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萍夜班,我帮班。忙完了刚刚躺在休息室的床上,电话就响了。
“有重病人,赶紧起来。”我挂掉电话赶紧从床上蹿起来。我们这如果不是太忙或者有太重的病人,夜班一般不会给帮班叫起来帮忙。
但是当我来到产房,纵然在妇产科待了快三年,见过无数次血腥凶险的场面,眼前的情景还是让我懵了。一个年轻的女子躺在病床上,身下的血简直要浸透这个病床,会阴处貌似肠管脱出来,浑身都是白,没有血色的白。我脑海中立马疑惑了:为什么产后的孕妇会把肠子给生出来?我赶紧协助小萍抽血建立静脉通路,然后问大致的情况。
和我看到和猜测的恰恰不同的是:这个产妇并未生产,宝宝在肚子里的胎心只有70次每分,而那貌似脱出的肠管居然是水肿的会阴。而血还在不停地流,主任在旁边指挥:赶紧配血做术前准备,赶紧救大人。真是愚昧啊,已经病成这样居然才来,在家输蛋白有用吗?然而她们家并没有人和我们一样着急,一个年老的妇人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在听到主任说小孩已经快不行了,产妇有可能要切子宫的时候也依然反应不大:只是说了句我们没有钱。
看跟她们说什么都反应不过来我们只好分头去配血送单子,在病房喊来了五六个男家属将那个血淋淋的产妇用一个中单盖着抬上平车一起送到手术室。尿管插不上,B超没有时间做都省略了,救人要紧。大家都忙成一锅粥的时候那两个女家属依然木然,主任只好将她们喊到手术室门口等着,说要签字的时候得有人啊,其他的你们也管不了。
送进手术室之后我和小萍呆坐在护士站的椅子上,对这个女孩的命运感到了担忧,也对她家人和她的愚钝感到痛心。怀胎十月孩子不保,才十八岁就要切掉子宫,这一切对一个女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而五个多月已经水肿厉害说明血压高,而血压高最容易导致胎盘早剥或者子痫,这些一旦发作都是致命的。显然她们并不懂,更好笑的是那些从医的诊所也不懂,所以才会打半年的白蛋白。
所幸的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到最坏,虽然孩子出来已经奄奄一息,但是当产房的同事在手术室接孩子的时候听那个年长的妇女(她婆婆)说如果孩子没了就让我儿子和她离婚,反正我儿子也不想要她了。她又死马当活马的抱下来吸氧胸外按压了半个多小时,小孩居然哭了一声。她又赶紧让儿科医生给会诊说看着比出生好了些,俩人又一起按压了一个小时然后转到上级医院。那个年轻的产妇子宫也得以保全,虽然住在ICU。我们又感叹这个产妇的运气好,遇上的是主任值班,做事果断迅速,要是某些医生估计先把自己吓死了,更别说救人。
但是显然,这并不是一个皆大欢喜的抢救事件,而是女性即使到现在依然是一个生育工具。那个口口声声说孩子没了就让离婚的婆婆丝毫没有想到那个为她家生孩子的女人遭了多大的罪,命悬一线。那个女孩一直清醒并且很配合我们的治疗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并没有对她们的漠视表现了一点儿不满,好像所遭受的这所有都是应该的。
在如今的社会,我们一直在讲男女平等,在讲女性的地位和权力,甚至我们以为我们已经是平等了。其实,在妇产科待了这么久,尤其是在一个县级医院,你愈发能感觉到其实女性更多的依然还是作为生育工具。尽管国家明令禁止性别鉴定,但是来生的每一个产妇都知道她将要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引产比比皆是,虽然理由都是畸形,但是我们都心知肚明这又是一个女孩,而那些产妇在做掉自己的孩子时丝毫没有悲伤,就像她们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自然。这才是令人悲伤的,就像那些生了一个又生一个女孩时一家人忧伤的脸,好似那产妇犯了什么大错,好似那些女孩就不是生命,好似她们就不是传承。
女人,应该真正的有自尊和自我,应该享受生命和创造生命的过程而非是因为能生孩子所以获得婚姻,因为能生儿子所以来获得尊重。那样的话,你和草履虫的区别不过是你多了个子宫,人家单细胞就能繁衍,你却要借助男人却还要被嫌弃。
那样,你真的比草履虫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