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九十四·晋纪十六(上)

晋纪十六,戊子(328年)—辛卯(331年),共4年

显宗成皇帝上之下

咸和三年(戊子,328年,成·玉衡十八年,(汉)赵·光初十一年)
1.春天,正月,晋·江州刺史温峤离开武昌(温峤的镇守地点)进兵营救建康,在寻阳郡屯兵。
韩晃(苏峻的部将)发兵慈湖,进攻晋·左将军司马流。
司马流生性怯懦软弱,当时正在吃烤肉,突然探马传来韩晃大兵将近的消息,司马流吓得面色刷白、嘴唇止不住地哆嗦,连烤肉都不知道怎么往嘴里塞,最后在与韩晃交战的过程中命丧沙场。
正月丁未日,苏峻(原 晋·历阳内史,现已造反)率领祖涣(豫州刺史祖约的族子)、许柳(祖约的女婿)等人带着两万人从横江津口渡过长江,登上牛渚山,在陵口(位于牛渚山东北)驻军。
台军(指 朝廷军)与苏峻的叛军交战,以台军战败告终。
二月庚戌日,苏峻到达蒋陵的覆舟山。
晋·司徒司马陶回对中书令庾亮说:“苏峻知道石头城现在有台军的重兵把守,肯定不会直接前往石头城的,他定然会选择从小丹杨(在晋武帝司马炎时期,丹阳郡的治所为秣陵,后来将秣陵的长江北岸分出来定为建业(即 建康);晋元帝司马睿南渡后,丹阳作为京畿地区被定为‘丹阳尹’,治所在建康城西,丹杨(即 丹阳)太守以前的治所在秣陵县,因此秣陵县称为小丹杨)南侧的小路发动步兵前来。应该在此处小路两旁埋下伏兵,必定能活捉苏峻。”
庾亮没有采纳陶回的提议。
结果,反贼苏峻果然从小丹杨(秣陵县)进兵,但是由于天色已晚,半道上迷路了,整个队伍成了乱糟糟的一团,根本就无法指挥;如果庾亮听从了陶回的建议在这里用伏兵攻打苏峻的这支迷路乱军,肯定能够轻松将其歼灭,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庾亮得知此事后就算再悔恨也无济于事。苏峻虽然小小的迷路了一下,但是仍旧成功绕过了石头城,带着大军直逼建康。
晋廷的官员们看到京师(建康)已经危在旦夕了,都赶紧带着自己的家人东迁,拖家带口、大包小包地逃往吴郡、会稽郡。
在这种所有人都惊慌失措逃命的时刻,唯独只有晋·左卫将军刘超带着自己的妻儿进入皇宫中保卫晋主司马衍。
晋廷下诏任命卞壸为大桁东都督,与侍中钟雅一起率领将军郭默、赵胤等人,在西陵与叛贼苏峻交战。
经过一场昏天黑地的拼杀,卞壸所率领的朝廷军(也称为 台军)以惨败收场,损失了上千士卒。
二月丙辰日,叛贼苏峻发兵攻打青溪栅,晋·大桁东都督卞壸率领各部继续与苏峻交战,但是仍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对于苏峻来说,卞壸的这点进攻就跟挠痒痒似的,简直是小打小闹。
此时,大风不断,叛贼苏峻顺着风向发起火攻,熊熊烈火在狂风的助力之下燃烧得更是旺盛、蔓延得更是迅速,霎时间,建康城中的中央机构、官府、房屋全都遭到了大火的无情吞噬,转眼间便烧为灰烬。
原本卞壸背后的老伤已经差不多快好了,但是还没有完全愈合,这次在与叛贼苏峻的对战过程中拼杀得太过卖力,伤口再次崩裂破溃,疼得卞壸龇牙咧嘴,但是他丝毫不顾伤口撕裂的疼痛,即使衣甲已经被鲜血浸透,卞壸仍旧带领着身边的人与反贼殊死交战,最后在战场上壮烈牺牲。
卞壸的两个儿子——卞眕、卞盱——也都前赴后继地跟随父亲卞壸的脚步冲进了战火纷飞的乱军之中,经过一阵激烈的拼杀,卞眕与卞盱也英勇牺牲在了贼人的刀剑之下。
卞眕、卞盱的母亲趴在儿子们的尸身上放声痛哭:“我的丈夫是国家的忠臣,我的儿子是为父亲而死的孝子,我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晋·丹杨尹(即 丹阳尹)羊曼带兵死守云龙门,与黄门侍郎周导、庐江太守陶瞻一起,与反贼苏峻一直奋力交战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晋·中书令庾亮率领众军在宣阳门内侧列阵,但是还没来得摆出阵型,由于造反大军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所有人都在恐惧情绪的笼罩之下压抑了太久,将士们心中那份积压已久的惊恐终于爆发,连兵器铠甲都不要了,直接在惊慌失措之中作鸟兽散,独留庾亮一个人站在原地当场傻眼。
眼见兵众都已经散去,庾亮成了个光杆司令,只好带着弟弟庾怿、庾条、庾翼以及郭默、赵胤一起跑去寻阳(此时温峤在寻阳屯兵)投奔晋·江州刺史温峤。
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庾亮回过头对侍中钟雅说:“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
钟雅气不打一处来,朝庾亮喊道:“国家崩溃、社稷倾覆,到底是谁的责任!”
庾亮哪还有心思听钟雅发牢骚,赶紧说:“来不及了,这事以后再说吧!”说完,庾亮纵身跳入一条小船中,命身边的人手脚并用速速将船开走。
苏峻的士卒纷纷冲上来想要阻挠庾亮的船只离开,庾亮立刻让身边的护卫拉弓引箭射杀贼兵,结果情急之下一不小心把划船的船夫给射死了。
这一大跌眼镜的操作,可把船上的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马上要跳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庾亮却在船中稳稳当当地坐着,强壮镇定的慢慢说道:“怎能让反贼的血脏了我的手!”
大家看到庾亮这一副沉着持重的样子,船也渐渐离岸边越来越远,这才重新安定下来。
苏峻带着造反军团攻入建康城(也称 台城,由于建康城是尚书台所在地,因此被称为“台城”)。
晋·司徒王导对侍中褚翜(音“霎”)说:“天子应当到正殿接见叛贼,你快去通报一声,让天子出来。”
褚翜来到晋主司马衍所在的寝殿内,亲自抱着司马衍来到了太极前殿,司徒王导、光禄大夫陆晔、荀崧、尚书张闿共同将晋主司马衍扶上天子御座,然后环绕护卫在司马衍的身边。
王导临时任命刘超为右卫将军,让侍中钟雅、褚翜二人站在晋主司马衍的左右两侧,安排太常孔愉身穿上朝的礼服前去镇守晋室宗庙。
当时,朝廷的文武百官基本上都死的死、逃的逃,根本就找不出几个人来大殿上撑场面,整个太极殿萧瑟至极,往日的端庄肃穆荡然无存。
反贼苏峻带着兵众闯入殿内,高声呵斥要求侍中褚翜从御座旁滚下来。
褚翜丝毫不为所动,而是向苏峻斥责道:“苏冠军(苏峻之前因为讨伐叛贼沈充有功,被朝廷任命为冠军将军)既然要觐见天子,就自己一个人来,其余军卒也敢靠近大殿?!”
