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中丨写胸中灵和之气
写胸中灵和之气——有感于冯大中的写生画稿
文/邵大箴
冯大中以画虎扬名于世,他笔下的虎体态雄健、威武而性格温和、敦厚,惹人喜爱。2022年1月5日,壬寅虎年国家邮政特种邮票生肖虎首发仪式在国家博物馆举行,该邮票一套两枚,即为著名艺术家冯大中先生设计。为此,作为中国书画艺术最佳载体,享有“纸中之王,千年寿纸”美誉的中国宣纸著名品牌红星宣纸厂,也同步发行了冯大中壬寅虎年生肖纪念宣,以示纪念。他的山水画笔墨与境界,情景交融,也早已为人们所欣赏。对他在艺术创造性劳动中表现出来的勤奋和刻苦精神,人们早有所闻,但并不了解其中详情。笔者最近有机会读他的许多写生稿本,其中有画虎的,也有山水、花鸟;有直接写生的。也有仿前人笔意的即兴书写。这些作品具有写生的性质,但作品都熔铸了自己的匠心,说它们是一幅幅出色的创作毫不过分。读了这些作品,我深深地感到,冯大中之所以能在艺术上取得如此高的成就,是和他长期以来走坚持古人、师造化的道路分不开的。他锲而不舍地读古人和自然这两本大书,体悟人生经验,领会艺术创造原理,全面提高自己的修养,完善自己的艺术技巧,攀登艺术高峰。
中国画创作历来强调要学古人、临摹前人的代表作起步,这是因为中国画的一套程式化的、高度精炼的笔墨语言,是历代大师劳作和智慧的结晶,它们生动地反映在具体的作品中。临摹这些经典作品,是学习中国画技巧和精神的必经之路,大中在学画阶段,大量观摩和临摹过古人作品,以它们为范本,结合写生,摸索着前进的方向。即使在成名之后,他仍坚持向古人学习。在这次我阅读的作品中,有不少是仿古人笔意的写生创作,其中以仿八大的居多。大中何以要这样做?我以为,是为了完善笔墨语言。传统文人画的笔墨,既是技法、技巧,更是传统文化精神和艺术家个人情感的载体。而我国20世纪的艺术院校中的中国画教育,在重视训练学生客观物象造型能力的同时,对笔墨语言的传授多有忽视,形成中国画创作中传统文化精神的缺失,甚至出现断层现象。大中反复有目的地临仿古人,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传统是本学不完的艺术宝库,要不断钻研,反复咀嚼、消化,方能得其要领。
大中不是机械地摹仿传统,不是在笔墨上亦步亦趋地追随前人。他懂得前人的教导,“画不可拾前人,而要得前人意”(清·边寿民语)。他爱临摹八大山人,他有不少作品是仿这位写意大师的,但是用“意临”的方法,即古人说的 “师其意而不师其迹”(明·唐志契《绘事微言》)。他在意临、意仿中体会如何通过笔墨传达出客观物象的“神气”和表达自己的主观感情。
大中在仿前人的作品中不求笔笔与原本相同,而在自己的创作中更是在前人经验的基础上,在师古人“心”的前提下,追求表现自己的独立精神。中国艺术史上画虎者不乏其人,而大中敢于独立门户,自成一家,赋予虎的形象以新的精神内涵和新的文化意味,这表明他的胆量和勇气。他在山水、花鸟创作中,同样广取博收,借鉴诸家,但不落前人俗套,努力另辟蹊径。究其原因,正如前面所述,他在师古人的同时,不忘师造化,他忠于自然,以自然为师。
以自然为师的原则,在具体的艺术家实践中表现为两种方法:直接写生,综合地感受自然之美、之力。应该说这两种方法都是画家必具的基本功。传统类型的中西艺术家,也都注重这两种基本功的培养与训练,只是西方艺术家更侧重于写生,中国艺术家更强调综合感受。近百年来,中国画革新的重要举措是采用写生法,以加强作品的生活气息。大中在绘画上的成就,既得益于对传统的学习,也得益于写生的实践。读他大量的写生画稿,可以看出他对大自然的虔诚态度。他的写生画稿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努力摹写客观物象,曲尽其形、其神,作为搜集创作素材的手段,如树木、水、石、花草和鸟兽的造型;另一种带有创作性质,在尊重客观自然、认真发掘其外在和内在的美的同时,敢于进行主观的艺术夸张和提炼。关于前一种写生法,许多成名艺术家往往不屑一顾,其实,对客观自然的学习,包括对一些具体客观物象形的写照,是艺术家永远需要坚持的。达·芬奇的许多写生稿说明他一生重视对客观物象的细致模写;李可染年迈时,还孜孜不倦地对着树木一笔笔地写生,研究其造型……大中笔下的虎之所以如此真实、生动,除了他认真学过虎的解剖,熟悉虎的骨架和肌肉组织外,还得益于他不厌其烦地详细观察其动态、神情和认真的写生。他有时边画边用文字记录他关注的细节,以加强记忆。人们往往只看到大中画虎时胸有成竹的挥洒自如,没有看到此背后他流淌了多少汗水和花费了多大的精力!
