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欧轻轻地把酒店的房门关上时,我的心顿感不是滋味,我牙槽里那颗坏牙开始隐隐作痛。薄薄的一扇门,隔离了两重世界,情欲与道德,背叛与忠诚,房间内的暧昧亢奋与外面的阳光明媚。
房间里,我眼前的这个叫“老欧”的男人,三十多岁,一点都不老,还很英俊,我十年前就这样称呼他了,不只是我,认识他的人都这样叫他,那时,我还在念大学,那年的圣诞节平安夜,学校的体育馆里有一场华丽的面具舞会,我脸上戴着一张原始社会里巫师造型的诡异面具,在去之前,我把面具的嘴巴剪了个窟窿,以便能更好地与人交流,在舞会上,很快,有一张造型夸张变形的鬼魂面具的男子过来邀请我,面具上嘴巴位置也剪了个窟窿。
我看不到他面具后的脸,但他的身形很好,一整个晚上,他几乎成了我的专职舞伴,在他精湛舞姿的带动下,原本舞技平平的我竟要飘起来的感觉,而他则像极了午夜里精彩绝伦的舞者。
老欧确实是个舞者,在酒吧里跳爵士舞的男孩。
他有N重身份,舞者,鼓手,调酒师,甚至黑社会老大。严格地说,不能说他是黑社会老大,年轻人嘛,在家乡总有一些拉帮结派的朋友,血气方刚地与仇家打了几场群架,老欧没念过几年书,但绝对是个高情商的人,见解独到,谈吐得体,重情义,所以朋友就推崇他为老大。他最真实的身份是鼓手,打架子鼓的,他们的乐队在城市各个酒吧里表演。
在舞会上,我们交谈甚欢,借着色彩缤纷的朦胧光线,他微微俯下脸,在我的耳边动情地说,我这个魂灵被你这位巫师降伏了,他的声音极有磁性。我看到了一双深情的、且坏坏笑意的目光。
我不是个美女,但不影响市容。而且我的IQ,EQ很不错,性格有点特立独行。这些对某类男人很有吸引力,过招几下,他们往往就会喜欢上我,老欧就属于某类男人。
我俏皮直率的谈吐很快引起了他的兴趣。在我还没摘下面具之前,在我的廉价高跟鞋的一只鞋跟断掉之时,他已爱上了我。
我从夜市地摊上买回来的舞鞋,中看不中用,几个小时就香消玉殒。
我对他说,我该走了,回寝室去。
我也想走了,我送你回宿舍。他坚定地说。
我脱掉鞋子,脚上只有袜子,脸上还戴着那巫师面具,我从偌大体育馆的一端走到另一端的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的身后跟着一个男子,手里拿着面具,帅得要命,身材颀长,有一张英气逼人的脸。
可以说,我跟着老欧进入房间的这一刻,我就后悔了,我感到浑身不自在,完全没了刚才在外面跟他喝咖啡聊天时的从容与开心,慌乱中,我看到了茶几上的遥控器,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我快步过去,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我对他说,我们看看电视吧,他也说,我倒杯水给你喝吧,我发现他也有点紧张与尴尬,我不停地搜索频道,然后调到了电影频道。
我坐在床沿边靠着后面,他倒了一杯水给我后也坐下来,在我的旁边。
我想,我们除了看电视外,我必须再找点话题聊,我又扯到刚才在喝咖啡时聊的事情,无非是近几年的彼此境况,事业,家庭。
他早已不是鼓手了,近几年,他在家乡那一带投资加油站,收入颇丰,俨然一名成功的商人。
他提起当年我给他写的那封绝情的分手信,他那时的痛苦与矛盾,看以看得出来,现在我还在他心中占着某个角落。他一直钟情有灵气的女人。
2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他了,当年,我们的恋情只维持了一个月,如昙花般耀眼却短暂忧伤。那年平安夜后,过了一个月我就放寒假了,我与同学跟着老欧去他家乡玩两天,一个在福厦高速公路旁的小城镇。我们在他家的客厅里跳起了探戈,当老欧拉着我的手甩头转身时,我看到了客厅边角上站着一位女孩,长着一张绝对比我美丽的脸蛋,与老欧的一个月交往中,我就隐隐约约听到他说,在家乡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朋友,那女孩对他非常好,很传统,也时常到他家帮忙干活,她静静站在那里,温柔似水,然后她向我投来目光,幽怨,哀求,我怔住了。
回家后,我一直忘不掉她的目光,我写了一封分手信给老欧,用尽最残忍,最绝情的言语,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我是在几个小时前才遇到老欧,在街上,他开着一辆奔驰从我的身旁缓缓而过,并认出了我,在我们重逢之前,我已经在街上瞎逛一个多小时了,我是在赌气地瞎逛着。
中午时,我给我的爱人打了电话,我爱人是个牙医,开了一家私人牙科诊所,我跟他说,下午能不能把工作放给两个助手,腾出半天陪我,因为今天是七夕,中国的情人节。我爱人在电话那端哄着我说,晚上一定带我去玩,因为有两个病人早先跟他预约好了,他不放心走掉。我一听就来火了,拍的一声把座机盖下,我气冲冲地摁掉手机的关机键,拿起小巧的女士坤包逛到了街上。
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我与他结婚已经三年了,他对我的爱就是吃饱穿暖。每次他去出差或出远门,打回来电话中总是不厌其烦地说,记住正常的三餐,可不能偷工减料。我说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我说你能不能来点浪漫的,他还振振有词地说,生活是具体而平实的,你这个傻女人啊,就是不懂我对你朴素的爱。还感慨说,中文系出来的女人啊,我在大学里念了四年的文学。
一次晚上睡觉时,我津津乐道地向他说起个教古代文学的老师,现在荣升博导了,当年在课堂上会大段大段背诵屈原的《离骚》,而且还卷着舌头,躺在我身旁的他迷迷糊糊说了句“无病呻吟”,说完就转身睡去。我的心凉了半截,我的话对他来说简直是对牛弹琴。
我什么节日都爱关注,洋人的,传统的,我不是关注节日本身,而是生活太平淡无聊了,我总想整出点什么来,我突然想到了出轨,对,出轨,只要出轨一次就行,我为冒出的这个疯狂念头兴奋不已,今天,这个魔鬼的声音特别猖狂,它在我的体内无限膨胀起来。
我跟着老欧进了酒店的房间。
我打开电视机的电影频道,影片情节已经发展到一半了,因为用了许多蒙太奇手法,所以不影响我整体理解,故事发生在七八十年代,一个女人与三个男人的故事,第一个男友在中学时代死了,第二个男人是有妇之夫,她与他好上了,然后,女的怀孕了,我们看到的情节就是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