苏峻身边的士卒都被褚翜的气势给震慑到了,之后乖乖退了出去不敢逼近一步。
贼众们无法进入太极殿,他们便肆无忌惮的在后宫中横行霸道,翻箱倒柜、横冲直撞,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桌案、烛台被砍得稀碎,帷幔、珠帘被撕毁破坏,金银珠宝、玉器珍玩被洗劫一空,上至太后、下至宫女全都没有逃过这些乱贼的毒手。
苏峻手下的这些贼兵抢完后宫之后,又跑去祸害留在京师之中的官员,对他们是踢打踹骂、推搡鞭锤一样不落,包括光禄勋王彬在内的大臣都在贼众的拳打脚踢之下头冠尽碎、衣衫褴褛,随后贼人们还让大臣把那些刚刚抢来的大批金银财宝全部扛上蒋山(即 钟山,也称 金陵山)。
但凡是被苏峻的反贼兵团席卷过的地方,无论男女,衣服全都被扒得精光,人们只能拿破草席勉强挡住身体,找不到草席的也就只能摘点野草、树叶来聊作遮挡,那些连野草和树叶都找不到的人,只好就地用泥土抹在身上来遮掩——整个建康城中哀嚎遍野、哭声连天,城上回响着声声悲鸣,久久挥散不去。
在反贼苏峻刚攻陷姑孰的时候,晋·尚书左丞孔坦就对人说过:“苏峻肯定不会对京师手下留情的,如果你们没有被安排上场作战,那么就不要为了自保而穿军装、穿铠甲,或许还能保住一命。”
结果直至今日苏峻攻陷建康城,那些为了抵御贼兵穿上军服、套上铠甲以求自保的人基本都死在了此次混乱之中,而那些穿着布衣的人大部分都安然无恙。
苏峻攻陷建康,当时皇宫府库中有二十万匹布帛,五千斤黄金、白银,亿万以上的铜钱,几万匹丝绢,其他的物资换算过来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反贼苏峻把这些金银布帛、钱财物资全都据为己有。
经过苏峻的一番劫掠之后,太官部门之中也就只剩下几石米为晋主司马衍提供膳食了。
有人对侍中钟雅说:“先生您太刚直了,苏峻是不会放过您的,还是赶紧想想退路吧!”
钟雅说:“朝纲混乱之时,我没有能力扭转风气;君主危困之际,我没有能力为他击退反贼。现在我要是只顾着自己逃命,还有脸说自己是晋室的大臣吗!”
二月丁巳日,苏峻以天子的名义下诏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唯独不赦免庾亮及其兄弟。
由于司徒王导是晋室资历深厚、德高望重的老臣,于是苏峻仍旧继续让他担任司徒一职,并且主动将自己的地位等级排在王导之后。
祖约(苏峻同党,祖逖之子)被任命为侍中、太尉、尚书令,苏峻自行担任骠骑将军、录尚书事,许柳(祖约的女婿)被任命为丹杨尹,马雄被任命为左卫将军,祖涣(祖约的侄子)被任命为骁骑将军。
弋阳王司马羕(原为西阳王,庾亮当权后为了立威,将司马羕贬爵)前来面见苏峻,满嘴歌颂赞扬苏峻的功业美德,把苏峻夸得飘飘欲仙,于是苏峻恢复了司马羕的“西阳王”爵位,任命他为太宰、录尚书事。
苏峻发兵攻打晋·吴国内史庾冰(庾亮的弟弟),庾冰力所不敌,只好扔下吴郡(即 吴国)连滚带爬的逃去了会稽郡。
当庾冰到达浙江附近时,苏峻派来追他的人眼看就要追上了,庾冰光是看到苏峻铺天盖地的追兵扬起的尘土,就已经吓得双腿发软、浑身无力,恰好在这时吴郡的铃下卒(类似门卫、仆从)灵机一动,赶紧拉着庾冰躲入船中,扯了一些蒲草蓬席盖在庾冰身上,高声呼号着划船的号子,优哉游哉地摇动着船桨,若无其事地逆着水流方向撑船离去。
这艘船每经过一个渡口、哨所、巡逻点,铃下卒就拿着手杖拍打着船边,冲着岸上的人喊道:“哎——你们不是要抓庾冰吗!庾冰就在这儿呐!”
岸上那些巡逻、放哨的人都认为这个“船夫”是个喝醉了撒酒疯的酒鬼,压根儿就没人搭理他;就这样,在铃下卒的障眼法之下,庾冰成功脱离了被追捕的危险,在万分危急之中保住了一条性命。
苏峻任命侍中蔡谟为吴国内史。
晋·江州刺史温峤得知建康沦陷,瘫软在地嚎哭不止,那些被苏峻派来盯梢的眼线,看到温峤如此悲痛欲绝,也在角落里偷偷的抹眼泪。
庾亮来到寻阳(温峤所在地)后,宣读太后庾氏的诏书,任命温峤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为徐州刺史郗鉴加任司空一职。
温峤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消灭苏峻这个反贼,哪有急着封官加爵的?重点搞错了吧!这么做也不怕遭人耻笑吗!”
于是温峤坚决拒绝接受庾亮的任命。
虽然温峤对庾亮逃难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拜官而感到不爽,但是他还是十分欣赏看中庾亮的,即使庾亮战败后狼狈逃走,温峤仍旧相当尊重推崇他,将自己手上的一部分兵力分出来交给庾亮统领。
3.三月丙子日,晋·太后庾氏忧郁成疾,医治无效驾崩。
4.苏峻向西南进兵,在于湖(即 芜湖)屯兵。
5.夏天,四月,后赵将石堪进攻宛县,晋·南阳太守王国放弃抵抗,投降于后赵,紧接着王国就带着后赵军在淮水附近与祖约(原 晋·豫州刺史,与苏峻一同叛乱,现在被苏峻任命为侍中、太尉、尚书令)交战。
祖约有一个部将,名叫陈光,看不惯祖约谋逆的恶行,于是起兵讨伐祖约,然而当时祖约身边有个名叫阎秃的人,跟祖约长得非常相似,陈光一时不注意,错把阎秃当成祖约给活捉了;因此,祖约得以成功翻墙脱身。
陈光发现自己抓错了人,担心遭到祖约的报复,只好选择投降于后赵。
6.三月壬申日,晋·明穆皇后庾氏在武平陵(晋明帝司马绍的陵寝)下葬。
7.晋·中书令庾亮、江州刺史温峤打算讨伐苏峻,但是发现各处通往建康的关隘要道、津关渡口都已经被摧毁得面目全非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使者回不来,新的使者也派不出去,寻阳(温峤的屯兵地点)根本得不到一点儿有关建康的情报,庾亮和温峤急得干瞪眼。
这时,南阳人范汪来到了寻阳,他说:“苏峻执政混乱,整个朝堂乌烟瘴气,他手底下的人都是些贪婪凶暴的恶徒,人民群众、群寮百官饱受摧残、苦不堪言,这是治理国家、安宁天下的样子吗?
