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租住的房子对面,是另外一栋住宅楼,两栋楼之间是一条小街,街道两旁是两溜大排档。每到夜色降临,这条不起眼的小街道,立马就变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起来。沉寂了一个白天的小街道,灯光如昼、烟火升腾,繁华的有点不真实。
租住在这个小房子里已经快两年了,楼下的大排档有的依然顾客盈门、有的改头换面、有的慢慢失宠,唯一不变的,是窗外肆意的大笑声、骰子碰撞声、酒瓶碎裂声、猛火灶夹杂着锅铲的滋拉声,还有夜半突如其来的醉鬼号哭和呕吐声。
这些大排档之中,存活最久的的一家叫“四川豆花”,名义上是川菜,实际上包罗万象,潜江小龙虾、川菜、粤菜无一不做,但是无一精通。胜在价格实惠、味道尚可,这家店自我来深圳就一直在这里,这么多年滋养了周边的一众寄居者。
这家店老板不常见,平日里都是老板娘在照看,四十岁左右,微胖、干练。老板娘有两大爱好,浇花养草和打牌。每次路过都看到老板娘在给店面门前的花花草草浇水,想来还是比较有生活情趣。 有几次在这里吃饭,吃完到处喊人买单,发现老板娘在里屋和一群人打牌,激战正酣。也不知道是真爱好,还是逢场作戏打的业务牌。
老板娘平时迎来送往、周旋招待,感觉游刃有余。唯有一次,有个地痞喝醉了在桌子旁边摔了一跤,因此就是不肯付账,后来还揪着餐厅的服务员暴打一顿,那次我看老板娘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忍气吞声、息事宁人,想来一个女人操持家业也是实属不易。
四川豆花旁边原来是一家烧烤店,老板是一个新疆人,晚上开工之后,时不时就喜欢亮几嗓子唱一唱新疆民歌,每天快活的不得了,感觉少数民族天性就乐观,歌声里都是明亮。后来遇到城管治理环境,要求所有的大排档晚上把桌椅板凳收到屋子里去,不能在露天营业。其他店面都很识趣的按照规定把桌椅板凳收了起来,唯有这个新疆老板不依不饶,城管怎么劝说都不管用。再后来,每次城管来执法,这家新疆老板就大吵大闹。有一次吵得特别激烈,他对着警察破口大骂,警察带走了他,城管也把他店面的凳子全部拿车拖走了。
后来有段时间没有听到这位新疆老板的歌声,隔了几周,终于又听到熟悉的歌声响起。我从窗户看出去,发现新疆老板又坐在老位置唱着歌。不同的是,店里的凳子全部都换成了便宜的胶凳子。想来经此一役,新疆老板也是元气大伤,勉励支撑了一段时间之后,把店面给盘了出去。在现在这个制度下,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要和整部权力机器对抗,失败是必然的结果。但是也许这位新疆老板就是图自己开心,开心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家烧烤店被接下来改成了柴火鸡,老板是个东北胖小伙,每天干活不紧不慢,维持着不温不火的运转。有个女服务员倒是脾气火爆,已经好几次听到她和顾客吵得不可开交,维护着作为一名服务员(一般叫小妹)的尊严,并且还掀了桌子摔了碗,一口地道的东北腔,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听着很服气。
再往旁边,是一家潮汕白粥和另外一家烧烤。这家烧烤原来是做陕西面条和面片的,做的还比较正宗。但是时间久了,固定的客源慢慢减少,又吸收不到新的客源,只好重新装修改成了一家烧烤,老板也换成了自己的儿子。唯有门口保留的那个肉夹馍车子和烤馍的炉子,提醒着它的历史。
最初搬进这个地方时,晚上常常被楼下的大排档吵得无法入睡,后来慢慢习惯了嘈杂的夜晚。这么多大排档也为日常生活提供了很多便利,偶尔忙碌不想做饭时,穿着短裤拖鞋就可以到楼下方便的解决一顿,最可喜的是吃饭时居然能连上自家的Wi-Fi。
这些大排档终会消失和改变,周边的食客也终将不断离开和到来,永恒不变的,只有这楼间不断的烟火气。