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李宁宇走进南山区民政局。

大厅很敞亮，地板很干净。北侧是休息区，大大小小的圆柱形沙发五颜六色，零散而不凌乱。南侧是登记柜台，不规则的弧形墙面分割出一个个小间，井然有序而又情趣盎然。艾玛，这地儿不错，李宇宁溜达一圈，挑一个橘黄色小沙发坐下，要是再卖点咖啡就好了。

等了老半天，向书娟走进大厅。因为人不多，李宁宇很快就看见她。她头发盘起来全部拢到脑后，显得比平时精神，今天也算个日子吧。上身穿一件驼色大衣，还挺合身，就是小腿有点粗。她脸色泛白，可能是因为外边风冷。不知咋回事，今年的深圳冷得一逼屌糟，还下雪，你知道吗，深圳居然还兴下雪。说好的南方呢？说好的艳阳呢？说好的四季如春呢？想到这个李宇宁就来气，这些年他连件像样的毛衣都没有，恨不得成天穿个裤衩拖鞋就出门，没想到今年来了大妈级寒流，只好裹两件外套出门。

李宇宁迎上去，问：“材料都准备好了呗？”

“好了。快点，我只有两个小时，一会儿还要赶回去开会。”向书娟说。

两人去咨询台拿号，调解员问：“都考虑好了吗？”

李宁宇正沉吟着，向书娟说：“好了。”李宁宇赶紧抿着嘴重重的点了三下头。

两人回沙发坐下，隔了一米远。向书娟挺直腰，右腿搭到左腿上面，掸掸裤腿，看一眼黑色短靴依旧干净，然后平视前方，出神。李宁宇弯着腰，拉了拉两层衣领，扭头朝她凑了凑。“你说，这个调解员调解咱俩怎么这么敷衍了事？你看那边那对儿，他们调解好久了，也不知道说些啥。”

向书娟白了他一眼，说：“那你听听去。”

“不好吧……”李宇宁很知趣，缩回身体。

很快叫到号，两人走到登记处的小隔间并排坐下。各自拿出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离婚协议书，递进去。李宁宇看见登记员是个中年偏青年女人，五官端正，既没有很热情也没有很不热情，保持得体的恰到好处的既温文尔雅又公事公办的表情。三人各自填写自己那份表格，中间跑去重新打印了两次协议书。这民政局可以啊，啥服务都有，真方便，李宁宇想。想完就出问题，登记员指出向书娟提交的照片不是近照。

向书娟皱皱眉，说：“照片确实有几年了，可……我最近特别忙，没来得及去照相，你看是不是就这样好了。”

登记员表示不可以。

李宁宇着急了，对向书娟说：“怎么回事呢，弄个这都弄不好。”

向书娟拿眼瞪他，说：“有完没完？”

李宁宇也拿眼瞪她，说：“什么玩儿意就……你看我跟你说要弄的材料都到位了，就你这个照片我没跟你说，就出岔子！”

向书娟本来发白的脸色腾一下就红起来，咬着牙冲李宁宇喊：“有能耐你自己办啊！我就这照片，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摔在柜台上，上身扭来扭去。

“算了算了，就这样。”登记员见两人吵起来，就把不是近照的照片收了，操作一阵，把离婚证和协议书分别递给两人。

两人起身，路过调解员，李宁宇冲他打招呼，说谢谢啊。出了大厅，外边阳光明媚，似乎也没早上那么冷。

“再一起走走呗？”李宁宇提议。

“走个屁呀，我还要回去开会。”向书娟白了他一眼。

李宁宇伸手拉她胳膊。

“我警告你啊，已经离婚了，你这属于耍流氓你知道吗。”向书娟甩开他，“你那事抓紧办啊。”

“现在就办。”李宁宇掏出手机，打给售楼处小张。

“哥，我正准备找你呢，”小张说，“有个好消息。”

“是嘛。”李宁宇挠挠鼻子，“我也有个好消息。你先说呗。”

“是这样的，哥，你家不是已经有两套房了嘛，上次你说回去想办法。不用想了，公司刚出政策，我们这里就能解决，你直接来售楼处，只要花五十块钱，我们这里就能给你盖章出证明，然后你就可以买这套房了。所有手续在我们这里一站式给你解决掉。你看哪天有空……”

“什么玩儿意？你那里就能办？”李宁宇一时语塞，憋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你确定？”

“确定。当然确定。”

“不是，不是，你们那里怎么可以擅自盖章呢？”

“哥，这好事儿啊。这下多方便……”

“不是……那个，小张，我过会儿打给你。我先办点事。房子给我留着啊。等我电话。”

李宁宇匆匆挂掉电话，拉起向书娟的胳膊，掉头就往民政局大厅冲去。

向书娟挣了两下没挣脱，说：“你要干啥？”

“结婚。”李宁宇说。

“为啥？可以买了？”

“可以了。”

“你能不能行啊？”向书娟噗呲笑出来，拿手在李宁宇脸上轻轻推了一把，“你能靠点儿谱吗？老娘很忙的，要回去开会。”

“什么玩儿意还开会呀！不知道轻重啊！”李宁宇板起脸呵斥，抢过向书娟的包。

李宁宇拖着向书娟冲进大厅，调解员看见又是他，咧嘴笑着冲他点点头，说：“忘了啥了？”

李宁宇嘿嘿一笑，羞涩中露出尴尬，说：“那个，帮忙拿个号，我们结婚。”

调解员脸上的笑瞬间凝固，眼神迷惘，嘴微微张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