传统山水画历来讲求用笔墨语言表现丘壑和意境。20世纪不少前辈山水画家过分重视丘壑描写而忘掉笔墨情趣与意境,新时期以来,一些画家在回归笔墨传统时,又对丘壑和意境有所忽略。大中在实践中意识到山水画不能脱离对客观自然的观察和描写,又不能简单地停留在写生上。他把写生当作学习和体验客观自然的重要途径,乐此不疲地坚持户外写生。但他不是把写生视作是单纯地收集素材的手段,而是把它视为一种创作。也就是说,他在面对自然写生时,不拘泥于客观物的写照,强调表现主观感受,重视发挥笔墨语言的情韵;他在线的曲折变化中,在点擦皴染中,在水与墨的交融中,抒发自己的主观感情。他的山水画稿画出了南方山水的秀丽、温润,北方山水的苍茫、浑厚,也写出了他开阔的胸怀和在大自然中畅游的愉悦之心境。
大中画虎、画山水和花鸟很重视艺术的品位与格调。画,是画家抒发个人情感,并借以与大众交流的手段。让更多的人欣赏自己的作品是每一位画家所期盼的。大中画虎、画山水、心中想到大众,努力满足大众的审美需求,但他不迎合大众,不媚俗,而坚持中国画应有的艺术品格,坚持用自己的作品去潜移默化地影响观赏大众的思想、感情,提高他们的审美水平。黄公望在《写山水诀》中说:“作画大要,去邪、甜、俗、赖四个字。”画的格调高低虽与画家的技法、技巧有关,如用线、用墨以及章法处理是否恰当、得体,更与画家的人品与修养有密切的联系。大中的画在市场上走俏,可他并不因此追求作品数量而潦草作画;在艺术新潮汹涌澎湃之时,他不怕遭人非议“守旧”而改弦易辙,他坚持自己的艺术道路,不为“变”而变……画虎最易犯“俗”,如虎的造型徒有其貌和势,而无内在精神;又如过分强调凶猛的兽性,而忽略虎性具有与人类和谐、共存的一面……大中在追求形神兼备的同时,坚持塑造自己心中理想的虎的形象。
和大中有过接触的人,都对他平和、谦逊的性格,对他勤奋好学、不断提高自己的文化修养有深刻的印象,他的人品和修养在他的作品中有自然的流露。这,大概是他的艺术创作保持应有艺术品位和格调的根本原因吧!(本文作者系著名美术评论家,《美术研究》主编)
冯大中的画虎美学
文/夏硕琦
画家冯大中以虎睥睨千古,独步当今画坛。
他笔下的虎继承前人又超越前人,自创一格,为美术创作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综合创新的宝贵经验。
艺术创新是时代的审美要求,是一个民族富有活力和创造精神的表征。
冯大中在以虎为题材的创作中,表现出艺术创造的智慧和胆识,取得了令人羡慕的艺术成就。
我国有崇尚虎的文化传统。我姑且称之为“虎文化”。虎文化有丰厚、深远的积虑,渗透到审美与价值观念等许多方面。“虎虎生气”“龙腾虎跃”“虎踞龙盘”,这些词语不仅象征着生气与活力,非凡的风范与气度,还表征着一种宏观气象。
历代画虎、欣赏虎,成为一种习尚。在艺术创作中有人把深厚的传统当作历史的包袱,甩掉为快,所以要“反传统”。冯大中不是抛弃而是深深扎根中华传统文化之中,作透彻的研究与分析,有所扬弃,有所发展。
冯大中作为时代的画手,首先要突破传统画虎的套式,进行新的美学思考。他从环境生态美学角度,从中华文化的积淀中,更从对虎的深入观察中,开拓新题材,提炼新主题,创造新技法。他笔下的虎充盈着勇武雄强之变,荡漾着母子亲情、天伦之乐,甚至离情别绪,他常采用拟人化的方法,借虎言志、抒怀。他的这种充满浪漫主义精神的艺术创作,强化、丰富了虎画的意蕴与精神内涵,开一代新风。
