我道：“这间病房人太多了，对你修养不好，我去问问医生还有没有病房。”

我想拦他没拦住，没多久，就有护士来安排我换地方了。一直到安顿我躺好，楚穆的眉头才松开，握着我的手自责，“我知道你今天回来，就应该去接你的，让你坐大巴平白受了这回苦。”

“我没事，”昨天刚听了一番劝告，现在对着楚穆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心绪了，加上又头晕恶心，只好不再去想，“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

楚穆附身吻了吻我的额头，语气裹着温柔，道：“睡吧，我在这里陪你。”我闭上眼睛心里翻滚的难受，忽然又想到这大约是我们第一次这么亲密，可是预想中的甜蜜却一丝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来说，只好强迫自己快些睡过去，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

等我一觉醒过来，旁边坐的不是楚穆，而是朋友了。我刚开口问她“怎么来了”，毕竟她还是个孕妇。没想到她的脾气比我还要大许多，“我怎么来了，我不来还不知道你跟楚穆好到这样子了呢。”

我蹙眉，她反倒更咄咄逼人，“我打你电话是他接的，听说你在医院就过来了，你还骗我你们只是认识，他对你那副样子是认识这么简单吗？”

“关系”这个问题，这段时间一直反复出现，我实在听了反感，刚想让她不要说了，她却道：“你知道他有未婚妻吗？”

六

我想到凡事总会有意外，却没想到还会有意外的意外。我知道这件事之后，就不顾朋友阻拦，从医院跑出来，因为我决定去找楚穆说明白，我等不到他来医院，只好去找他。

我敲开他公寓门的时候，他拿着保温桶正准备走，看到我跑来板着脸大约是要训我，却被我一句话砸的没有开口，“你，你有未婚妻？”

楚穆的脸色不太好看，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其实从来没有猜透过他在想什么。

我闭闭眼睛再睁开，眼眶疼的厉害，额头也隐隐作痛，我抑制住想要流眼泪的冲动，也极力克制自己不要颤抖。“那我呢？算什么？”楚穆依旧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

“打发无聊时间的工具？地下情人？或者其实……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我理解错了，你对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是我一直想的太多……”

“不是那样的，果果，不是那样。”楚穆终于开口说话，他向前走了几步，我下意识往后退，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是什么样子呢？可这个问题，我怎么也问不出口，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我是否还有资格去问。

“果果，其实……”

“别解释，求你，别解释楚穆。”他的样子已经向我证明了所有，我想“绝望”“尴尬”“心灰意冷”大概都没有办法来形容我自己的感受了。

我很想有骨气的站直身体，可是双腿早已没了力气，只好走到沙发跟前，团起身子。许久，抬头去看楚穆，“算了吧，算了吧，楚穆，我很抱歉，这么长时间在你跟你的未婚妻之间，但愿我没有给你们带来麻烦。”

“果果……”

“你说分手吧，就当作我们曾经在一起过，你说分手，好不好？”

“果果……”

我看着他，眼睛不眨一下，带着祈求，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想卑微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要卑微至此。

楚穆看着我很长时间，低头说，“好，我们分手吧，果果，我们分手。”

这句分手，让我痛苦又解脱，在这场不明就里的恋爱中，这两个字，简简单单，让我终于从一场不可能中脱身而出。

楚穆忽然想起朋友知道自己对宋果雨有兴趣的时候说的话，“宋果雨不是你以前那些个女人，她单纯又认真，你那样的方式会害了她的。”

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呢？是因为一开始确实抱着玩玩的态度，对宋雨果。如果早知道有一天，自己会对她念念不忘，会因为她的眼泪心疼，就不会轻易碰触了吧。楚穆想，到底还是伤害了她，这么深。

“我该感谢你的，”我说，“还好这件事情提早让我知道了，如果再晚些时候，等我爱你爱到不可自拔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好在我还没有陷得太深，现在拔脚还来得及，谢谢你楚穆，无论是曾经那段感情，还是现在的结果。”

楚穆依旧看着我不说话，他的眼神带着些许飘忽，我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在看我。

“楚穆，我求你两件事，你一定要答应。第一，你结婚的时候请务必要给我一张请柬，你放心我不会去闹事的。第二，今后我们不要联系也不要见面，哪怕路上碰到也别打招呼，当作陌生人吧。”我终于还是鼓起了自己仅存的勇气，支配着自己的双腿站起来，站在楚穆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好，我答应你。”

“多谢。”我克制住自己想再看他一眼的冲动，强迫自己转身离开。我想，终于在这一刻，让自己死了心，还不算晚，不是吗？

七

从楚穆家里离开之后，我们确实没有联系或者见面，哪怕偶然遇到都没有过。我曾经还在脑海里演练过数次偶遇后装作陌生人的场景，可惜，终究是我想太多。

J市不算小，遇不见楚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没有勇气去一座新城市，重新开始生活，依旧留在J市，认真筛选过后找到一份工作，又接许多兼职来做，将自己忙得团团转，这样才不至于有时间去想楚穆。

不记得是谁说过，爱情就是一场伤筋动骨的遇见，楚穆于我就是这场伤筋动骨。我从来不知道一场爱情可以这么累，从前看电视，觉得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都是傻子，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最傻的是我。

时隔一年，我终于收到了楚穆的结婚请柬，我看着请柬上新人的合照，居然能够无动于衷，我想，大约，这一刻，我终于能够解脱了。

婚礼那天，我认认真真为自己化好妆换好衣服，拿着请柬去了婚礼现场。我说过并不会去闹事，我只是想给自己那一场伤筋动骨的爱情画个句号，婚礼举办的宴会厅对面有一家咖啡馆，我选了个靠窗的地方坐着，等待婚礼的开始。

看着婚车缓缓而来，看着新郎迎接新娘，看着两人携手走上红毯，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才终于吐出一口气来。

手机响的恰逢其时，是楚穆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听了。楚穆在手机那一端问我，“你来了吗？”

“我来了，”我握着手机轻轻答，“新娘很漂亮，你们站在一起很养眼，祝福你，楚穆，祝你们白头偕老。”

“……果果，我，要挂电话了。”

“谢谢你楚穆，再见。”

“再见，果果。”

再见，楚穆，再见，我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