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江晓天醒来，想起昨晚刘淑的电话，他像从昏厥里醒来，开始止不住的心痛。昨晚囫囵吞地忍受的整块痛苦，当时没功夫辨别滋味，现在牛反刍似的，零星断续，娉娉袅袅地阵阵袭来。生活还得继续啊，江晓天想着到了班上。老刘、老张、王枫照例上演口水剧情，蔡红、杨威两个女生如同站在云端看着他们耍，米君照例装着糊涂，需要他表态时，依然一脸无知少女的表情包。往常，江晓天会配合地嘿嘿笑两声，但今天，江晓天心情仿佛跟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过了一会，似乎听到老刘叫自己，晓天应了一声道，刘科长什么事？老刘道，晓天，再给你介绍个对象啊，不知道你能不能相中，你放心，你个人问题我包了！晓天听了这话很头疼更很反感，因为最近一个时期老刘总琢磨给他介绍对象，前两次江晓天拗不过去见了，都没有成。今天老刘又提到这事，一是似乎自己的婚姻大事系于他老刘身上，二是老刘跟老张和王枫有传统仇疙瘩，他这么一说，明明是向老张、王枫宣示江晓天是跟老刘一条战线的。晓天可不想掺乎他们那些破事。但晓天凭着第六感觉，王枫对自己已经有些敌意了。晓天道，谢谢您了，我暂时还不想个人问题？那怎么行？你也老大不小了，父母还不在身边，人生地不熟的，放心，一定给你找个合适的！晓天苦苦地笑笑，不知道怎么接茬。下班了，晓天刚走出区政府大院，就接到老刘的电话，您好，刘科长！老刘道，你以后就叫我刘哥就行了，啥科长不科长的！今晚，有个饭局，老弟参加一下啊？晓天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还是去吧，总驳老刘的面子也不好。行，刘哥，在哪啊？老刘道，高句丽饭店201包房，现在过去就行！江晓天改变了回家的路线，直奔高句丽饭店。到了201包房，房间里还空无一人，江晓天知趣地做到了“菜道”的旁边。约莫过了十分钟，房间门一开进了两个人，老刘走在前面，后面跟来个身穿蓝色夹克衫的男子，见此人能有40多岁，一米七五的个头，塌鼻子，眉毛挺清秀，两只眼睛离得有点远，似乎要得相思病，不过却透着精明强干的劲头。老刘热情地介绍，晓天，这是政府办综合科的宋宏科长，宏老弟，这是我局里最好的兄弟，江晓天，东江师大高材生！晓天忙把手先伸过去，两人客气地握了握手。宋宏道，东江师大的毕业生，了不起啊，别说咱们区，市里都没有几个。学什么专业的？晓天道，中文。正好正好！宋宏道，区委办综合科正缺写材料的，不知道老弟有没有兴趣？晓天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刘道，那敢情好，在我们局，晓天有点屈才。咱们先坐下点菜，一会再聊这个话题。三个人点了六个菜，一壶清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宋宏道，老弟家是哪里的？晓天说，我家是辽宁锦州的。哦，好地方！我在那里当过兵，咱们是半拉老乡，跟老弟挺有缘！说着提起酒杯，跟晓天喝了一大口。宋宏道，我家是黑龙江齐齐哈尔的，咱们都是外乡人在西平。尤其是上东区，咱们更是挺另类，说得极端点，满区政府楼就咱俩外地人！兄弟我考考你，你可知道上东区的区情？江晓天总看区政府网站，其中有一栏就是上东区情，晓天道，上东区地处松辽平原腹地，辽吉蒙交汇处，是东北亚几何中心，人口40万……行了行了！宋宏打断江晓天的叙述，道，我说的区情是咱们上东区机关内外上上下下关系网，谁和谁是亲属，谁和谁是朋友，谁和谁是对头，谁和谁是搞破鞋的，呵呵，宋宏戛然而止。