《月满青山》堪称杰作。画家从环境生态美学的审美视角结构画,创造出未被污染的一片净土。皓月当空,大壑苍茫,瀑布化作奔腾跳跃的溪流,一对虎情侣畅饮清泉。借以讴歌大自然的生命与永恒。因为太多的“世外桃源”被野蛮的摧毁了。在冯大中的一系列作品中,内涵着呼唤保卫地球家园、珍惜生态环境的强烈意识。
画家在《摇篮》中题道:“摇篮乃母爱以缕缕情思所编织,内中蓄满了无私与圣洁、温馨与甘美、祈盼与祝福。”特别是小虎以妈妈的前臂为枕,后脚丫在睡梦中还顽皮地蹬着慈母的嘴巴。表现出画家对生活观察的精微。
画虎,动态神情的微妙难以捕捉,虎的性灵与情趣尤难传达。冯大中的成功,基于他对生活的深入体察与揣度。《夏梦》中三虎睡态各异,或酣睡如醉,或睡眼惺忪犹在梦中。画家在描绘中注入美丽的梦幻,梦得温馨烂漫。一切意味情趣全由微妙的艺术处理中得之。绘画的生动、神韵、情味是绘画的生命,冯大中以他的神来之笔在一系列作品中作了成功的艺术传达。而这些传达是以扎实的造型基本功和新创造的技法语言为依托的。冯大中笔下的虎有骨、有肉、有神,皮毛彪炳斑斓,连毛色的光泽感也表现出来了。
冯大中以虎蜚声画坛,其实他的山水画亦相当出色。其山水画的特点是注重整体效果,追求画境的单纯与幽深。他长于把握画面的整体氛围、情调、气象。他把造境放在首位。
在他的笔下,大野苍茫之境,长白雪月之境,秋山沉醉之境,春山晓雾之境,芦花霜晨之境,梨花春雨之境,都意味深长,动人情思。正因为他山水画的功力深厚,善于创造画境,他才能“放虎归山”,把虎置于他创造的特定情调氛围中,使虎与境化,相得益彰,增添了不尽的艺术感染力量。(本文作者系《美术》杂志原副主编)
冯大中的超越
文/刘曦林
本溪冯大中,擅画山水,虎画则尤为精妙。画史上山水画大师不少,但尚无一人称得上是画虎大师。自大中出,这画虎的老题材在他笔下焕发出新的生命。其实,老虎没有变,变的是人,是主体,是画家的情调、技法、艺术样式。画虎者不少照抄前人虎皮居多,没有大中的这番情思、这番水准、这番难度,他超越了前人。
在中国民间,至今仍有许多乡村母亲保留着为孩子缝制虎头鞋、虎头帽的风俗,期望自己的孩子像虎那样的雄健。大中喜欢画虎,人们喜欢他画的虎,也许就是这种审美传统的延续。
大中画虎,从整体上来说,有两个特殊点。其一,他对虎有独特的认识,不落“下山猛虎”“帝王之气”的简单化、代代相因的俗套。他把虎当人来画,在他的笔下,虎有恋情、有爱子亲情、有恋母情结、有思乡之梦、有天伦之乐、有清寂哀伤……他的虎孤独自傲,威而不露,不像猴子般轻佻,一如大中其人,有傲骨而无狂态,只把尊严和抱负深藏起来,悄悄地落实到他那一丝不苟的艺术创作中。他不仅知虎、爱虎,赋予虎人文的精神,甚至把它当自己的化身了。其二,他的虎有独特的艺术语言。他极尽绘画的精微,这恰如他把虎含蓄化那样,并不以剑拔弩张的线条和纵肆泼放的墨色取胜,而以尽精刻微的笔法与月色朦胧般的谐和性表现见长,以至于从不妄下每道笔痕,他把工笔画之工推向了极致,但感觉上却很超逸轻松,令人叹为观止。他并不像民间艺术人那样把虎的色彩强化,而是把色彩淡化、雅化。他很少画激烈运动中的虎,而是把虎静化、柔化,在静态的造型上和形体的转折中内涵着力。在威猛与柔静之间,在整体气势与精谨表现之间体现着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
