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白发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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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长大,某个人也在离开你。这离开非是决绝的转身,而是渐渐模糊,如一滴墨落入水中,先是翻腾,继而扩散,终于与水同色,不复可见。

先是白发。先是他/她的发间有了白丝,后来白丝占了优势,竟将黑发挤得无处容身。你看着,却也不甚在意,以为不过是岁月常理。殊不知这白发便是先行的信使,是告别的序章。

再是旧衣。他/她的衣衫渐渐宽大了,仿佛人缩了水。你道是衣裳洗得次数多了,布料自然松弛。那衣挂在架上,空空荡荡,竟有些像他/她,又有些不像他/她。你偶尔瞥见,心里一动,旋即又为别事分神。

后是方言。他/她的口音你原本听得懂,后来却须侧耳细辨。不是他/她口齿含糊了,便是你耳朵生了锈。他/她说“吃饭”,你听作“七饭”;他/她说“明日”,你听作“冥日”。彼此说话,竟须辅以手势,仿佛两个异邦人勉强交谈。

你长大的每一步,都踩碎他/她的一部分。你识得新字,他/她便忘掉一个旧字;你交得新友,他/她便少说一句话;你去得远方,他/她便守着一方小院,看日头东升西落。

终于到了那一天,你发觉他/她整个人淡得像一张薄纸,阳光照来,几乎要透过去。你伸手想拉住他/她,却只握住一把空气。这时你才明白,长大与消逝原是一体两面,你在这一面增一分,他/她在那一面便减一分。

世间所谓亲情,大抵如此:一个拼命向前奔跑,一个默默向后褪色。直至跑者回首,只见一片苍茫,褪色者已与天地同色,再难分辨了。

而后来你也生了白发,也穿了旧衣,也含混了乡音,这离开从不曾停止,它只是换了角色,继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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