像他这样发展下去,很快就会把自己给作死的,苏峻已经很明显要垮台了,别看他现在好像兵马强盛、人多势众的样子,纸老虎罢了,一触即溃。
现在朝廷岌岌可危、天子身处险境,你们还不赶紧出兵救援,是在等什么呢!”
温峤对范汪的提议深表认可,随后,庾亮便任用范汪为参军。
温峤和庾亮两人互相推举对方担任盟主,为这事拉扯了好一阵,这时温峤的族弟温充说话了:“陶征西(指 陶侃,陶侃当时为征西大将军、荆·湘·雍·梁都督)手握强兵,是国家的重要藩蔽之臣,应该推举他为盟主。”
于是,温峤派遣都护王愆期前往荆州面见陶侃,邀请他加入讨伐反贼苏峻的联盟中来。
而陶侃一想到当初晋明帝司马绍临终时没有将自己选为托孤辅政大臣,这心里就别扭,得知温峤的邀约后,心中的这股不痛快还没有消退,回复说:“我只不过是个带兵在外的将军罢了,你们内阁大臣议事,我没资格掺和。”
温峤见陶侃拒绝,仍旧不死心,又陆续派出了好几波使者去给陶侃做思想工作,但就是没法让陶侃回心转意,搞得温峤也没了主意,只好迁就陶侃的意思,让人跟他说:“我知道陶公是个仁人君子,您既然打定了主意留下来镇守荆州,那就好好守着吧,我就先带兵东下与苏峻决一死战去好了!”
晋·平南参军(温峤被任命为平南将军)荥阳人毛宝出去办事返回寻阳(温峤所在地),得知温峤请陶侃当盟主遭拒后又给陶侃递去了如此赌气的话,急得赶紧跑去找温峤;那时温峤派去的使者已经离开了两天,毛宝说:“既然要讨伐背叛国家的逆贼,这是天下人共同的责任,分什么你我呢?
想要击败反贼、克复大业,讨贼团队内部一定要团结一致,这种关键时候是一定不能出现矛盾的,就算您心里真的看不惯谁,也不能表现出来啊,怎能给陶征西(指 陶侃)讲这种话,把撕破脸这事摆在明面上呢!
将军您赶快把那个使者给追回来,重新写一封书信给陶征西,就说一定要与他一起同心讨贼;如果那个使者已经走远追不上了,那么您就赶紧再派一个使者带着新书信去找陶征西啊!”
到这里,温峤终于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的言辞较为冲动,于是赶紧追还使者,重新写了一封书信让他带给陶侃,结果这一次陶侃果然答应了温峤共同进兵的请求。
晋·荆州都督陶侃派督护龚登率兵前去与江州刺史温峤会合。
当时,温峤手上有七千兵马,在写奏疏的时候把陶侃的名字写在自己名字前面,以示推崇陶侃为盟主之意;奏疏中列举了祖约、苏峻的罪名,然后温峤便让人将文书散布至全国各地州郡、藩镇,告知所有四征将军、四镇将军,随后便为国恸哭一番以表哀痛与诚意,登上战船蓄势待发。
温峤这边刚决定出发,陶侃却又一道指令下来,把自己的督护龚登(陶侃派去与温峤会合的进兵)给召了回去,这不禁让温峤既疑惑又担忧,他给陶侃写了一封信:“既然决定出兵作战,那么就没有后退一说、就没有减兵一说。
现如今我已经把进兵讨伐苏峻檄文发出去了,也已经推举您为盟主、与各路大军立下了盟约,定于本月中旬兴兵讨伐苏峻,各州郡的兵力也已经整装待发各就各位,就等着仁公(指陶侃)的部队会合之后一同出发。
然而您现在却叫走了龚登的部队,大家都不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您作为盟主,如此游移不定、前后不一,这让大家如何众志成城、精诚一致地讨贼呢?能不能战胜苏峻,最关键的就是您的态度了呀!
我资历浅薄、能力拙劣,一切都承蒙仁公垂怜不弃,为我稍稍指点迷津,大军能够顺利出发,全靠您在后方指挥坐镇。
在如此乱世之中,我所在的江州与您所在的荆州应该抱团取暖、相互依靠、相互扶持,才能保住国家不被奸人趁虚而入。
如今您召回龚登,想必一定有无可推辞的理由,但是就怕普通人看不明白您的深意,还以为您这是故意拖延、推迟讨贼进度,那到时候您在他人心中的形象一旦垮塌,可就不好再树立起来了!
我与仁公都是镇守国家疆土的藩蔽重臣,理应同甘苦共患难,把国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您能同意加入联盟、成为盟主,与我同心协力讨伐苏峻,这已经令我受宠若惊了,我相信我们俩之间已经建下了深厚的战斗讨贼情谊。我甚至想着,万一将来我遭了难,还希望能得到仁公的鼎力相助呢!更何况现在是国家的危亡之际、是社稷的倾覆之时,我更希望仁公能全力以赴、共救国难。
如今可不只是我一个人对您有所期待,这天下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您出手亮相呢!
万一真的让苏峻得了势,到时候我所在的江州可就保不住了,苏峻和祖约肯定会在江州安插他们自己的长官,那么原本与您唇齿相依的江州就成了苏峻的势力范围。到那时,荆州的西边是虎视眈眈的胡人贼寇,东边又与苏峻这等无恶不作的反贼相接,再加上天灾饥荒接踵而至,那么未来您面临的危机可比我如今的情况更加糟糕。
仁公您是大晋朝廷的忠臣,只要您发兵讨伐苏峻,将能立下如齐桓公、晋文公一样的功劳;就算您自认为难以与齐桓公、晋文公此等霸主相比,那么至少也请您想一想,您的儿子陶瞻是怎么惨死在苏峻之乱中的?您作为父亲,难道不想为儿子报仇雪恨吗?