虎只有在大自然中才显示出真的虎性。大中的虎,无论是有无背景,都是大自然中的虎。大中的山水、花鸟画功底,尤其是山水画技巧,为他表现虎与自然的谐和关系奠定了基础。他不管画山水还是画虎都追求整体气势与尽精刻划的统一,达到了远看有势、近看有质的视觉效果。这位认为山水最便于抒情而同时又喜爱描绘大动物的画家,亦时常将山水与走兽构成为一个和谐的世界,创作出既可以称为山水画又可以称为动物画的作品。那雪原月夜中踯躅的孤熊,那冬雪初溶春溪乍开时悄语的一双白鹤,动物融入了大自然之中。这种选择预示了一条独特的艺术蹊径。正像大中将中国画与西洋画、日本画、版画的技法进行融合表现那样,任何一种艺术样式、品类既有它的微妙的界域,也有着相互沟通,相互开放的可能。当画家既专一又广采博取,当诗人把功夫放在“话外”,正像放虎归山那样,获得的是无尽的自由。
大中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国家有突出贡献专家,他在不惑之年时,曾写道:“回觅儿时的天真曾赋予浪漫的梦幻;自然造化的情愫曾赐予创作的灵性;十年画壁,使我窥见了艺术的‘莲界’的神妙天门。在雄浑浩茫的东北山麓,在漫长崎岖的野径坎途,向着耸立的高峰,我艰难地攀援着……”
如果说体育竞赛是向人类极限的挑战,艺术则是永无极限的挑战,大中当然明白,在艺术储备和艺术操作的实践中,艺术家实际上是永远跑不到终点的苦行僧。(本文作者系著名艺术评论家、中国美术馆学术部原主任)
冯大中,1949年出生于辽宁,号伏虎草堂主人。第十、十一、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原中国工笔画学会会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副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辽宁省美协副主席,现为中国工笔画学会名誉会长、中国画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老艺术家协会会长、辽宁省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术委员会名誉主任、国家一级画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多年来,冯大中先后在日本、新加坡、法国、澳大利亚等国家,以及北京、香港、台湾等地举办展览,作品多次入选全国性大展并获奖。作品《苏醒》《母与子》入选《中国美术全集》;作品《苏醒》《惊梦》入选“中国百年画展”及《中国百年画集》;有18件作品为中国美术馆收藏,另有数十件作品被国内外重要美术馆、专业机构及收藏家收藏。冯先生在日本、中国香港以及中国荣宝斋、杨柳青、人民美术出版社等出版机构已出版多种画集、画谱。
冯大中的画风严肃典雅,画虎突破了程式化的俗套,赋予虎以人文之神韵,并创造了自己的艺术符号, 堪称“前无古人,后启来者”,被誉为“天下第一虎”。其以山水成名,山水画境亦雄浑野逸,苍润博大,现自家面目。
2010年5月,现代建筑“山舍——伏虎草堂·冯大中艺术馆”揭幕,截至2012年初,该建筑已获包括“WA中国建筑奖”在内的五项国内外建筑大奖,设计2022年壬寅虎年国家邮政特种邮票生肖纪念虎,该邮票一套两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