晓天蒙了，道，这个我可不知道啊。宋宏道，咱们都是外来户，既要埋头干活，又要抬头望路，要不然，活没少干，罪没少遭、气没少受，却提不起来。这下说中了老刘的心事，道，可不是咋地，我老刘当了快二十年小科长了，就是不会来事，提不起来啊。宋宏道，你就是太倔，非得和老张、王枫什么的整，整来整去都没得好，你知道老张和你们李局长是什么关系？老刘道，不知道啊，我们一起到安监局两年多了，还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宋宏道，我告诉你吧，老张和你们一把局长的老公是纯战友关系，两人铁的很！老刘一下懵逼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宋宏道，从明天开始，你得和老张和谐点，以前陈芝麻烂谷子都让他随风去吧，最起码旧仇别再结新怨了，别整天瞎草吵吵了。老刘下意识点点头。宋宏道，晓天兄弟，上东区的关系网很复杂，像你我这样的，提个正科都难，而这个所谓的区里正科就是股级，股级还得分一半一半给，像你这样的，科员一般得满两年提副科，就是副股，然后再满两年提正科（正股），这个正科在工资上基本没有显现，就照科员每月多4元钱，即使这样，你还得遇上好领导，否则，副股正股都弄不上，等你正股满三年了才有资格提真正的副科。对了，你是事业编制吧？江晓天点点头。宋宏道，那就更复杂些了，你得先在事业单位提副科，然后再调任行政单位任副科，这样一来你可以由事业编制转为公务员；或者先在乡镇或者街道任武装部长，然后调任乡镇街道任副主任或者副镇长，也可以转为公务员，现在区武装部对咱们区意见很大，主要原因就是乡镇街道的武装部长任期太短，一个顶一个，影响武装部工作正常运转。咱们区十年没招公务员，事业编制占全区90%，大多数靠人情关系上来的，因而在事业单位提副科和在乡镇街道任武装部长这条路堵的死死的，竞争异常激烈，眼珠子都红了，里面的事儿多了去了。所以说，你得了解我说的那个“区情”，否则前途暗淡啊！听了宋宏的这番话，江晓天如同冷水浇头，他没有想到机关里面的玄机真是玄之又玄，他想起曹雪芹的一句诗“世事洞明皆学问 人情练达即文章”。他给老刘、宋宏满了一杯酒，道，谢谢两位哥哥，晓天刚到机关，初来咋到，很幸运也很荣幸认识两位大哥，刘哥在安监局没少照顾小弟，刚才听了宋哥一番话，真是胜读十年书，敬两位哥哥一杯！说罢一饮而尽。老刘和宋宏喝了一大口。宋宏道，跟兄弟挺有缘，同是外乡人，同病相怜，加上刘哥这层关系，咱们以后多亲多近！对了，今天刚开始跟你说的区委办综合科缺人，你想不想去？如果想去，我可以推荐，但我实话实说，到那去就是干活，会很累，急难险重事很多，加班加点寻常事，你若家庭没负担可以试试。文字综合这活不是人人能干得了的，大多数人愿意搞行政事务，端茶倒水，很少有人愿意搞文字工作，一是没有悟性干不了，二是没有点吃苦精神也干不了，三是干好了有前景，干不好打入冷宫，想当官，一是靠关系网网官，二靠金钱砸官，三靠文字求官，你我显然属于第三类，就得干点旁人干不来的活，因为我们是外乡的草根，兄弟，努力吧！宋宏的这些话，晓天听了感到很受益，有点指点迷津的意味。老刘道，晓天，你得好好考虑你宋哥的建议，人往高处走，走往低处流，区委办是个大衙门口，可比安监局强多了，接触的人和事不一样，你的才华会得到充分施展。晓天听了，酒热劲上涌，道，那就先谢谢宋哥了，我愿意去试试！宋宏爽快地答应着，好的兄弟，我明天就去跟区委办刘希主任说去，听我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