苏峻、祖约以下犯上、目无纲常、造反谋逆,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他们犯下的恶行何止是让上天震怒、让民怨沸腾?全天下的人都巴不得将这俩逆贼扒皮抽筋、割肉饮血。
只要有仁公的帮助和支持,现在出兵与苏峻对抗,犹如以石击卵,反贼必将一触即溃,但是如果仁公要是真的召回龚登,怕是到手的胜利就要化为失败的泡影了啊!希望仁公三思!”
王愆期(温峤的都护,派去劝说陶侃的使者)对陶侃说:“苏峻比狼还要凶残,要是真让他得了志、掌控了大权,他能容得下您的存在吗?”
至此,陶侃终于犹如醍醐灌顶般醒悟,立刻换上军服登上战船。
在陶侃调集军队即将发动大军前往寻阳(温峤所在地)时,儿子陶瞻的灵柩也送到了,而陶侃也完全顾不上为陶瞻举办丧礼,马上下令全军立即出发,日夜兼程全速前进。
晋·徐州刺史郗鉴当时在广陵县,守城中的将士寥寥无几,粮食也少得可怜,边境又靠近胡人贼寇,随时都有遭受侵扰劫掠的巨大风险,因此城中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当了逃兵出城避难。
正当郗鉴忧虑不安之时,得到了庾亮以太后之名下达的任职诏书(任命郗鉴为司空),顿时备受鼓舞、无比激动,当即滚下两行热泪,当着众人的面宣誓,既向晋室表明自己的赤胆忠心,又在军中进行誓师动员大会,号召全军将士振奋精神讨伐叛贼苏峻。所有人都被郗鉴的激情所感染,调动起了热烈的讨贼热情,争相叫嚷着要直奔建康剿灭苏峻。
郗鉴派遣将军夏侯长等人从小路离开,面见温峤说:“我听说反贼苏峻打算挟持天子去东边的会稽,我认为应当赶紧在通往会稽的要道上修建营屯堡垒,千万不能让苏峻跑了;然后截断堵塞苏峻的运粮通道,再把野外农田中的作物全部收割、把粮仓邸阁中的粮食全都打包带走,一丝一毫也不要落入苏峻贼兵的手中。
如此一来,苏峻既攻不下城池,又抢不到粮食,他的运粮部队也全部受阻,要不了多久就会全军崩溃大乱,到时候无需大规模的战斗,苏峻便能手到擒来。”
郗鉴的提议得到了温峤的认可。
五月,晋·荆州都督陶侃率领大部队来到了寻阳(江州刺史温峤所在地)。
有人推测陶侃这一来,肯定要先找庾亮算账,毕竟当初就是庾亮各种拖延、决策错误,才导致苏峻攻破建康、劫持天子,而且还不负责任的逃跑了,大家都你一眼我一语的猜测陶侃会杀了庾亮,给众人、给国家一个交代。
就连庾亮本人也这么认为,他吓得天天吃不好睡不香,只好跑去问温峤应该怎么办;温峤给庾亮出主意,让他赶紧去找陶侃谢罪认罚。
庾亮听从了温峤的建议,来到陶侃的住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连连认罪。
这一举动把陶侃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庾亮扶起,说:“庾元规(庾亮 字 元规)怎能拜我陶士行(陶侃 字 士行)呢!”
庾亮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检讨着自己的过错,态度十分诚恳,陶侃认为庾亮还算是真诚坦荡;更令陶侃动容的是,庾亮言行举止风度翩翩,即使是在认错也不失名士风采,这让陶侃不知不觉沉浸其中,忘记了心中对庾亮的不满,说:“君侯(对庾亮的尊称)您当初修缮石头城不就是为了防着老夫吗?现在怎么反倒主动来见我了?”
随后,陶侃就拉着庾亮进屋聚会饮宴,进行了一番十分畅快愉悦的交谈,宴会一直到天黑才结束。
之后,陶侃就整顿军队跟着温峤、庾亮一起奔赴建康。讨伐苏峻的大军足足有四万人,旌旗漫天飘扬、绵延七百多里,战鼓金钲之声响彻天际、不绝于耳,就连偏远的郡县都能感受到这支军队昂扬的斗志以及复国的热情。
苏峻得知荆州、江州(即 陶侃、温峤、庾亮)起兵向自己攻来,于是采纳了参军贾宁的计策,打算离开芜湖(攻陷建康后,苏峻选择在西南方的芜湖屯兵)从姑孰进兵,前往石头城屯扎,分出好几路兵力抵御陶侃的进攻。
五月乙未日,苏峻强行要将晋主司马衍一并带去石头城,司徒王导极力阻拦,但是完全拿苏峻没办法。
晋主司马衍哭得撕心裂肺不愿上车,被苏峻生拉硬拽了上去,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个场面,无不痛哭流涕、哀恸不已。
当时正值天降大雨,路上坑坑洼洼泥泞难行,左卫将军刘超、侍中钟雅坚持步行跟在司马衍的车边,即使苏峻要他们二人乘坐马匹,刘超、钟雅也坚决表示拒绝,就这么跟着司马衍的车驾边走边嚎啕痛哭。
苏峻看到刘超、钟雅这幅样子,心中感到无比厌恶,但是念在他们二人在朝中德高望重,为了自己的形象工程,也不好将他们两人处死。
苏峻安排自己的亲信许方等人担任司马督、殿中监,名义上是保护天子以防不测,实际上是用来防备监视左卫将军刘超、侍中钟雅这类忠于天子司马衍的大臣,防止这些人对自己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
到达石头城后,苏峻随便找了个货仓当做晋主司马衍的宫殿,每天都要跑到司马衍面前恶语相向、口出狂言,言辞相当不堪入耳。
左卫将军刘超、侍中钟雅、右光禄大夫荀崧、金紫光禄大夫华恒、尚书荀邃、侍中丁潭等人坚定不移地守护在晋主司马衍的身边,片刻也不离开,尽心尽力的辅佐侍奉,保护司马衍的安全。
当时饥荒闹得非常严重,粮食的价格暴涨得十分离谱,苏峻想借此机会给左卫将军刘超送贿赂来拉拢他,但是刘超一概不予接受;不仅如此,刘超对司马衍的态度愈发恭敬谨慎,完全尽到了臣子该尽的义务,即使处境困顿、情形惨淡,刘超仍旧每天请示问安,教司马衍学习《孝经》、《论语》。
苏峻让左光禄大夫陆晔留在留台(由于已经将晋主司马衍迁徙到了石头城,那么留在建康城中的如尚书台之类的中央办事机构就称为“留台”)中,让陆晔把建康城中的百姓全都驱赶到皇宫后苑中,然后将此处设置为“苑城”,安排匡术看守苑城,负责管理这些民众。
晋·尚书左丞孔坦逃离苏峻投奔荆州都督陶侃,陶侃任用孔坦为长史。
早些时候,苏峻暂时让尚书张闿代管东部军队,司徒王导深知张闿是朝廷忠臣,于是王导借此机会让张闿以太后(庾氏,当时还尚未驾崩)的名义下诏以征调三吴地区(吴郡、吴兴郡、会稽郡)的兵力讨伐苏峻、营救天子司马衍。
收到太后的诏命后,会稽内史王舒立刻任命庾冰(原为吴国内史,败于苏峻之手,逃往会稽)为奋武将军,率领一万名将士向西横渡浙江,以响应营救天子的行动。
吴兴太守虞潭、吴国内史蔡谟、前任义兴太守顾众等人也纷纷集结军队响应王导的号召。
起兵前,虞潭的母亲对虞潭说:“别管我,一定要做你认为对的事!”说完,便把家中所有的仆从、护卫全都交给虞潭充军,然后变卖了自己的首饰珠宝充当军费。
由于庾冰(庾亮之弟)之前担任过吴国内史,蔡谟(现任吴国内史)看到庾冰起兵渡过浙江,认为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重返旧任,于是主动把吴国内史之职让给了庾冰。
苏峻得知东部地区也起兵前来讨伐自己,便赶紧派遣部将管商、张健、弘徽前去迎战。
晋·吴兴太守虞潭与管商等人(苏峻的部将)交战了好几个会合,双方互有胜负,打得不可开交,短时间内虞潭没有办法突破这一层防线,暂时未能成功向前推进。
晋·荆州都督陶侃、江州刺史温峤在茄子浦屯兵。
由于温峤手上的士卒都是南边来的,擅长打水战,不适合打陆战,而苏峻手上的军队都是陆战的好手,为了避免吃亏,温峤下令:“敢上岸作战的一律死罪!”
