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刀斋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今古英雄,似乎都要渲染地不近女色,以具有禁欲般的气节为上。
孝义黑三郎宋江,为人慷慨好施,扶危济困,端的是个好汉。江湖人赞他,“山东呼保义,豪杰宋公明。”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待若做媒的撮合将阎婆惜与他收了,他推脱不过也就应下,置办了家伙物什安顿她们娘儿俩,珠宝金玉由她取用。其实并未在女色上用心,责任使然。
后来这阎婆惜勾上了张文远,宋江但若来时,只把言语伤他,全不兜揽他些个。书里又提说这宋江是个好汉胸襟,不以这女色为念,因此半月十日去走得一遭。再者风言风语的落在他耳朵里,他并不如寻常男人暴跳如雷,只是想,“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自此有个月不去。他倒不是懦弱,只是不在意罢了。
若是果真懦弱,不至于后来因着招文袋里那封书信起了争执,怒气之下杀了她。杀了便杀了,他也坦然,对着阎婆道,“我是烈汉,一世也不走,随你要怎地。”念及阎婆无人养赡。承诺道,“我家岂无珍羞百味,只教你丰衣足食便了,快活过半世。”
他既说出,必然如此行事。若说他憨直,却也勇略;说他性迂,却也快意。宋江宋公明,可谓江深千尺莫可测,英豪也。
武松则是个烈性汉子,喝大碗酒,行不凡事。景阳冈上赤手空拳打死大虫,阳谷县做了都头。恰逢哥哥,一同还家。初见潘金莲,眼里只认是亲嫂嫂,当下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这是敬。即便潘金莲脂粉香浓,姿容甚艳,他眼里先看的,也只是嫂嫂,而非女色二字。就如同孙悟空火眼金睛,看女妖精,无论是如何妩媚鲜妍,在他眼里,也只是妖。再不容其他。
但你要说武松是个粗莽汉子,半分不懂风月事,我却也不信。书里写,“那妇人吃了几杯酒,一双眼只看着武松的身上。武松吃他看不过,只低了头不恁么理会。”他不是粗枝大叶到半分没知觉,只是不理会。
风雪天里相对筛酒暖身,那妇人三杯酒落肚,哄动春心,只管把闲话来撩拨。武松也知了八九分,自家只把头来低了,却不来兜揽她。向后撩拨的明了,他就有八分焦躁,只不做声。他这里俨然是心明如镜,只是看她是嫂嫂,压着怒火不发作罢了。
被撩拨这等处他皆是不做声,莫以为他是窝囊汉,木讷人。向后潘金莲撩拨地不堪,他便无丝毫怜香惜玉,推的她跌一跤,睁眼怒道,“倘有些风吹草动,武二眼里认的是嫂嫂,拳头却不认的是嫂嫂。再来休要恁地!”
好个不堕风情,恪守纲常的武二郎。比照后文中他在人肉包子店,对孙二娘道:“恁地时,你独自一个须冷落。”倒会言语上戏弄人。当然,他是刻意说些风话漏她下手,不过却也明证他不是不通风月的囫囵人。只是面对嫂嫂,虽然是江湖人,却自有纲常伦理,绝不越矩。
会风情而不兜揽风情,方是性忍成大事之人。或许这就是塑造英雄人物时,强调他不近女色的缘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