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参加的是2003年的高考,那一年有些不一样。
先是它由7月改为6月,然后就经历了非典。我所在的市出现了一个外来感染的患者,若干个隔离的人。所以全城有一些恐慌情绪,但不是特别严重。一个班几十个人,这种密度如果真有疾病也传染得很快,然而高三的学生这时候还是要上课复习,生活也只有复习。
进考场要测体温,坐在座位上之后要自测,每个考生从家里自带体温计,测好后交给监考老师查看。他们会在纸上记录你每一场考前的体温。
我考前有点低烧,夹体温计的胳膊都有点抖,怕体温太高给我撵去隔离考场。据说那里是两个全副武装的监考老师,一起盯着你自己考试。我当然就很怕。
二
我的高考过程是与数学死磕的过程,这一点毫不夸张。之前高一高二的时候我成绩一直稳定的还挺靠前,但是高三时候,可能因为同学们都开始发力了,就一次比一次名次退后。每次都是因为数学。
我也不知道数学跟我什么仇什么怨,但就是怎么也做不对。我回家完成作业之外从来不看语文,但每次语文考试都很不错,运气好时作文还能当范文。每天回家都是做数学题,但是收不到回报,人家打到一百四的时候,我的分数一直在一百一左右。非常苦闷。说我对数学不开窍,我是承认的。
那时候我开始相信世界上有努力但毫无效果的事情。虽然很有可能不会成功了,但是仍然必须要尽力。这个过程十分难熬。
你能想象那种一模二模三模一次比一次后退的感觉,发现心中理想的大学跟你越来越远了。于是我只能——哭。我不承认哭毫无用处,它对一件事的进展可能没有帮助,但它可以为我发泄情绪。尽管浪费点时间。
比如,我在升到高三之前,学校就安排我们做了当年的高考卷,我考数学一塌糊涂,只有几十分。估计老师们也很吃惊,因为我平时成绩很好,这个分简直就是太扯了。班主任就把我叫到办公室,没开始说我,我就开始哭,搞得一群老师反过来安慰我。可我根本停不下来。类似的事情经历好几次。一直持续到三次模拟,后来我基本对数学成绩接受了现实——它就是无法再提高了。我必须考别的科目提分才行。
三
在高考来临的前两周左右吧,老师们不知哪里搞来了一套题,要做四模。那套题路子有些怪异,题也不简单。我那时候已经被模拟考试折磨疯了,心里就想着不管考什么鬼样子,再过几天都结束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我完全放飞了自我,我明知我那个方程列出来我也解不出来的,但是我又不会别的算法。我就把那个过程老老实实写上,最后不知道怎么推出个一元四次的方程。我看着X右上角那个4,有点想笑,然后阅题无数虽然不会做但是多少可以蒙的我猜答案就是个整数,我反正还有点时间,从零开始挨个试。最终试到了方程答案。有没有简单的解题方法?总是有的,但我就是想不出来。这道题数学老师不知道是心慈手软还是只看结果,给我个满分。
那一次碰巧语文也稳定中略超常,整体分数振奋了我,我就开始给自己洗脑,像个下注前的赌徒一样疯狂暗示自己,我一年的霉运将要过去,我就要转运了,我要在最后一次考试中把想要的都拿到手里。
但参加2003年高考的人都知道,那年数学是出了名的难。有好多数学很好的学生出了考场就放声大哭。但我在考场的时候内心是没有波动的,不是因为心理素质好,而是因为我数学已经够烂了。我完全习惯有大题不会,有的题只写一部分步骤,有的题只展现一小块思路。我对于写到哪步大概拿多少分都有几分经验。经过一年我完全接受自己大题每一道都可能拿不了几分。全写也可能一个字都不对。我当时交卷子觉得自己发挥很正常,我居然都写上了答题步骤,哪怕只有一部分的!又想:数学还那么难,我果然没有转运,不过我跟数学的孽缘即将结束了。我死活不会重读了。
后来听到很多同学的反馈才知道对于数学好的这套题也很难。
然后我晚上失眠了,第二天考得只能算中规中矩吧,成绩出来发现其实也不算发挥很好。
最终的高考成绩告诉我:语文很稳;数学成全了我,它居然成了我的提分科目;综合掉分;英语中规中矩。我居然靠着数学拿到了不错的总分。这也让我有些意外。要知道一年前我做高考题数学还只有几十分,那题难度也比不上我高考时候的。努力了大半年也都在一百多一点徘徊。
四
于是我在时隔十五年后将这个过程有些跳脱又流水账般记录下来,不是想说努力一定有回报之类的假话。而想说生活确实变化莫测,我们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能掌控的就只有自己如何去做,然后怀着美好的希望。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战胜自己,痛痛快快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考生们是这样,别的人也是这样。失败不一定是成功之母,但它次数多了就会让你习惯了,说好听就是淡定、从容和冷静。失败后如果有条件又可以重新开始。这也算可以接受的事情吧。
我上大学后问大学班主任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们专业是否还需要学高数,得到否定答案后我对自己选择了中文专业很满意。虽然我没有学好数学,但是必须要说,比起生活中的那些困难,当年的数学题还算是简单的,起码它有答案。生活才是真正的无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