那时,反贼苏峻派出了一支队伍给祖约(苏峻同伙)送去了一万斛粮食,祖约派司马桓抚前去迎接运粮部队,这一举动被毛宝(温峤的平南参军)探听到了。当时毛宝正带领着一千人作为温峤的前锋,经过毛宝的一番分析,他推断出祖约忙着收粮接粮,很难把大部分心思放在作战迎敌上,便打算趁祖约没有防备的时候出兵劫粮,挫一挫反贼的锐气。
于是毛宝对自己所带领的前锋部队说:“兵法上说了,不一定所有的军令都要无条件服从。现在贼人就在我们眼前,只要上岸就能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且大有收获,既然如此,你们说到嘴边的肥肉能让他跑了吗!”
将士们都激情张天,摩拳擦掌的要上岸与桓抚(祖约派去迎接粮草的部将)的粮草部队打个天翻地覆,毛宝见士卒们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马上命令战船靠岸,直接朝着桓抚的部队冲杀而去。
经过一番打斗抢夺,桓抚刚刚接到手的粮食全都被抢了个一干二净,毛宝满载而归,斩杀了上万名反贼的首级。
由于苏峻送来的粮食都被毛宝(温峤的平南参军)抢光,祖约军中顿时陷入了大面积的饥荒,将士们饿得饥肠辘辘、难以忍受,战斗力和士气急剧下滑。
晋·江州刺史温峤上奏举荐毛宝为庐江太守。
晋·荆州都督陶侃上表任命会稽内史王舒为浙东监军,吴兴太守虞潭为浙西监军,徐州刺史郗鉴为扬州八郡都督,并要求王舒和虞潭都要接受郗鉴的统一指挥调度。
郗鉴率领兵众渡过长江,与陶侃等人在茄子浦会合。
晋·雍州刺史魏该也带着部队前来与讨伐苏峻的联盟军合兵一处。
五月丙辰日,晋·荆州都督陶侃率领水军部队朝着石头城高歌猛进,行进至蔡洲驻军。
陶侃在石头城西侧的查浦屯兵,温峤在沙门浦屯兵。
反贼苏峻登上石头城的烽火楼观望局势,看到温峤、陶侃等朝自己杀来的部队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旌旗蔽日、斗志昂扬,不觉脸上流露出了畏惧担忧的神色,苏峻对身边的人说:“我早知道温峤能招到这么多人!”
晋·中书令庾亮派遣督护王彰进兵与反贼苏峻的同党张曜交战,结果力所不敌,成了张曜的手下败将。
庾亮把手中的调兵符节派人送还给盟主陶侃,为此次战败谢罪。
陶侃回复:“古人说过,失败三次都不算什么,君侯您这才打了两次败仗,有什么必要放在心上呢?再说了,讨伐苏峻才是我们的头等大事,最后能战胜他才是最关键的,何必斤斤计较、把失败次数数得这么清楚!”
庾亮的司马陈郡人殷融前来拜见陶侃,向他替庾亮表达谢意,并说:“将军您能有如此胸襟,实在是令我殷融意想不到啊!”
后来,王彰(庾亮的督护)对陶侃说:“是我自作主张把符节送来向您认罪的,我家将军(庾亮)并不知道此事。”
陶侃不禁夸赞道:“当初我认为殷融是心胸宽广的君子,认为王彰是斤斤计较的小人;没想到现在完全颠倒了过来!”
晋·宣城内史桓彝得知苏峻攻陷建康、挟持天子,顿时情绪崩溃、大哭不止,然后很快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集结部队从广德县前往泾县屯兵。
当时,有大量州郡都已经派使者向苏峻归诚投降,裨惠(桓彝的长史,之前也出面阻止过桓彝讨伐苏峻)劝说桓彝向苏峻服软,以免投降赶不上趟被苏峻怪罪。
桓彝说:“国家待我不薄,对我又有赏识之恩,我这条命都是国家的,怎能跑去向叛变作乱的逆贼点头哈腰!要是我打不赢苏峻,命丧疆场,那也是我的命!”
随后,桓彝便派遣部将俞纵把守兰石(位于泾县东北)。
苏峻派遣部将韩晃攻打俞纵(桓彝的部将),俞纵奋力抵抗但是始终无法占据上风,在即将战败的时刻,俞纵身边的将领劝他带兵撤退,遭到了俞纵的拒绝:“桓侯(指 桓彝)对我有大恩厚德,我就算为他付出性命也值得。我不辜负桓侯,正如桓侯不辜负国家一样!”
说完,俞纵怒吼一声,冲入乱军中殊死杀敌,最终壮烈牺牲。
韩晃(苏峻的部将)进兵攻打晋·宣城内史桓彝,六月,韩晃攻破宣城,活捉了桓彝,最后桓彝惨遭杀害。
在讨伐苏峻的联军刚到石头城的时候,所有人都打算与苏峻展开一场昏天黑地的大决战,那时陶侃站出来说:“苏峻的实力实在是太强了,与他正面硬碰硬是打不过的,还是拖上一段时日,想出个万全的计策来对付他吧!”
