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冢第四十(桃花酿)

提着酒壶,我和婆婆出宫。

第一次使用金牌。

走过一条街,我示意她回去。

婆婆带走我褪去的外衣,里面是一身男装。

婆婆走出没多远,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腹部拔地而起。胃里有东西翻滚着冲上来。我扶着墙角,佝偻着身体,却什么都没吐出,只有一点不好闻的酒气。


我和芷妍间隙已生。

针大的缝,斗大的风。将来就是天堑,是银河,是无可救药。

想起她曾经为我打过的架,那么慷慨,好像不打就会亏本似的。

却没有相应的肝胆相照相回应,真是无情无义。


雪在脚下咯咯吱吱的声音。

街上舟车寥寥,弄巷人烟难寻。


我饮下一口桃花酿,酒香刺吼。

多年未出深宫,我已不知东西南北。

交友零落,滚滚红尘无人识我面。


曾经我和芷妍有走遍千山万水的心,却在她说出“本宫”时那个瞬间心死。

早春的月光淡淡的,星辰隐于云端。

打开酒壶,桃花酿从舌尖儿滚动到喉咙,我咂磨了几次咽下去,食道热辣辣的。

这一杯,敬少年时的芷妍和沈樱。

泪湿春衫。

忽然有人问我,喝的什么酒,真香啊!

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眼眸清亮,穿戴齐整,很友好。

应该是个好人家的孩子。

我高举着酒壶,对着天空说,这是京城最好喝的桃花酿。

然后,示意他。

他毫不客气,也咕噜咕噜的喝了。

真好喝。入口微辣,然后回甘,有些绵软,抚慰肚肠。

内行。

我给他竖拇指。

我说,也壮人胆,也慰人心。

他嘿嘿一笑,抢过酒壶,说,那我再试试?

真像个贪杯的小狐狸。

他笑起来很亲切,像个家人。

“喂,你叫什么名字?”

出来混是要有个名字的。沈樱,肯定不能再用。

我想起姨娘生的那个弟弟。

我叫穆霆。

他有些不可置信,既而点羞涩地说:“京城穆郎,美名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怎么突然拘谨起来,莫名其妙。

穆霆本来应该长于行伍,可我担心他将来手握重权,步父后尘。所以让他修文。

没想到换了行,他还如此熠熠生辉。

我俩边走边聊,他说他是明国来的,姓江,叫江画。

或者叫姜华。

我已微醺。

酒不醉人人自醉。

路过一个院子,里边传来丝竹之声,还有划拳行令和嬉戏打闹的声音。

是叫绮梦阁的酒肆。

以前喝酒都是芷妍带我,现在我俩要分裂了。

真心痛啊,喝了这么多酒还忘不了她。

没用的酒。

有人带我们进院。

呵,好气派的院子。

有假山,有鹳鹤,有歌台舞榭。

里面人来人往,歌舞升平。

我俩接着喝酒。

只是觉得接待我们的人很恭顺,有些吵闹。

席间怎么会这么多好看的女子,个个都是拔尖的美人。

酒肉摆满,盛宴已开。

有明国的白酒、倭国的清酒、葡萄酒、烧酒、米酒……

菜品有鸭舌、鱼翅、阳春白雪、牡丹燕菜……

有人帮我们斟酒,还有人帮我们夹菜,还有人陪我们吟诗作对。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新糯酒香橙藕芽,锦鳞鱼紫蟹红虾。杯盘罢,争些醉煞,和月宿芦花。

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江画说得对,桃花酿,入口微辣,然后回甘。

今晚的酒有些复杂,喝多了有欢欣感。

再喝,有点迷离和沉溺。

外面穿了打更的声音。

三更了。

几个姑娘拉着我和江画,说,里边有更好玩的,请两位小爷赏脸,到里间来。

我说我要回家。

回什么家呀!难道是怕媳妇?一晚上不回去,怎地会挨打呀?

姑娘们吃吃地笑。

饮酒的欢欣感再次袭来,我也笑了。

我也笑她们,看不出我是女人,真是眼拙。

满耳珠玉之声,打招呼都那么热忱,原来是客栈啊。

客栈装饰得柳绿桃红,男男女女喜笑颜开,活在这样的灯红酒绿中,像活在盛世里,无忧无虑。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酒。

江画不胜酒力,真没用。

两个花朵似的姑娘把江画往里屋拉,我很有经验地说,去吧,做个好梦。

一个姑娘伺候我吃蟹腿。

忽然江画在里边儿尖叫。

他被两个姑娘拉扯着,姑娘红脸问,你到底玩儿不玩儿?想玩儿可得给钱的。

江画双手交叉,拼命摇头,一个劲儿挣扎。

姑娘说,为什么不玩儿,不玩你来干什么?

我说,姑娘,他喝多了,让他睡吧!

姑娘说,来这里都是睡觉的,睡觉不能白睡,你们给钱。

呵,刚才你们殷勤周到,现在变了风向,怕我们不给钱吗?

我掏江画的钱袋,掷出一个金锭。

汗颜,我没带钱。

江画好像没喝太醉,看我花他的钱,给我痛惜的一瞥,大概嫌我花得多了。

那他就是个吝啬鬼。他忘了他喝了我的桃花酿。每一口都值一两金子。


姑娘们见钱眼开,马上换了笑脸,旋风似的裹住了我。

开始拉扯我的衣服,拉着我往另一个屋。

我一边推。

一边叫她们放手,酒还没喝够呢!

姑娘们比我力气大,拉的死死的,说,你们到底玩不玩?

我就不明白了,江画要睡觉,你们要玩儿;我要喝酒,你们也要玩儿。现在钱也出了,终于放心,我们爱干啥干啥了。怎么一玩儿起来就要脱衣服,动手动脚,拉拉扯扯,讨厌。。

不玩儿了,我要回家。

那两个姑娘忿忿不平地说:“刚才想玩儿不给钱,现在给了钱了也不玩,太欺负人了!”

……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拉着江画脚底抹油地跑。


芷妍,新交的朋友没一点用,关键时刻还得我救他。不及你。

你一次不带我,我就一不小心跑妓院了。

你真坏。

我还得多久才能适应没有你的日子?

我的芷妍啊!

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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