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土生土长的农家女子。在我小时候,父亲说起让兄妹读书的想法是因为:这是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未来可以不用再当农民,可以去城里生活。也曾听位哥哥说,为了不当农民不受苦,拼命读书。慢慢的,在我的潜意识里:家乡成了要远离的地方。农村人被看做是低于城里人的阶层。被称呼为村姑是句拐弯损人的话。背着这些长大的我,表面看似不在意和无所谓。现在的我,才明白它们曾经让我受了多少伤,而我从舍不得放下。因为它们被我理解为应该或对的。
近期因为父亲身体缘故,我陪伴在家协助调理。第一次我醒着回味它们过去给我的感受。在那份感受里,藏着我不曾触碰的,被人们所谓框架之下,害怕与别人无法融合和无法获得平等的不安。这也是我喂养自卑的粮食。
继续探索直至内心深处,我又是如何定义自己这层身份的呢:
记得在大学的时候,4人一间的寝室。算来算去,她们三个都是独生子女,且要么是城里要么是县城,而我是唯一从农村来的孩子。她们讲的说的做的,让我感觉不懂不明白也不理解。比如当时洗衣服时,她们来观看如何洗;而我是从5岁起负责全家的衣服。不是说我比她们勤劳,而是我不能感受到她们的感受。还有班级里我是唯一一个没有自己电脑的同学。慢慢的越来越多不一样的情况发生,让我觉得自己真的与她们不一样,这使我内心很受挫。当我无法看见农村出生背后带给我的礼物,当我无法认同这层身份背后对我意义非凡的时候,它变成了我脚上的枷锁。我无时不刻带着这副枷锁。不用想就知道它让我有多累,影响我多少。
记得曾经跟前任逛街,当他嘴里跑出:不要看那衣服,像村姑。我当时很凶回复:我就是村姑,村姑怎么的。估计内心已经是大火中烧。我当时多么在意别人对于这层身份的不认可。如此难以忍受的感受现在依然能体会到。大多我所合理化的感受,仅是逞一时嘴巴之快感,其实心里不知道打了自己多少回。
这次回家,我醒着经验农民一个词两个字,带给我的真实感受是什么。有一天,我同妈妈爬山路到田地里干活,成片成片的柚子树立满山头。妈妈割喂兔子的草,我给草儿们浇水只是觉得好玩。可当妈妈说,我浇的不到位,也因为天气干燥的缘故。随后妈妈用她熟练的浇水技能在我面前,就这么非常流畅带着潇洒姿势浇起来。我不由心里生起一种“其实农民是有技术的”“农民对土地是热爱的”“土地有种神奇的魔力种什么得什么”等等感受。
其中有一天,我心情不是很好的时候,因为对父亲身体有些担心。我搬起一只凳子,拿到门前背对着阳光坐着。当我感受着温暖的太阳,轻柔的和风,新鲜得不得了的空气,清脆的鸟儿叫声和唱。心儿特别想在这里这时当下:随风儿,起舞......怕邻里邻居说我疯了,所以就闭着眼睛,在心里舞动。此刻我感受到:我相当富有!作为农民,他们相当富有!
每次回家,邻里邻居遇见了便会叫一声:你回来了。顿时,内心有种未到家门心已到家的暖气。这种问候在城里是极少见得到的。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差了什么,是人情味么。我喜欢这样的人情味。这不能比较城市乡下,只是他们拥有不同的品质而已。
我现在从心里承认,曾经的农村确实让人经受经济匮乏感极强的痛苦。现在我也承认,这只是曾经。而现在我也看到农村这个跟土地连结紧密的所在,拥有着质朴实在的品质。我身上一直都被这份品质滋养,而我居然不知道。这份滋养,不只是来源父母双亲,还有这里的土地。我开始喜欢我生长在农村。我开始喜欢我是个农村人。我开始喜欢我是个村姑。我开始喜欢这里带给我的所有感受。虽然户口已不在这儿,但这里永远是我土生土长的故乡。
当看见得越完整越真实,我就越心喜。所谓的身份,只不过是框架下的产物,把它背着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当放下抗拒,翻转身份背后所见,回归到真实的我。我清楚明白:我只想做我自己——真实的自己。愿这里的土地父老乡亲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