后来温峤等人不顾陶侃的劝阻,硬是要出兵与苏峻火拼,结果联军与苏峻多次交战,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大败而归,于是晋·徐州刺史郗鉴的部将李根建议在石头城东北部修建白石垒,得到了晋·盟主·荆州都督陶侃的批准。
当天晚上,陶侃就命人紧锣密鼓地修建白石垒,到了第二天一早,白石垒就全部完工了。
突然,苏峻所在的石头城方向传来了震天动地的战鼓声,把讨峻联军中的所有人都吓得惊慌失措,生怕苏峻带兵攻来,各部军营乱糟糟的喧哗一片。
孔坦(原 晋·尚书左丞,苏峻攻陷建康后投奔陶侃,成为了陶侃的长史)说:“苏峻不会打过来的。如果他真的要打,一定会看好时机,等着刮东北风的时候再出兵,这样我方的水军想要救援的话就只能逆风而行,速度是跟不上的。
今天天朗气清,一丝风都没有,苏峻是不会动手的。
之所以他那边敲锣打鼓搞这么大阵仗,肯定是障眼法,想要借此动静让我军不敢出动,然后他再带着大军离开石头城,从江乘县出发前往东边的京口,然后继续向东抄掠打劫。”
果如孔坦所料,苏峻的大军大张旗鼓的发往了京口。
陶侃让庾亮率领两千人戍守白石垒。
反贼苏峻亲自率领一万多名步兵骑兵从四面八方向白石垒发起猛攻,庾亮拼尽全力严防死守,苏峻碰了一鼻子灰,未能将白石垒攻破。
晋·会稽内史王舒、吴兴太守虞潭等人与苏峻的叛军展开了数次交战,但是都未取得什么优势,孔坦(陶侃的长史)说:“本来是不应该把郗公(指徐州刺史郗鉴)叫来的,郗公离开徐州之后,东边就没有把门儿的了,苏峻完全可以在东边畅通无阻的横行霸道。
我认为应该赶紧让郗公返回徐州,虽然现在回去已经有点晚了,但还是好过让他继续留在这里。”
于是陶侃安排郗鉴和后将军郭默占据京口,紧锣密鼓的开始修建大业垒、曲阿垒、庱(音“撑”)亭垒,用来逼着苏峻分兵进攻,以分散苏峻的兵力;堡垒修好后,陶侃安排后将军郭默戍守大业垒。
五月壬辰日,晋·雍州刺史魏该去世。
反贼祖约派遣祖涣和桓抚攻打湓口(位于寻阳),陶侃得知情报后打算亲自带兵迎敌,毛宝(温峤的平南参军)阻止道:“明公身为联盟的盟主,应当坐镇大营稳定军心,不能轻易离开,就由我去应战吧!”得到了陶侃的批准。
祖涣、桓抚(反贼祖约的部将)进兵路过皖县,顺道攻打晋·谯国内史桓宣(在皖县的马头山屯兵),毛宝率部前去营救桓宣,但是在与祖涣、桓抚的交战中败下阵来。
作战时,一支流矢贯穿了毛宝(温峤的平南参军)的大腿,把他的腿死死的钉在了马鞍上,毛宝让人一脚踏在马鞍上一手将箭用力拔出,疼得毛宝撕心裂肺,鲜血瞬间染遍了毛宝的裤子和鞋靴,一直滴落到地上染红了马蹄。
随后毛宝重新整顿军队,再次与祖涣、桓抚(反贼祖约的部将)交战,将叛军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成功将晋·谯国内史桓宣从皖县救了出来,然后桓宣就跟着毛宝回到了晋·江州刺史温峤的阵营。
毛宝(温峤的平南参军)在东关(即 濡须口)与叛贼祖约交战,成功攻破祖约位于合肥的堡垒,正当毛宝准备进一步扩大战果的时候,收到了温峤要求回师的指使,于是带兵返回了石头城附近。
叛贼祖约的部将暗中打算投奔后赵石勒,与石勒递了话说愿意做后赵军的内部策应,于是石勒派遣石聪、石堪渡过淮水,攻打寿春(祖约原为 晋·豫州刺史,治所为寿春县)。
秋天,七月,由于老家寿春遭到了后赵军的袭击,再加上反贼祖约内部的将领大部分都已经背叛祖约、暗中投靠后赵了,因此祖约的大军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瞬间自行土崩瓦解,众将士一哄而散、各自逃命,祖约也只好狼狈不堪地逃去历阳(反贼苏峻原为 晋·历阳内史)。
后赵将石聪等人在寿春城中大肆席卷了一番,掳走了两万多户人口返回襄国(后赵国都)。
8.后赵·中山公石虎率领四万人从轵关(位于河内郡轵县)向西进发入侵汉赵的河东郡,沿途五十多个县纷纷起兵响应石虎的军事行动,加入到了进攻汉赵的队伍之中,于是石虎便继续长驱直入,向西直逼蒲阪津。
汉赵主刘曜派遣河间王刘述征调氐人、羌人,组成了一支军队,在秦州屯兵以防备凉州的张骏(晋·大将军·凉州牧,在汉赵惨败于后赵之后,张骏就去掉了汉赵授予他的职位和凉王爵位)和氐王杨难敌的袭击;随后,刘曜便亲自率领一支精锐部队,兵分两路、水路并进,前去蒲阪津抵御后赵·中山公石虎的进攻。
刘曜从卫关向北进发渡过黄河,石虎面对刘曜杀气腾腾、气势汹汹的大部队心底发怵,见势不妙赶紧带兵撤离蒲阪津,而刘曜在后穷追不舍,完全没有要放过石虎的意思。
八月,汉赵主刘曜在高候原(位于闻喜县北)追上了后赵·中山公石虎的部队,双方展开了一场昏天黑地的拼杀,刘曜成功将石虎击溃,斩杀了石虎的部将石瞻。
后赵·中山公石虎的军队死伤惨重,后赵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遍布在荒野之上,绵延了两百多里,断肢残臂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死亡的气息,场面极为惨烈。
汉赵主刘曜缴获了后赵军数以亿计的军器辎重。
后赵·中山公石虎连滚带爬地逃离战场,往朝歌县奔去。
汉赵主刘曜从河东郡的大阳渡河,向镇守在金墉城的后赵将石生发起围剿,刘曜挖开千金堤,奔涌的河水生生倒灌入金墉城中,很快就把城池淹了个水漫金山。
随后,刘曜派遣其他将领分别进攻汲郡、河内郡,后赵·荥阳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张进等人遭受不住汉赵军的进攻选择了倒戈投降。
后赵王石勒得知石虎大败、大批郡县丢失、洛阳(就在金墉城南侧,后赵将石生在洛阳戍守)危在旦夕后极为震撼,整个襄国就此笼罩在了极度惊恐与慌乱的情绪之中。
9.晋·大将军·凉州牧张骏抓紧时间训练士卒、打造兵器,打算趁着汉赵主刘曜与后赵较劲的时候发兵袭击长安(汉赵国都)。
张骏的理曹郎中索询劝谏道:“刘曜虽然带兵到东边亲征,但是他的儿子刘胤现在还守在长安呢,他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就算您趁虚而入攻打长安能有所收获,但是一旦刘曜放弃与石勒对抗,掉头回来营救长安、把作战重点放在您的身上,那到时候不好过的还得是您啊,凉州的安宁可就再也保不住了!”
于是张骏便暂时打消了进兵长安的念头。
10.反贼苏峻手下有几个心腹之人,分别为:路永、匡术、贾宁,这三人得知祖约丢了寿春落荒而逃之后,担心苏峻失去了祖约这么个得力帮手,难以应对讨峻联盟的进攻,最终八成会落个造反失败、权散身死的下场,于是劝说苏峻赶紧把目前手上控制起来的这些包括司徒王导在内的晋廷大臣全都处死,重新将苏峻的心腹之人按插在这些岗位上。
由于王导实在是年高德劭、众望所归的晋廷老臣,就连苏峻这个造反之人都对他相当尊敬礼重,于是苏峻并没有答应路永等人的提议。
路永等人见自己的计策遭到了苏峻的驳回,便开始对苏峻渐渐产生了不满的情绪,这种情绪被王导敏锐地察觉到了,很快王导就抓住这个契机派自己的参军袁耽(袁涣的曾孙)暗中与路永搭上线,给他做思想工作劝他归顺朝廷、背叛苏峻,终于成功将路永说动。
九月戊申日,司徒王导带着两个儿子,和路永一起,趁苏峻不注意的时候,离开石头城逃去了白石垒(讨峻联盟在石头城东北部修建的防御堡垒),加入了讨伐苏峻的联盟之中。
晋·荆州都督陶侃、江州刺史温峤与反贼苏峻之间对抗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分出胜负,双方都各自有不少损失伤亡,每天粮食钱财的消耗量巨大。
反贼苏峻派遣各部将领分别到西边、东边的郡县城池大肆掳掠抢夺、攻城拔寨、搜刮钱粮,基本上只要是叛军经过的地方,都遭到了风卷残云的侵袭和破坏;而联军几乎每回与叛军刚交战不久就会败下阵来,叛军的势头愈发高涨、物资也是越抢越多,搞得联盟军上上下下惊恐万状、惶恐不安。
那些向西投奔讨峻联盟的晋廷的官员看到现在这种情况,都忍不住的抱怨:“苏峻这人既凶狠又狡诈,手段又狠、胆子又粗,他手下那帮人也都是打起仗来不要命的猛人,这样的将领带着这样的士卒,谁能打得过啊?
如果老天有眼,能够让逆贼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苏峻迟早有灭亡的那一天。
如果单纯从人力强弱、军事水平的角度来看,苏峻是真的不好对付。”
晋·江州刺史温峤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们这群胆小鬼,哪有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然而在往后的几场与苏峻的对战中,联盟军屡战屡败,损失的人力、物资越来越多,军中士气越来越低迷,这下连温峤也心里发虚,再也说不出鼓舞人心的话来了。
渐渐的,温峤军中的粮食即将耗尽,于是他派出使者找陶侃借粮,陶侃看到温峤的使者就来气,责备道:“当初是你们使君大人(指 温峤)口口声声说‘不缺将’‘不缺粮’,搞得好像就差我这个老东西来坐镇似的。结果现在呢?仗,仗打不赢;粮食,粮食也没有——到底搞的什么东西!忽悠人有意思吗!
我已经想好了,我马上就回荆州去,接下来到底怎样你们自己想办法吧,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说讨伐反贼苏峻的事也不算晚!”
温峤见陶侃这个态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用兵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内部团结和谐,这可是古时候的圣人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呀!
当年光武帝(刘秀)在昆阳仅靠两三万人就击败了王莽手下四十多万人的大军,魏武帝(曹操)在官渡仅凭借两万人就将袁绍十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这不都是以少打多的经典案例吗?为什么能赢?是因为他们站在正义、正统的一方。
苏峻、祖约只不过是个卑劣奸猾的小人而已,犯下了造反谋逆这等滔天大罪,是天下人不齿与唾弃的恶人,谁会站在他们那一边?他们又怎么可能不被正义所消灭呢!
确实,在出兵讨伐苏峻以来,苏峻确实是胜多输少,但是这只能让他愈发骄傲膨胀、愈发志得意满,认为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从而产生懈怠、轻敌的心理,在这种情况下找机会与他作战,岂不是分分钟就能将他活捉吗?
眼看马上就要赢了,明公您何必在这个时候临阵退缩、想要放弃呢?
现在天子还被苏峻胁迫在手,晋室的江山社稷尚且岌岌可危,如今难道不是胸怀赤血丹心的忠臣良将为国冲锋陷阵、赴汤蹈火的时候吗!
我温峤与明公都深受国家重用,拿着朝廷的俸禄,命运早就已经与整个江山社稷紧密联系在一起了,如果上天眷顾,能让我们此次出兵成功战胜反贼苏峻,那么这不仅帮天子光复了社稷,同样也是我们这些臣子的建立功名的机会啊!
如果真的命中注定,没法铲除逆贼、剿灭奸凶,那么我宁愿到地下去见先帝,绝对不苟活于世。
现如今大军已然集结,交锋已然开启,是那么容易说退就退的吗?已经骑在了老虎身上,就算想要下来,您下得来吗?
如果明公非要违逆众意独自撤军离开,请别忘了您是盟主,盟主走了,这个联盟又能存续多久呢?人心怎能不涣散呢?您一走,就相当于直接宣告讨贼失败了,到时候您能承受得起众人的指责和唾骂吗?”
毛宝(温峤的平南参军)对温峤说:“我能让陶公(指 陶侃)留下来。”
于是毛宝前去面见陶侃,对他说:“原本明公一直镇守在芜湖,是抵御北敌、支援南军的重要力量,能把您放在这个位置,就代表朝廷有多么认可、相信您的军事实力。
凭借您的军事水平,其实您心里比谁都清楚,现在讨伐苏峻的水军已然东下,想要打一半撤回,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您之所以说撤退,也只不过是嘴上痛快几句、发泄发泄情绪罢了。
就算您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那么您总该知道,用兵打仗只有前进一说、没有后退一说,只有增兵一说、没有减员一说,这不仅仅是为了保住将士们的士气、稳住全军的心态、展现己方必死的决心,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就算真的选择撤退,也只有死路一条,敌人可不会因为您退了就放过您啊!
过去,那杜弢(巴蜀流民首领)不可谓不强,而明公却三下五除二便成功将他剿灭殆尽,怎么现在面对区区一个苏峻,您却总是要打退堂鼓呢?
苏峻也是人,我就不信他不怕死,我就不信他手下的将士都真的是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希望明公给我调配一部分兵力,让我到岸上去与苏峻这贼人拼上一拼,我必然前去断绝他的粮道、让他全军无粮可吃。
如果我没有圆满完成任务,那么是走是留全凭明公自由抉择,我绝不阻拦,相信将士们也不会怪罪您的!”
陶侃点点头,加任毛宝为督护,然后分配给他一些人马前去叛军中试水。
晋·竟陵太守李阳对陶侃说:“如果联军没有成功消灭苏峻,您手上就算有再多的粮食,又有那个命消受吗?”
听了这话,陶侃心中的怨气消了一大半,立刻调拨五万石米粮支援给温峤。
毛宝(温峤的平南参军,陶侃加任其为督护)把苏峻囤积在句容县、湖孰县(二县均属丹杨郡)的粮食给烧了个精光,因此苏峻顿时陷入了粮食短缺的境地。
看到毛宝顺利完成了任务、实现了诺言,陶侃也就顺势继续留了下来,不再闹着要回荆州了。
叛贼苏峻的部将张健、韩晃等人向联军的大业垒(位于京口附近)发起了猛烈的攻势,使得堡垒中水源断绝,将士们到了只能靠着排泄物中的水分来勉强解渴的地步。
郭默(后将军,被陶侃安排镇守大业垒)面对如此绝望的境地,又是恐惧又是忧虑,趁着外部敌兵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大业垒,将手下的部众留在堡垒中继续防守。
当时,晋·徐州刺史郗鉴正在京口屯扎,得知大业垒即将失守,全军上下惊恐万状、不知所措,参军曹纳说:“大业垒是京口的最后一道屏障,要是大业垒丢了,叛贼不就直接打入京口了吗?以我们手上现有的兵力是抵挡不住的!
使君您还是返回广陵(徐州治所)吧,保命要紧,至于讨伐苏峻一事,以后再说也来得及。”
郗鉴把参佐、部将全都召集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责曹纳:“我是先帝(晋明帝司马绍)的托孤大臣,国家对我寄予厚望,给予了我这么重的担子,我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一定要报答先帝对我的赏识与重用之恩!
如今苏峻的大军近在眼前,正是大家伙儿齐心协力抵御外敌的关键时期,你作为我的参军,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心腹之人了,竟然让我临阵脱逃?!我还怎么当全军的主帅?还怎么下达指挥号令?你让将士们怎么看我!这不是陷我于不义之中吗!”
说完,立刻要人将曹纳拖下去斩首,从属官纷纷跪下为他求情请命,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郗鉴的怒气才消了下去,饶了曹纳的死罪。
晋·荆州都督陶侃打算发兵营救大业垒,长史殷羡(殷融的兄长)劝阻道:“您手上的大军不能动,这些士兵只会打水战,不习惯陆战,如果前去救大业反倒败于敌手,岂不就是代表联军坐镇后方的军队战败了吗?到时候人心一散,整个联盟会一瞬间土崩瓦解的,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我认为,还不如发兵攻打石头城(苏峻所在地),只要苏峻告急,肯定会立刻召回韩晃和张健(苏峻的部将),那么大业垒自然也就保住了。”
陶侃采纳了殷羡的提议。
九月庚午日,陶侃率领水军向石头城进发。
晋·中书令庾亮、江州刺史温峤、将军赵胤率领一万名步兵从白石垒向西南方驶去,意欲逼着反贼苏峻出来交战。
反贼苏峻率领着八千人出寨迎战,派遣儿子苏硕以及部将匡孝各自带着一支军队直逼晋将赵胤的军队,交战一阵之后,赵胤败下阵来。
苏峻在石头城中摆开酒宴慰劳将士,以激励全军的士气,便于士兵们后续更加卖力的作战。
苏峻喝得醉醺醺的,站在高处看到晋将赵胤被打得望风逃窜,兴致高涨,说道:“就连匡孝这小子都能把敌人赶跑,我难道还不如他嘛!”
说完,苏峻扔下众人,仅仅带着几名骑兵从石头城北边冲了出去,想要借着酒劲冲入联盟军的军阵中大杀四方,结果冲锋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突破,只好调转马头朝着白木陂(位于东陵东部)跑去。
没成想跑到一半,苏峻的坐下马突然被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而此时,苏峻的身后还有紧追不舍的联盟军,彭世、李千(均为陶侃的部将)等人看到苏峻的马被绊倒,立刻眼疾手快的拿起长矛就朝着苏峻投射而去。
苏峻被矛投中摔下马来,又喝了酒又负了伤,趴在地上一时半会儿根本起不来;霎时,一道寒光闪过,苏峻的脑袋就这么与身体分了家。
看到苏峻身首异处,身后那些追击的晋兵呼啦啦的一拥而上,蜂拥着上前争着将苏峻碎尸万段,顿时血肉横飞,就连苏峻的骨头都被烧为了灰烬。
联盟军全军上下欢呼雀跃、高呼万岁,将士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空气中洋溢着兴奋欢愉的激动气氛。
苏峻手下的叛军顿时大乱阵脚、全线崩溃。
叛贼苏峻的司马任让等人共同拥立苏峻的弟弟苏逸为主帅,紧闭石头城城门严防死守。
晋·江州刺史温峤在白石垒设置行台(临时驻外中央办事机构),向各州郡、营堡宣告“反贼苏峻已死”的消息,然后让二千石级别以下的晋廷旧官全都赶赴行台听命。
至此,在苏峻之乱流散各地的官员全都纷纷聚集到了白石垒。
韩晃(苏峻的部将)得知苏峻被杀,赶紧带兵返回了石头城。
管商、弘徽(二人均为苏峻的部将)更加猛烈的向庱亭垒(位于京口)发起进攻,镇守庱亭垒的晋·督护李闳、轻车长史滕含(滕修的孙子)得知苏峻的死讯后精神为之大振,立刻率领斗志高昂的将士们与管商、弘徽展开了殊死搏斗,成功将叛军击退。
管商(苏峻的部将)逃走,投降于晋·中书令庾亮,管商剩下的部众全都被张健(苏峻的部将)收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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